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朦的雾气裹挟着甜媚的淡淡雅致香味,袭向人眉间心上。
绯色的烛影因猛然推开的门带来的风,放纵摇曳。
卫翟长身玉立,月白如意纹长袍翻起一角,露出里面石青色宝蓝蛟龙出海纹样的靴子。他背光而站,彷佛镀上金光的天神,瞬间降落在人间。
唯有他身后惊恐的尖叫声,昭示着这一切的不同寻常。
他眯了眯眼,丝毫不理会后面人的劝阻,大踏步进了屋子。待他适应房中黯淡的光线后,锐利的鹰眼四处扫视,终于……定在水中一截高出的夺目白光上,那是一个女子凝滑似霜晶莹如白玉的香肩。
她似乎才从水下钻出,滴滴滚落的水珠顺着精致的耳廓、旖旎的锁骨、饱满的曲线慢慢滑落。她身上的纱衣散落在两臂,桃红与梨白,妖娆与清冷。
隔着潮湿的水气,她彷佛月下新荷,悄然绽放。
云岫握在水中的手,渗出细密的冷汗,与温暖的泉水相融,熨帖着她起伏汹涌的心湖。
她一定不能先开口,不然指不定就被人听出什么问题来,毕竟她对来人的情形一无所知。她渐渐浮上一抹笑容,带着三分魅惑三分惊怒三分嘲讽。
水中的女子,就那样定定得看着他,不叫不骂不惧。透过层层雾气,她黑白分明的眼珠水光粼粼,像是沉浸在无知的迷惘中。
卫翟在她氤氲清冽的眸光下,心头一窒,清楚今天怕是要一无所获了。
他眉心有一颗小如红豆的殷红胎记,衬得眉目疏朗,肤色白皙,而且有一种少年人的纯稚气息。
可惜,随即他又是摆手又是跳脚的不雅姿态,与夸张的尖叫声,打破了这一切的美感。他的声音倒还算清润:“皇……皇……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说话之时,他好似太慌乱而被地上的积水滑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一头栽倒地上,狼狈至极。
后面的人看过来,只当他是在低头挣扎,只有正对着他的云岫明白,他那双黑暗中越发犀利的眼,一刻都没有从水池移开过,满含着深深的探究。
这个人,有很大的问题。
水并不深,如果仔细看,一定会发现水下的人影。
云岫暗暗心慌,腰间却有一双大手抱着她急速向后退,直到抵在水池对面冰冷的石砖上。她迅速反应过来,两手后滑,身子后倾,做出受惊倒退的样子来。
她右手紧紧抓住水底下男子有力的臂膀,瞪着眼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适时地,脸上出现惊恐的表情。
水波荡漾,使得卫翟的视野变得模糊,他暗暗恼恨,却是毫无办法。老皇帝新封的妃子,想来不会和那个黑衣人有什么关系,没必要维护他才对,或许那人果然不在此处。
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
外面的人怔了半刻,都尖声大叫,声音几乎响彻耳膜。
很快,冲进来两个眉清目秀身着宫装的女子,俱是脸色煞白。二人抢过去挡在卫翟前面,用身体遮住他的视线,十分不悦地喊道:“纯王,请你出去。”
卫翟终于放弃最后的努力,故意委屈地抱着头,结结巴巴嚷着“不……不是……”,一面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冲,似有哭音。
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门外站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一霎那全低下了头,小跑着朝后退,直到消失无踪。
先前进来的两名女子焦急地转过身,往云岫的方向奔过来,嘴里喊道:“小姐,你没事吧?”
云岫愣愣地只觉某些地方不对劲,直到二人离她不到五步远了,才惊醒过来,怒斥道:“出去!”她容颜清丽无双,发怒时,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阴沉中隐约害怕的声音叫二人大奇,却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再上前,对视一眼,到底缓缓退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天呢,差点吓死她了,总算把人都支走了……
云岫的身子一下子瘫软如泥,整个靠在男子宽厚的胸前,狠狠喘了几口气。
邵轩这是惹了什么人,黑道上的?
蓦地,脑中猛然闪过刚才的画面——那两个女子穿着……穿着古装!不对,是所有人,她方才看到的所有人,男女!全部身着古装!
彷佛断了根的飘萍,她的思绪,一下子混乱起来。一系列的诡异画面,如恐怖电影一样,在她眼前飞快地掠过,她好似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当他是邵轩,但从头至尾,男子都没有承认过,而且对她的态度根本邵轩该有的……
男子衣衫尽湿,被她柔软的身子压着,全身滚烫如烙铁。尤其女子特有的玲珑曲线,紧紧贴在他胸前,激得他满心烦躁。
他探出水面,深深呼吸,才欲把她推开,谁知她忽然主动跳出了自己的怀抱,灵巧地转过身,用一种他难以描述的眼神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他心里去。
“你?你……不是,不是邵轩!”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肯定。
如果不是她之前陷入死后余生的狂喜中,也许不会忽视他身上那么多的不同。
她粉嫩的红唇轻轻开合,吐出羽毛般轻飘的几个字。比她的话更轻飘的,是她的眼神,从震惊到犹疑,从坚定到涣散,从狂喜到冷漠。
男子没来由地不愿正视她,当他第二遍听她唤那个名字的时候,潜意识中清楚,她可能认错人了。
而他,借此利用了她。
那个人,是她什么人,让她不惜清白愿意维护?念头倏忽即逝。
云岫在他躲闪的游移目光中,找不到一丝熟悉与亲切,更没有爱。
她整个人,清明起来。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呈现优雅的弧度。身体一点一点远离他,终于,毅然爬出水池。
被温泉泡过的蜜粉色肌肤在幽暗的静室里,胜似漫天的春光,如花覆雪,云中秋月。
她绕到屏风后头,脱下湿漉的纱衣,翻拣着干净衣物。云岫并不是很了解古代衣服的穿法,整个过程混乱而漫长。
男子一直没有抬头看她。
地上白花花的水迹,平白生出无限暧昧的情愫,刺激了男子。他纵身一跃,无声落地,在云岫意欲推门而去时,再一次挟持了她。
云岫又想笑,难怪他……罢了,要怪只能怪自己眼神不好。
他是想杀自己灭口?
她抬起水光莹润的眸子,小手轻轻包住他捂住红唇的大掌,淡淡说道:“你们的一切,与我无关。”
男子命令自己:不要相信她。
可是,当他直视着那双清澈见底、波澜不惊的杏眼时,竟是不受控制地松开了她冰凉的身体。看着她唇畔新月般朦胧的微笑,然后,转身,开门,衣袂翩飞。
快步迎上来的两名女子,让云岫略略迟疑了一下,很快昂起头,步态娴雅地往前走,一边搭上其中一个递出来的素手。
她跟着二人,来到一个类似卧房的地方,与方才的温泉池隔了一个小小的隔间。
这幢屋子,富丽堂皇地足以媲美故宫,一应摆设、悬挂、物品,全是纯手工的古董。黄花梨花鸟纹的架子床,四角悬挂着金色的缎面帐幔,紫色烫金的滑丝锦被,还有同样黄花梨的梳妆台、六足绣墩……
两人扶着她坐到绣墩上,拿出手帕替她擦拭湿滑柔顺的秀发,动作很轻柔很小心。
凝视着铜镜里比花娇的容颜,她的心情,再次飞扬起来。这与她十六岁时的模样挺像得嘛,不过比她标致多了,妩媚多了。
少女年纪不大,但眉梢眼角,彷佛总有一股子不受云岫控制的楚楚堪怜或是妖娆媚人之态。不过,从一个奔三的女人突然变回二八芳华的少女,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待遇了,其他的管他呢。
在这样一个截然陌生的地方,她依然要高兴的面对。
“你们出去。”她声音虽轻,语气却不容置疑。
站在右首的那个瓜子脸,穿玉色堆花襦裙的女子皱了皱眉,想要开口,被左边的女子扯了扯衣袖,才撅着嘴应了声是。
云岫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穿越了,穿越在一个被劫持的女子身上,瞧这情形,可能还是个千金小姐或大家太太。
一想到这,她再也坐不住,唰的跳起来,环顾了房中一圈。一般要紧的,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或者贵重物品,应该都是放在卧室吧?
对面的一长溜云龙纹方角柜,是她的首要搜查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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