夜晚.庄华的院落里亮起暖暖的灯光.
柏缇站在院落外.良久.走了进去.
庄华的伤其实已经好了.还在王府里呆着.无外乎俩原因.每次她去找贝英说回家的事.贝英都会转移话題.然后不了了.另一个就是雁容前几天來的时候说.戚缙居然又來找她了.
于是庄华想.还是先好好呆着吧.她还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面对戚缙.戚缙在出了未婚妻跟她“出墙”这种事之后还來找她.只能说明.戚缙要和她摊牌了.
她不可能和戚缙在一起.年龄.家世背景.性别.最后一点是个死结.她是男的.他俩不合适.她是女的.她的身份根本配不上戚缙.就这两条就彻底堵死她和戚缙的所有可能了.
戚缙可能放下一身责任和她一起义无反顾吗.庄华不认为自己是个无私的人.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她不期待爱情但是不拒绝婚姻.但是不拒绝的前提是一切都的合适.如今什么什么都不合适.庄华就沒考虑过和谁在一起这件事.
庄华坐在书案后.翻看着白天君雅來时给她送的一批新书.其实内容不过千篇一律是以前看过的.但是却是印刷出來的第一批书.还沒有正式放在市面上.先拿來给她看看新鲜.
正看得专注.门开了.庄华向门口看去.是柏缇.
庄华并不惊讶.从容地起身见礼:“见过王爷.”
“免礼.”柏缇走进屋來.來到庄华身边.俯身拿起桌案上的书.“庄华还在深夜苦读.”
庄华道:“白日君雅拿來.闲來无事便看看.”
柏缇点点头.不知是什么意思.放下书册.环视了一圈庄华的屋子.说道:“有酒吗.”
庄华一愣.“……在下不曾备酒.”
柏缇看了庄华一眼.说:“本王记得庄华善饮酒.屋中竟然无酒.”
在韶广的时候.太子柏璜被柏缇软禁了之后.曾邀庄华到太子府上做客.那一次庄华和太子两人喝了不少酒.可在太子都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庄华却仍有余力告知别人自己醉了.可见庄华的酒量不是一般的大.
庄华老实的说道:“在下并不嗜酒.故而无酒.”
善饮酒却不嗜酒之人.柏缇还从沒见过.不由得好奇道:“庄华既不嗜酒又为何如此善饮.莫非又是天赋异禀.”
因为在另一个时空.总有一群叫做贱人的损友就指着你喝多出丑让大家开心.所以坚持下去不能倒就是长久以來抗争的胜利结果啊.庄华嘴角抽了抽.“也许吧……”
柏缇吩咐了一声门口伺候的下人:“去取酒來.今日本王要与庄华先生一醉方休.”
“喏.”
庄华大惊.什么节奏.在她这里喝酒还一醉方休.庄华不知道君雅和毕昶有沒有过这样的待遇.但是她一点也不想要啊啊啊啊啊.
“王爷……”庄华想要阻拦.柏缇一句话跟堵了回去.“难道庄华不屑于本王饮酒.”
庄华蔫了.“……能与王爷共饮.是在下的荣幸.”喝就喝吧.反正自己醒着就行了.到时候他一倒.她就把他送回去.
认命要舍命陪君子的庄华沒有看到柏缇严重一闪而沒的狡黠.还有得逞的笑意.
不一会.十几小坛就被下人拿了进來.书案被清空摆在两人中间.上面摆着酒和几碟小菜.
柏缇给两人面前的酒樽都斟上酒.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樽对庄华说道:“本王敬庄华.从结识以來便予本王的帮助与扶持.”
庄华不敢怠慢.连忙端起酒樽.“王爷乃天下明主.庄华自当辅佐.”
柏缇眉尾微扬.“既然如此.庄华可愿入朝为官.”
……和着在这等着呢.我也就客气客气.您老别当真.庄华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道:“在下闲散惯了.在朝廷之上恐怕会格格不入.”所以您老打消这念头吧.
庄华是不会入朝为官的.她不觉得自己的能耐能搀和得了朝堂上的事.就算她有超越这个世界一千多年的知识又怎么样.朝堂上的斗争从來都不是自身的才华可以决定输赢的.还有就是她其实一直以來都是纸上谈兵.干什么都是动动嘴皮子.自有别人來完善.补漏添缺.就拿练兵这回的事來说.如果不是司徒陶厉还有柏缇的全力支持.她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这么复杂的计划.说到底.她只是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想法.具体落到实处的.是别人.
柏缇不再提这个.道:“请.”然后先干为敬.饮酒入伏.涓滴不剩.
庄华看这么容易就度过这个坎了.也痛快地干了.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來一往几坛酒就这么下去了.就一喝多.人的心防就放下來了.渐渐地.话头就打开了.
柏缇为庄华斟满一杯酒.脸色泛红.状似无意的说道:“不知庄华家中的的兄弟是不是和庄华一样才华横溢.惊才绝艳.肇国少士庄华不愿入朝.不如让你的兄弟來本王麾下搏一搏前程.”
沒有一点醉意的庄华斟酌片刻后回答道:“在下离家甚远.恐怕不能应承王爷的美意了.”
柏缇浑不在意的一尊酒喝干.道:“天下之大.不过天涯海角以尽之.庄华的家再远.本王亦可为你寻得.”
庄华神色黯淡.端起酒樽仰颈饮尽樽中酒.道:“天涯海角亦不可寻.多谢王爷美意.”
要知道世界是个球.走到尽头不过原点.要是走到天涯海角就是回家的路.她早就启程.不管多艰险.也要去到那里.毕竟.这个世界再多荣华富贵.对于她來说也都像一场虚幻不实的梦.
她从來.就沒有把自己当做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一直都是个看客.
庄华心中无奈的笑.曾经沧海难为水.大概就是这种心态吧.
柏缇不再问庄华问題.喝着酒说起了自己的事.“本王的母后是已故去的夏王后.本王是长子.一出生就万千宠爱于一身.因为我的外祖父是当朝司马.我的母亲是世家贵女.我的父亲更是了不起的肇王陛下.”
庄华喝酒的动作顿住.他猜不到柏缇为什么突然说起他的事.难道真的喝醉了.庄华看了柏缇一眼.只见他两颊酡红.眼神迷离.已经是醉酒之态.
“王爷.你醉了.”庄华说道.醉酒的人可是嘴上沒把门的.万一柏缇说出点啥皇家秘闻.甚至丑闻啥的.她是听还是不听.把这位爷送走是最好的办法.
柏缇摇摇头.一双仿佛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看着庄华.“庄华不愿听是不是.”虽然还是那张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孔.可是庄华竟然看出了一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她还能说啥.说是.她怕这个好像被主人遗弃的大狗狗一样的男人会在她面前哭出來.到时候外面的守卫下人进來一瞧.好嘛.庄华把王爷欺负哭了……这谣言.会炸锅的好吗.
“王爷想说就说吧.在下洗耳恭听.”庄华说完心里苦涩难当.妈了个蛋.还有比她更苦逼的穿越党吗.
柏缇也不在乎庄华说什么.自顾自的说道:“本王的弟弟.叫柏彦.这彦泽城.就是为他改的名.母后是个好母亲.她护着我们兄弟长大.健康平安.她也是个好妻子.与父王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她更是个好国母.深得百姓爱戴.好善乐施.还把父王的后院管的和和睦睦的.但是我知道她不幸福.我以为我自请为质.就能为她换來幸福.呵呵……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人心之险恶.我到靖国为质沒多久.母后就去了.这还是我回到肇国之后才知道的.等我回來的时候.母后.外租.弟弟.都变成了一块灵牌.”
柏缇只是在说.其中夹杂着无力的笑.但庄华却感觉到他在哭.欲哭已无泪.
她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弱冠少年.回到心心念念的家.迎接他的却是至亲的消逝.举目无亲四顾无援.一朝王令颁下.就被驱逐到一个贫瘠的封地.四面八方都是无情的打压.
庄华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有些心疼.心疼这个只有在酒后才敢一吐心事的男子.
如今璋梁能有这样的发展.庄华不知道柏缇做了多少努力花费了多少心血.但是她知道一定不容易.那样一个可以为了母亲而远离故土.抛弃尊贵的身份地位的少年.一定不是她如今见到的这幅铁血王爷的模样.越大的改变蜕变的过程越痛苦.
“都过去了.”庄华轻声说.她只能说这一句无力的安慰.她沒和他一起经历过.也沒资格评价与开解.只有这一局苍白无力的安慰是她唯一能够说出口的.
柏缇双手捂着脸.酒樽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洒了一地的酒.声音闷闷地从掩住面孔的手掌下传出來:“我多想时间能重來一次.不要让我留下太多遗憾和痛苦.我愿意用一切來交换.哪怕是我的性命.”
这个男子他承受了太多的悔恨和怨.还有太多人的期望.重重重压也许快要将他压垮.
他始终只是人.不是人们心目中所期待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