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雅见了伊凝之后,一把抱住便哭得梨花带雨的,在场的凌瑾轩凌子轩二人略有同情神色。凌瑾轩依旧是冷峻的容颜,却在注视苏伊凝的时候眉宇间有一丝柔情,就像大人带回小孩最爱的东西然后用极其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一般。
子轩略显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上前劝道:“彤雅姑娘,不要过度伤心,如今你们姐妹二人已经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跟皇兄先出去转转,你们二人好生谈心。”说着对着苏伊凝微笑道:“我们出去,你跟彤雅姑娘好好叙叙。”
彤雅一抹水眸,抬起小脸对着凌子轩点头,“谢谢二位皇子!”
被弄得一头雾水的苏伊凝此时似乎有些明白所以,原来大家都是在替她找失散的亲人,或者说,大家又将她安插在另一个身份上--一个她还不清楚的身份,只是心中有股念头正蠢蠢欲动,像要鼓起的气球即将冲破一样。
苏伊凝将视线投向凌瑾轩,却见他用一如既往的温情款款的神色看着自己,冰冷却魅惑的嘴唇一勾,轻声说道:“萱儿,我先跟子轩出去了。”
一句“萱儿”将苏伊凝击得溃不成军。原本以为,他待自己好是真心的好,后来才发现,他不过是冲着萱儿,原来这么久的情谊绵绵,不过是场演的很好的戏,精彩地连自己都被骗了。
看情形,凌瑾轩是很早便知情了。不管这个肉身是否属于那个萱儿,她可以肯定的是,灵魂是自己的--而她所在意的,是凌瑾轩爱的那个是肉身还是灵魂。此时,凌瑾轩的眼神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映着的那个身影那么熟悉熟悉到天天在铜镜里可以看到,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中却不是自己,为什么?!!
苏伊凝突然觉得五雷轰顶,心中有种破碎的声音。原本以为自己百毒不侵,此时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无奈,仅仅一个眼神便将自己打入了深渊。
她强忍着情绪,木然点着头,然而她又能怎样呢?或许,这份幸福本就不该属于自己,自己就该想着法子回去,回那个去不了的地方。
望着那个英俊挺拔的背影离去,伊凝眼中渐渐模糊起来。身旁的女子起音道:“姐姐,我是彤雅,听他们说你大病了一场,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不打紧的,我会慢慢讲给你听。”
伊凝这才转眼正视彤雅,她的容貌与自己相似,声音也若铜铃般清脆,让人心中升起一股喜爱之情,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微笑着对着彤雅说:“彤雅,你……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是无尽的失落与怅然,像是丢失掉极其宝贵的东西一般,看得彤雅不禁微微一怔。其实,苏伊凝原本是想问,彤雅她真的确定自己便是那个萱儿么?
“姐姐,我知道,这样的见面方式对你而言实在是有些突兀,”彤雅端来一杯碧螺春放在苏伊凝面前,“只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恰好碰上了五皇子搭救,便通过了他来寻你。”
“姐姐,你原名叫作伊萱雅,闺名叫萱儿。你我是双生姐妹,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我们的爹爹因为才华横溢而被皇上看重安排给各位皇子当老师。三皇子对你一见钟情,几次求爹爹将你许配给他,而爹爹每次都以年纪尚小为借口推托掉。实际上,爹爹是不想我们伊家的女儿嫁入宫中,他说,宫中没有真正的情感而言,伊家的女儿不需要那种有华无实的虚荣。”
苏伊凝听着,不免对这个伊老爷心生钦佩,到底是个豁达开明的文化人。
“哪知三皇子对你上心这件事传到宫中去了,三皇子的处境你应该知道,有些奸诈小人利用此事,先是陷害爹爹,又栽赃说爹爹附和三皇子意图谋反。幸好皇上英明,未听信谗言,而爹爹却因此对朝廷的黑暗而心灰意冷,辞官归乡。正是此时,宫中派来了人,说是皇上将你赐婚给了三皇子,硬要将你接走。圣旨在手,爹爹就是千万个不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坐进花轿。”
苏伊凝抽了一口冷气,原来这个萱儿跟凌瑾轩是青梅竹马啊,好一段纯洁忠贞的爱情!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便不知道了,只是不久后,三皇子暗中派人来报信儿,说你遭奸人陷害,坠落悬崖……当时全家人都震惊了,娘亲一下子便病倒了,没到半年时间便走了。爹爹也是病魔缠身,却日日夜夜做恶梦,惊醒来便唤着萱儿,我的萱儿,爹爹对不住你,爹爹应该誓死抗旨……”
彤雅说着,眼泪又开始一哒哒地往下掉,“后来,我们为了逃避那些恶人伤害,便举家去了仓郁国。半年前,听说三皇子娶了亲,皇子妃容貌倾城,还有小道消息说与姐姐长相很像,因说是阮家大小姐,倒也没觉着有何不妥。直到在仓郁国,我亲眼见到你,才知道你并没有死。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千以国,一个巧遇五皇子救了我一命,并收留了我,于是我便借助他的力量来跟你见了面。还有些细节部分,我以后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彤雅说着,又是跟苏伊凝一个拥抱,一股清香顿入苏伊凝鼻中,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告诉自己,这个小女子带着亲情的味道。只是她此刻不缺的便是亲情,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阮家之事让她对亲情着实害怕了。
眼前这个妹妹,端庄大方,眼中带泪样子似是柔弱,却又带着不卑不亢的坚定,这样的女子实在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苏伊凝轻轻拍拍她的背,说道:“彤儿,我们今天不谈这个了好不好?”
如果可以,她只想跟彤雅做普通姐妹,不需要那么多的过往,不要那么多的羁绊。
伊彤雅一听她的称呼,眼中忽有一丝光芒一闪,然后她激动地抓住苏伊凝的手:“姐姐,姐姐,你记得我的对不对?姐姐,你会唤我彤儿,你记起来了?”
苏伊凝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凭本能这么喊的,我什么都记不得了……”确实,她是凭着本能,萱儿,彤儿,不应该这么喊吗?
“好好好,姐姐,我们聊点儿开心的,今晚你留下,我们姐妹二人可以讲一夜的话,好不好?”伊彤雅显然还沉浸在见到亲生姐姐而激动不已的情绪中。
而此刻,小花园里的凌家兄弟正静坐赏梅。“子轩,谢谢你!”凌瑾轩打破沉默道。
子轩先是笑笑,然后答道:“三哥见外了!你们的事便是子轩的事。萱儿她……应该不会孤单了。”
“我都知道的。”凌瑾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子轩一听抬眸,对上三哥深邃的眸子,那个从小便让自己仰望的眸子,那么好看却深若寒潭,透着睿智稳重的光芒。
“你会好好待她。”子轩明白三哥的意思,三哥是知道他的情意的。他的心思恐怕只有萱儿看不透了,以前不知,现在忘记。也罢,只要她幸福便好了。
又是一片静默,二人均是向亭中的梅花望去。片片梅花,红颜似血,风一吹,凋落在暗黑的泥土上。
良久,子轩听到身后清冷的声音,“我这一生,欠她太多了……”继而,是一声长叹。子轩微微一怔,他间接地允诺了自己。萱儿,你会幸福的,对不对?一丝如春风般温玉的笑容绽放开来。
“彤雅暂时住在你府上。外面人杂耳多,不宜露面。”凌瑾轩说话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稳重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