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易大夫离开时已经交代过,所以当那个神秘客人和静姑娘一起下山来店里牵马时,掌柜的和店小二并没有表现出十分诧异的神情,但神秘客人再次出现时完全不同于十多天前的那种感觉,仍旧令他们震撼。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另外一个人——十多天前,他是阴冷的;十多天后,他却是温煦的。
店小二牵来了无争的白马和东野霖的汗血宝马,两个人将行李放好便跃上马背,扬鞭绝尘而去。
“无争!我们去哪里?!”离开寒山村很远之后,东野霖朝前面的无争大喊一声,问道。
“你说呢?”让马儿慢下来,无争与他并肩同行,他也索性让马慢慢地走,不再奔跑。
“你这不是欺负我吗?”东野霖翻了翻白眼。
“你既然还知道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历史文学总没有忘记吧?”失笑,无争在他面前并不讳言他失忆之事,他也很坦然。
“就算我知道天文地理,又怎么知道自己‘前世’住在什么地方?”他耸耸肩。
“霖,你身体不好,我们不能拼命赶路,”无争笑笑,“前面几十里有个小镇,我们去那里投宿吧。”
“你是大夫,我是病人,听你的。”点点头,他表示没有任何意见。
他的笑脸,有些孩子气。
无争别过头,任由曾经的那些快乐记忆在心头翻涌。
在她面前,他绝对不会伪装,就像从前一样。有时,她甚至会有回到了从前的错觉,但……心里清楚,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
有一天,他或许会爱上别人……
手指尖的抽痛,让她握紧了缰绳。
这样的自己,是否有一天也会像他一样,选择遗忘一切来让自己解脱?
不,不能那么做……如果她也选择遗忘,他会伤心,会难过。再痛,再苦,自己承担就好,任何会让他伤心的事情,她都不会再做。
这是她欠他的。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无争,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有。”她出声,却是哽咽。
“还说没哭!”拍拍她的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是不是我……”
他担心,真的担心。
她说是他的侍女,那必定是离他最近的人,老实说,他真的不相信他与她之间没有任何牵绊,但她对此三缄其口,他什么也问不出,不知道自己的遗忘是否真的伤害了她。
如果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他真的会遭雷劈。
“不是,”她摇头,“只是看到你笑,又想起他了。”
“是么?”
“你笑的样子,很像他。”
“真的?”
“真的。”
“那我以后不笑了,”他道,“免得你又伤心。”
“你这傻气,也像他。”
“那你把我当成他好了。”
“你是你,而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次哽咽。
“无争……”她哭,他的心竟然也跟着痛。捂着心口,他大口地喘气,试图平息澎湃的心潮。
“对不起!”无争见状,连忙勒马。
两匹骏马一起驻足,无争跳下地,扶他下马,到路旁的大树下坐了下来。
喂他吃下一粒药丸,她将右手放在他心口,运起真气。过了两刻钟,他的心跳渐渐平稳,无争也松了口气。
“我真是没用。”他满怀歉意地一笑。
“是我太不小心了。”无争摇摇头。
“无争……”犹豫了片刻,他缓缓开口,“能不能告诉我,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想知道?”
“能让无争动心的人,必定不简单,”他微笑,“有些羡慕。”
“他……”深深吸了口气,无争道,“温柔,有时却很冷酷;沉静,有时又很顽皮;坚韧,有时却又脆弱;睿智,有时又很傻气……他深不可测,却是这世上最单纯的人。邪恶起来,像个危险的魔王;玩闹的时候,又像个毫无心机的孩子……”
“这……”东野霖一脸茫然,“这是好几个人吧?”
“一个,”无争摇摇头,“只有一个,独一无二,所以一旦消失,便再也找不到可以取代他的人。”
“即使我再像他,也无法代替他来安慰你吗?”
“有些东西,谁也无法取代,一旦失去,便再也找不回来,譬如——他的情。”重生的他,早已忘情,尽管她记得,也依然坚守,但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那个只属于她的东野霖,已经不再。
“你们……真的很爱彼此。”
“可我伤害了他。”无争把脸埋在两膝之间,痛哭,“我自作聪明地以为我放手便可以成全他的夙愿,我以为我是天神是圣贤,可我错了,我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我不辞而别,结果让他失去了一切,而我,也永远地失去了他……”
“无争……”他手足无措,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慰她,“倘若我是他……倘若他知道你放手只是因为太爱他、只是因为太在乎他,他一定不会怪你!”
“是么?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我发誓,是真心的,我真是这么想的。”
“谢谢……”她苦笑着,由衷地道谢。
是啊!她的霖,是那么单纯、那么温柔、那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呢……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老天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便硬生生地将他夺走。
重生的他,自然不会懂得她的绝望和悲哀。
尘缘已尽,就算近在咫尺又如何?
覆水已难收,破镜再难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