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逸走进了厢房,四下打量着。这里并不很大,正中是两张看起来坐上去会很舒服的靠椅,上面铺着丝绒坐毯。椅子中间是张漂亮的方形大理石茶几,一尊深蓝色琉璃花瓶里面插着几只水灵的玉兰。但是装饰摆设都很考究。对着门的一面是一段小半人高的雕工精细造型古典华丽的乌木栏杆,原来这厢房其实就是“贵宾看台”。走到栏杆前,刚好可以看到现在一楼大厅里所有桌椅都成扇形状围着中央一块几米见方的空地,想必是等下那传说中的花魁登台献艺的场地了。各桌的位子上都早已坐满了人,低头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脑门。甚至很多桌边还站着不少人。而他们所在的这件包厢刚好侧正对着那片场地,由于那空地是正对着门口的,所以他们这间包厢是二楼最好的两个位置之一了。司马逸扭头对欧阳浔笑道:“呵呵,浔,你倒是真找了个好位置呢。”
“那是,也不想想欧阳公子我是谁。”欧阳浔故意作出一幅臭屁的样子,令司马逸忍俊不禁。心里却也在暗暗感叹,不管任何时代,只要有money,什么都好说。
司马逸再抬眼平望,意料之中地发现这样的二楼包厢其实是有很多间的,也刚好成扇形半包围着正中的空间。他扭头看向对侧另一间“最佳位置”的包厢。那里临窗站着一名器宇轩昂的冷俊男子。一身月白色绸缎袍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货色。漆黑的头发,用玉簪和丝绳整齐地束着。线条凌厉的脸型,五官精致俊美,但气神情却是冷俊桀骜。那男子负手立在一家花楼窗前,竟带着一种俯瞰江山的不凡气度。惊异于对方的出尘气质,司马逸不忍多注视了一会。
那男子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这时刚好抬头向他看来。一双好看的星眸中有种古井不波的沉静深邃。司马逸倒也没觉得尴尬。他对眼前的不凡男子颇为欣赏,于是嘴角牵动线条性感的薄唇微微一扬,同时轻轻颔首,向对方致意。那男子像是没料到他这种反应般,略微一愣,但很快也定下神来对司马逸报以微笑。
这时,身后的珠帘被掀开,司马逸回头看见一名伙计打扮的少年端着一个托盘细步走了进来。他双手端着托盘,躬身行礼,然后恭敬地说道:“两位公子,你们的酒水和果品来了。”待他再看向对面包厢时已经只剩下空空一幅窗棂
正把玩茶几上花瓶的欧阳浔抬起头问:“哦?酒是照我之前吩咐的去去城西水晶坊打的醉红颜么?”
“是的,段公子。老板娘有交代,是小的刚刚打来温好的。”
“嗯,把东西放桌子上吧。”
“是,”那伙计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摆好,然后又小步退到门口“两位公子,小的告退了。”
“嗯,下去吧。”
伙计下去后,司马逸转身饶有兴致的把玩着刚刚送上来的酒食。红提,龙眼,荔枝,香蕉,哈密瓜。。。。。还真是不少。
欧阳浔见状说道:“司马兄可知道这里的果品的都是从原产地快马运来的新鲜货哦。红提,跟哈密瓜都是吐鲁番产的,那些龙眼,荔枝也都是从琉球岛快船快马送来的。途中都还用天山的冰块保鲜。而这水晶坊的醉红颜,更是取的昆仑山泉,黄山松露。。。。。
司马逸明白在古代这种长途保鲜运送的花费之巨。他忽然想起杜牧的那首《过华清宫》:“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虽然这诗写的是唐玄宗宠幸杨贵妃,但终究都是权贵的骄奢之举,无非是度的问题罢了。任何时代总是难以避免贫富的差距,只是封建社会里往往会加剧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可怕程度。这令司马逸忽然觉得有必要好好考虑莫言老爷子的殷切希望了。为官从仕,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治世。
正兀自出神,欧阳浔忽然一拍他的肩膀,似很兴奋得叫道:“啊,司马兄,快看啊,酬宾宴要开始了。不知道主角什么时候出场,呵呵”一幅很是期待的样子。
看着浔这个样子,司马逸反而有些不屑了。他从来不愿落俗随众,越是别人拼命追逐的东西,他越是会不由的从心里抵触。就算他为了证明什么而得到了,也要当着别人的面随手丢掉,他要这样来用力嘲笑那些世俗。当然,这也只是他年少时疯狂叛逆的想法。在现代社会自己打拼了几年之后,他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凌厉和棱角,只是心里那份骄傲还是始终没有也不会被消磨掉。这样想着,司马逸耸了耸肩。直接躺在了靠椅上,闭上眼睛,一幅悠闲的样子小憩起来。
欧阳浔起初还不满似的想来拉他起来,但很快他自己已被楼下的表演吸引,开始自顾自的喝彩和言语。
“呵呵,真是大手笔。连云锦班都请来了,那可是皇家的御用戏班。”
“司马兄!那人竟然将长剑生生吞进了肚里!”
“哇!那个女子竟然身上缠着蛇跳舞!”
“这个人在喷火耶!”
。。。。。。
欧阳浔的“大呼小叫”以及楼下爆发出的阵阵喝彩时不时的传进耳朵,司马逸躺在靠椅上伸了个懒腰,将双臂枕在脑袋下,继续闭目养神。即使周围再吵杂,他的内心也总能骄傲地安静着。
大概过了快一个时辰,四周的喧闹忽然变得寥落。一时间,整个大厅只听得到人们深深吸气的声音。司马逸睁开了眼睛,以为有什么事发生。然而在还来不及反应。大厅里忽然传来一阵琵琶的弹奏声。起初,只是饱满圆润的单音,那琴音如此动听,让听着不禁想象那弹奏的人灵巧出神的十指在弦上轻缓地拨弄,正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友情”。渐渐一声一声的琴音开始变得有节奏而连续起来。动人的曲调就这样随着弹着“轻拢慢捻抹复挑”丝丝送入在座听众的耳朵,钻进心房“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难”。渐渐,琴声变得低迷,动人旋律之后的一丝沉寂却更是引人入胜,“此时无声胜有声”。忽然,琵琶声音变奏,变的尖滑而激越,原来之前的低潮是为了更加华丽的爆发,“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仿佛一股温柔的龙卷风,将所有听众的心绪都送向了高空。然后,曲终,一切安静。听者的耳中已经没有琴声,可是新仍在陶醉。就像把被托在空中的羽毛,忽然没了支撑一般,还在天上悠悠飘荡。他从小喜欢音乐,也早听遍了几乎世界各国的古典名曲,可闻此琴声还是不自觉的陶醉。原来真有如《琵琶行》里那样美妙的弹奏。
欧阳浔回过神来,好动听的琵琶。他还站在窗前,楼下的人们早已不再喧闹喝彩,一个一个都是如痴如醉的表情。躺在靠椅上的司马逸没看见,可是他知道,那不知是因为琴声,更因为花魁叶语凝那倾国倾城的容貌,美,是可以震撼人心的。而这时他看到原先坐在台中的叶语凝已经起身,准备回台后了,没有掌声,可是这是比掌声更让演奏者满足的效果。欧阳浔忽然想起自己的目的,一拍自己后脑勺,暗暗后悔刚刚听琴太陶醉。眼看佳人就要起身,而司马逸仍躺在靠椅上,一幅安详陶醉的样子。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冲到靠椅前,一把抓住司马逸的胳膊就往窗前扯。
“浔,你干什么!?”
“先别管了,司马兄。你一定要看看。”
不容司马逸再说话,欧阳浔连扯带推的将他弄到窗前。完了,还是晚了,只看到叶语凝那一袭艳红色纱群的背影就要消失在屏风后面。
然而他明显感觉到手中司马逸坚实的臂膀一僵。欧阳浔看到他张大了嘴想要呼喊,却哽住似的没能发出声音。
这个背影,如此亲切,却又如此陌生。难道,是她吗?真的会是她吗?司马逸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剧。是激动,是慌乱。惊喜,却又害怕希望破灭;困惑,但根本无法遏制自己的激动。只得定在那里兀自挣扎,颤抖,不能言语,无法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