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俊美非凡的容颜,干净白皙的面庞上恰到好处地分布着薄削的唇瓣、高挺的鼻梁、狭长的双眸,五官似是经过了精确地计算才拼接成一体,不容许一丝半毫的误差。水墨画一般的五官,在加上一袭白衣,宛若谪仙。
活了这么多年,从墨魂剑下逃脱的人,她还是第一个。
男子居高临下打量着蹲坐在地上的女人,与此同时,云倾也抬头去看他。男子的气质确实出众,原以为说出“娶你为妻”这种话的会是什么风流狂徒,却不想他的神情那样淡然,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主人……”看清来人,被唤作墨魂的男子绷直了背脊,猛然推开云倾,站到白衣男子身侧,卑微的弯下身子,“墨魂守护不力,愿……自断一臂!”
云倾听得咋舌,主子还没开口说要责罚,做奴才的就自请断臂,他的主人该有多狠厉?
“好,”白衣男子幽深的眸子眯成一线,“断左臂,你右臂还要为我杀人!”话虽是对着墨魂说的,可他的视线却一直落在云倾身上,仿佛即将要断掉的是她的右臂。方才还说要娶她为妻,这会儿又用如此肃杀的眼神瞧着她……
他看似天神的相貌,却藏着一颗叫人猜不透的恶魔心。
“遵命!”两个字答得掷地有声。墨魂说罢便捡起落地的长剑,咬牙朝着自己的左臂砍去。
云倾皱了皱眉,主子太过狠绝,仆人又太过忠诚。
“慢着,”云倾抬了抬手臂,水葱般的手指便架在的冷冽如冰的剑刃之上,“我若是治好了他的耳朵,他却断了一只手臂,左不过还是残疾,不治也罢。”
白衣男子满意地点头,似乎早猜到她会阻止,笑意从他的嘴角微微漾开来,宛如春风拂面。
“就依你之言。”清朗的声音尚在耳际,那一袭白袍已然没入幽深的佛堂。
一来一去之间不过刹那,云倾竟没来得及问清来人身份。不过他那样少言,想必是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墨魂又那样忠诚,想从他身上问出什么来,也绝对不可能。大夫人有心要她死不瞑目,她不将这出好戏演下去,似乎太好欺负?
云倾转身,趁墨魂失神刹那,夺过他手中的长剑,剑锋极快得划破自己的衣衫,最后又再左臂之上划出两道长长的口子,伤口够深,却不伤及经脉。
“你这是……做什么?”主子已经暗示他留她一条性命,可这丫头却要自残,实在令人不解。
血流得极快,瞬间便将她素色的衣裙染透,云倾忍着痛,吩咐道:“若想治好你的耳朵,三日后带半夏、天南星、曼陀罗、断肠草、乌头、马钱子、藜芦七种草药到左相府找我!”
墨魂暗暗记下这些名字,漠然点头,心里头却担心着她手臂上的伤。
“记住,别走正门!”
云倾没时间同他细说,丢下一句,便夺门而出。
发丝凌乱,衣衫破碎,满身鲜血,她跑到前殿的时候一个趔趄,猛然跌倒在大夫人面前:“大娘,有……有鬼……”
三夫人见她满身是血,吓得不轻,忙扑上去,一把将她搂住,“婉儿,你怎么了……婉儿……”
云倾暗自朝三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己没事,而后楚楚可怜地望向大夫人:“后殿真的有鬼,大娘救我……”
云倾很快就在大夫人的脸上看到了满意的答案,她的内心明明在笑,脸上却还要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佛堂圣地,何来鬼神之说?”
“是真的,大娘难道要见死不救吗?”云倾的声音更虚弱了。
前殿本就门庭若市,如今有人受伤,还见了血光,大家自然都凑上来看热闹。
“大娘,婉儿就是被那恶鬼所伤,大娘难道要见死不救吗?咳……咳……”云倾见人群越聚越多,这场戏演得越发逼真了。左臂上的伤口是真疼,话虽是假的,云倾的眼泪却是真的。她也不知道唐唐北齐云倾公主,何时也学会了撒谎?这一切都是拜那人所赐,终有一日,她要手刃仇敌,以萧逸的头颅祭天!
“大娘大娘……”云倾一声声哭诉,“大娘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婉儿?非要婉儿死了才愿意相信我么……”
遍体鳞伤的柔软少女哭得梨花带泪,软弱无能的庶母与她抱成一团,趾高气扬的嫡母携着一众子女冷眼旁观,却不肯派人去后殿一探真假。
这般场景,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要说上两句。道同寺乃佛家圣地,来上香的大多是虔诚信佛的好人,人群中自然有不少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这见死不救啊……”路过的少女指指点点。
“是啊!那姑娘还喊她大娘呢,多半不是亲身的就往死里头虐待。”往来的少妇评头论足。
“我东华泱泱大国,可容不下这种刁妇!”偶有爱国之士发出感叹。
“简直……简直枉为人母……”读书人直摇头。
云倾的嘴角有讥讽的笑意在蔓延,她清冽的目光冷冷注视着面色尴尬的大夫人。你懂得借刀杀人,我亦会利用群众的舆论搞垮你这相府夫人!云倾素来就是这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对付这种毒妇小人,就是要将她丑恶的面目在所有人面前彻底撕开!
“摆驾回府!”云倾是料定了大夫人不敢去后殿的,所以她唯一的选择就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她越是想逃,那些愤怒的群众就越发不放她走。
“我认得她,她是左相府的人!是左相苏桀的夫人!”人群中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声,整个道同寺的前殿瞬间沸腾了起来!
于是,立即有人附和:“天呐!左相怎么会娶这么下贱凶残的夫人!简直有辱门庭!”
“是啊,这种贱人应该拦住她,每人喷她一口口水,淹死她!”
“……”
身后的人群还在怒骂,大夫人一行人被围得水泄不通,而云倾和三夫人却在好心人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临了的时候,云倾还不忘握紧了三夫人的手,低沉着声音道:“娘亲,一定要记住今日的场景。有云倾在,欺负你的人都将是这样的下场!”
三夫人感动地点点头,小心护着她的伤口。
云倾有些困了,满足地闭上眼眸。这么一闹,她需要静养,无需再出门,大夫人又碍于群众舆论,总该安生一些日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