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霖回到雨轩时，已经过了二更。
喜庆的大红，温暖的金色，把往日素雅的雨轩笼罩在一片绚烂中。龙凤烛的火焰微微跳动，让人心里也忍不住有些雀跃。
屏退下人，东野霖闩上了屋门，怀着满心的激动和喜悦，走向那张挂着红色帐幔的大床。
无争坐在床边，感觉到他的气息渐渐逼近，被喜帕遮住的脸突然有些发烫。尽管他与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今晚对他们来说，毕竟意义非常。
今晚，她将完完全全成为他的。
这迟到了六年的洞房花烛！
无争心里像揣了只小鹿，东野霖的心也咚咚乱跳，不知是因为太兴奋还是因为太紧张，两人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站在无争面前，东野霖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向喜帕。他深深吸了口气，虔诚而轻柔地将喜帕缓缓揭开。
无争低垂螓首，脸上带着娇羞的笑。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这样的举动令她惊讶却也动容，含着泪握住他的手：“男儿膝下有黄金啊！快起来。”
“在你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无价珍宝面前，区区几两黄金又算得了什么？”他把她那纤细柔嫩的右手牵至唇边，温柔地烙下一吻，抬头看着她，微笑。
“傻子……”无争的泪莫名地落得更凶了。
“我曾经以为，没有谁会愿意救赎一个将自己抛弃在地狱最底层的孤魂野鬼；也曾经以为，自己会在了结了东野府的大事之后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我以为，你是从来不为谁停留的神，我把自己看作一只扑火的飞蛾，把你当作那盏会让我灰飞烟灭的灯。我曾经幻想着自己在火中化为灰烬，永不再入轮回；忘情弃爱，再也不去牵挂这世上的一切。可实际上，你就是上天派来救赎我的神，只是我一直都不相信上天居然还会记得要眷顾我——青青，谢谢你。”
“好好的日子……”无争哽咽着，却又笑了起来，“你非要把我惹哭！再不起来，今晚你别上床了。”
“那怎么行！”他闻言立马站了起来，在她身旁坐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盼到今天呢！”
“霖……”
“嗯？”他一手勾起她的下巴，笑容里带着几分邪恶，“漂亮娘子，你该叫我什么？”
“夫君。”他脸上的邪恶笑容，掩不住从眼底流露的深情，无争的心，为之融化。
“嗯，这才乖！”他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以示奖励。
无争笑而不语，安静地偎在他怀里。
东野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许久之后，他才再度开口：“青青，我原以为你只适合那一身雪白，没想到你穿上红装，反而更美呢！”
“也许，今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破例。”无争笑笑，“霖，来生，我也只为你穿红装。”
“你真的相信有来生吗？”他低头看着她，笑问。
无争笑着摇摇头：“我不信，但是倘若真的有，这便是我的承诺——只给你一个人的承诺。”
“好，”东野霖点了点头，笑笑，“如果有来生，那我也只臣服于你。”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今天也格外好看呢！”
“没有。”
“那我是第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是唯一。”他笑着吻上她的唇，顺势把她放倒在床上。
无争红着脸拍了下他的胸膛：“还没喝交杯酒呢，你猴急什么！”
“嘿！这是谁定的破规矩？那么麻烦，我非找他算帐不可！”他撅了撅嘴，放开她，起身倒酒去了。
无争坐起身来，走到妆台前把头上的凤冠、首饰一一取下，散开发髻，任那一头及膝的银色发丝倾泻而下。
“漂亮娘子，”东野霖将两只以彩带系在一起的精致小巧的紫金葫芦瓢盛满了酒，笑着走过来，把雕着凤凰的那只递给无争，“这会儿你倒是比较像个妖精了。”
无争失笑：“没办法啊，谁让我偏偏嫁了个妖精呢？”
“娘子，生要同衾，死亦同穴。”东野霖双手举杯，郑重而恭敬。
“夫君，无论生死，不离不弃。”无争笑着答礼，和他一起将紫金葫芦瓢里的酒饮了一半，又换杯共饮。
饮完酒，两人笑着照了个杯，便一起走到床边，将龙杯和凤杯一俯一仰置于床下，才算是完成了合卺之礼。
接着，东野霖便一把将无争抱上床，笑着说道：“娘子，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春宵一刻可是价值千金呢！”
床帐被褥，清一色的大红，无争的衣裳也是喜庆的大红，她那一头漂亮的银丝在床上散开，呈现出一番别有韵味的风情。东野霖看着她，有那么片刻的怔忡——此时此刻，他甚至可以用“妖异”来形容她。
“青青，你的头发真的好漂亮。”掬起她一绺银丝，东野霖笑着说道。
“你从来没有介意过吗？”
“介意？为什么要介意？就是这头发让你与众不同，让素裹的你看起来更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也让红装的你比任何人都妩媚——”东野霖一边笑一边温柔地褪去她的衣裳，“要不明晚你再穿一次吧，我要把你穿嫁衣的样子画下来，不过除了你，我绝对不给任何人看。”
他孩子气的样子令无争失笑，继而却又有些感伤：“倘若他们当初也能像你这般豁达，或许，今日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们？”
“我的生身父母。”无争幽幽一叹，“因为我天生白发，所以一出生就被他们遗弃在荒野里，若不是师父出现，我早在二十几年前便葬身狼腹了。”
“青青……”东野霖俯下身紧紧拥着她，“若不是祖师收养了你，把你培养成这样一个医术超群的神医，那我也就活不到今天了，不是吗？”
“嗯，我记得你的话，”无争点点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要感谢生命中的一切际遇，无论悲喜，也无论甘苦。霖，能遇上你，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大的恩惠。”
=====+++++++++++++++++++++++++=====
屋里光线明亮，桌上的龙凤烛早已燃尽，床上的红色罗帐安静地垂着，一阵清风从窗口徐徐飘进屋里，撩起罗帐的一角，随后又一切寂然。
许久之后，从罗帐里传出东野霖那温柔中饱含着对爱妻的无限宠爱和疼惜的声音：“漂亮娘子？”
“嗯？”无争慵慵懒懒地应了一声，柔柔的声音听起来娇媚可爱。
“还不想起床吗?”他笑着摸摸她的头，手指卷着她的长发把玩。
“我快散架了。”她俏脸微红，赖在他怀里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抱歉。”失笑，他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傻瓜。”
东野霖笑着捏捏她的脸颊：“娘子，叫声‘夫君’来听听，嗯？”
“夫君。”
“真乖，再叫一遍！”
“夫君！”
“漂亮娘子就是可爱！”他好不得意，捧起她的脸蛋亲了一下。
无争忍不住翻了下白眼：“没治了你。”
“肚子饿不饿？”
“懒得。”
东野霖闻言，忍俊不禁道：“真是的，都怪我太贪得无厌了。”
“这欠了六年的债，也怪不得你。”
两人安静地偎依着，谁也不说话，显然是已然习惯了享受每天早晨的这片刻安宁和甜蜜。沉默许久之后，东野霖笑着开口：“漂亮娘子，真的起不来了吗？”
无争俏皮地抬眼看着他：“有没有一定要起床的理由呢？”
“要去拜谢钟大哥——这个算不算？”
“差点儿就忘记钟大哥在堡里了，”无争抬手抚着额头，“那就只有拼命了。”
“乖，起来穿衣服吧，”东野霖坐起身，双手将无争拉起来，“一会儿夫君抱你过去。”
无争红着脸娇嗔：“你不怕被钟大哥和我哥笑死就只管那么干吧！”
“有什么好笑的？”他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还像个孩子似的。”无争抬起手捏了下他的脸颊。
“青青，”他低头吻了下她的唇，笑道，“要不咱们过两年再要孩子吧？”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吗？还要生‘一大堆’呢！”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娶到手呢，自己都还没享受够就得跟小孩分享，那岂不是很倒霉？所以我临时改主意了。”
“哪有你这样的！”无争失笑。
“你倒是答不答应啊？”他握着她的肩一阵乱晃，“答应了好不好？”
无争笑着叹了口气：“好好好！先把你这个大小孩养大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