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夜深人静。因着徐大将军带着护国龙杖一闹,一整日都闹闹腾腾的冼亲王府总算归于平静。
然,在这静寂的几乎不闻一丝声响的偌大王府里,位于后院水榭对面的郡主楼里,却仍燃着一灯如豆。
“郡主,您今晚又要出去吗?”仰头、张嘴,又一个大大的哈欠打完,岚儿一边迅速抹去眼角接连冒出的的眼泪,一边眯着眼盯着眼前摇摇曳曳的小油灯看了会,实在克制不住困意了。
“老规矩,你现在上榻,不管谁来都直接睡你的,别理会。”几日相处下来,虽然她还是不太确定岚儿的衷心程度,不过身体本能的习惯告诉她,无关切身利益的小事上,岚儿还是值得她信任的。
“可……”愣愣的盯着已换妥一身夜行服,翻窗而出的云千洛,岚儿困顿的双眼立即染上悲痛欲绝的无奈。
郡主您真觉得冒充您躺在床上,岚儿还能睡得好吗?心底无语的同时,岚儿又张大嘴巴,不雅的打了个哈欠,随后一边抹着眼角溢出的苦涩泪水,一边走进床榻,放下锦红色帐幔,直到确定将床榻遮了个严严实实,才抖着双腿,颤颤巍巍的钻进去。
而这时的冼亲王府后院外,云千洛才刚翻墙而出,便有一黑影迎风而立,黑色的衣角随着沁寒的夜风张狂乱舞,间或缠绕着他同样漆黑的墨色长发,一股光怪陆离的诡谲感很是强烈,令人心底不觉一阵心惊胆寒。
虽然这人半夜孤身站立在人家的后院墙外很诡异,多半非奸即盗,不过云千洛并不打算多理会,毕竟她私心里还是习惯把自己当成是沈家人,而对于冼亲王府,她只是个半路插队的,所以并没有必要多加理会冼亲王府昔日的恩恩怨怨。
然而,就在云千洛绕开那黑影,准备径自离去办自己的事之时,那黑影却突然无征兆的开口,“果然迟钝了些许。”
满满的嘲讽意味,云千洛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心下虽有些疑惑,却并没有想要问清楚的冲动。
眼见云千洛目不斜视,只专心顾着脚下向前,这似乎有些超出了那黑影的意料之外,所以盯着云千洛绕过他径自往前的动作,他不禁一愣,直到云千洛又走出几步距离,他才拉回神思,再次开口。
“姑娘方向反了。”
“公子知道我的目的地?”云千洛自动过滤掉那黑影口中更加明显的讥讽,暂缓下脚步,回望夜风中,除了衣角墨发随风飞扬,依旧纹丝不动的黑衣男子。
“或许这陆地真是个球形,姑娘这样沿着相反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或许也同样能走到那‘老地方’也为未可知。”
“你……”云千洛心中克制不住一怔。回头,她不动声色的微仰起头,这一刻,她想看清楚这黑衣男子的长相。
然而,黑衣男子一直背对着月光,是以,他的脸一直稳稳的隐在一片暗影之中,任凭云千洛怎么努力,终究无法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看清楚背着月光的他的脸。
“那邀约是由你发出?”几番努力皆是无法看清男子的脸庞,云千洛索性放弃。反正他竟然愿意大半夜不睡觉的守在王府后院外,她肯定这男人不会无聊的只为提醒她走错路了。
“长话短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迎着夜风,云千洛侧脸望着黑暗中依旧纹丝不动的黑影,她也站住脚,不再继续前行。
然而,她本以为眼前的黑衣男子至少会说句什么,却怎么也没料到那人竟只是那样沉默的迎着夜风与她对视着,直到她有些不耐的再度抬脚,准备自行离去,那黑影才又幽幽开口。
“那绢布不是我留,丫头自己小心了。”一句话幽幽吐完,不等云千洛反应过来,云千洛只来得及听见身后嗖一声,再等她回过头,空旷的后院外,哪里还有什么黑影白影?
绢布……不是他留?
云千洛不由的自袖中抽出一块绢质白布,摊开,与她手掌心差不多大小,上面只简洁的写了“老地方见”四个小字。
这是那日她在宫里借着小郡主身子活回来当晚,由一根精致的羽箭飞刺进她的床头木上的!离今日已有些时日了。
既然他说这绢布非他所留,那他如何知道她的目的地?又是如何得知她会选择在今夜外出?莫非他一直都在监视着她吗?
他是谁?又与小郡主有着何种纠缠?
摒弃脑中越来越杂乱无章的各种猜测,云千洛决定沿着那奇怪黑衣人所指的道路,前去一探究竟。
顺着并不熟悉的羊肠小道一路向前,本以为路的尽头不是龙潭虎穴也该是阴森可怖的某个邪教或者门派的据点,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她走完那段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后,印入眼帘的竟会是这京都里最最有名气的无忧阁?
云千洛面色如常的仰头盯着头顶那块由朱红丹青所描绘出的“无忧阁”三个血红大字,面色未动,心底却早已炸开了锅。
无忧阁,顾名思义,让世人用来忘却烦恼,无忧无虑的销魂圣地。
而作为晔曜国京都里最富盛名的声色场所,无忧阁胜在它的独创性,胜在它不光能让男人捧着大把银两前来销魂、乐不思蜀,纵是女人,深闺怨妇、空门寡妇、无知少女……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它照样可以为你提供你想要的各种服务,同样保管你欲仙欲死、乐不思蜀。
可无忧阁不是在城东街,怎么她只在位于城西的王府后院外,沿着小道没走一会儿竟然就到了距离并不算近的城东了?且她记得无忧阁是在街道最佳的中心位置的,怎么此刻她所在之处竟然这般僻静?
灯红酒绿的屋子里,忙着在众人间周旋陪笑敬酒,已是徐娘半老,却仍然一派花枝招展的稍胖女人甫一瞧见门前一直仰着头,盯着她家匾额凝神细望的云千洛,她立即推开众人,摇臀摆腰,聘婷婀娜的走向门外。
“呦,姑娘许久不来,妈妈我还以为您忘了咱们小倌呢!”这胖女人玩笑般的说完,也不给云千洛反应的时间,上前半抱半拉着云千洛,不由分说便往室内拖。
“姑娘可真是够狠心的!想我那小倌自小沦落风尘,却也是守身如玉十多年,好不容易遇见个真心相待的,不曾想,姑娘这一夜风流过后,竟是如烟般风吹消散,就这么销声匿迹大半年,可真苦了我那死心眼的笨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