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
虽有一轮圆月悬于夜幕之中,此时却是被几片薄云遮住了,若隐若现,暗淡无光。凝黛苑内烛影不时摇曳,一派宁静。
在外游玩了一天,黛玉颇有些疲累,正半躺在一张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儿琴谱在慢慢翻看着,有时又会发会儿呆出会儿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偶尔的翻书声使得夜更加的静谧。
“小姐,夜已是深了,还是早些歇息罢,都累了一天了。”王嬷嬷一边整理床榻准备服侍黛玉睡觉,一边絮絮叨叨道。
“嗯,黛儿知道了。这会子也没甚事情了,嬷嬷先去睡吧。我再看会子琴谱就会睡的。”黛玉淡淡答道。
王嬷嬷素来知道黛玉的脾性,这个样子定是心里有些个事儿,自己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倒了杯玫瑰儿茶给黛玉放在一边,“那小姐记得早些睡,嬷嬷就先下去了。”不等黛玉应答便出得门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过了好一会儿,一阵微风从微开着的窗子里溜了进来,烛影摇晃得厉害,如此黛玉亦是没了看琴谱的心情,便慢慢下得榻来,拿起放在一旁的淡绿披风披上,汲了绣花鞋就要去关窗。然刚走到窗子前面,便从微开的缝隙中瞥见了窗外那淡淡的银色月光,那几片讨厌的乌云已是不见了踪影,圆月方露出脸来,向世人展示其风姿。黛玉见此也不打算关窗了,反而是将窗子完全打开,好让得月辉进得屋来。其静静立于窗子前,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享受这月夜难得的宁静。月辉淡淡照在黛玉的身上,散发出清冷的光,画面惊人的柔美、安然。
微叹了一声,黛玉转身坐到了琴几前,轻拨几下试了试琴音,便开始全身心弹了起来,许是今夜的月光让其有了以琴诉心的念头罢。
清泠的琴音想起,乃是上古名曲梅花落。
只见得一双纤纤素手忽快忽慢地在琴弦上抚、抹、挑、拨,只听得那琴音一忽儿如浅吟低唱飘飘忽忽而去,一忽儿若嘈嘈急雨排山倒海而来,轻灵时为出谷百灵夜莺,浑厚时是拍案惊涛骇浪,竟让人眼前浮现出一幅儿山间瀑布急流而下、漫山白梅飘离枝头迎风飞舞的美景来,有如身在仙境,不知今夕是何夕,亦真亦幻也。
渐渐地琴音低了下去,似是梅花飘零碾作尘的无奈悲切的呜咽之声,直至消失。
一曲终了,黛玉起身,对着屋里某处冷冷出声道:“不知小女子的琴艺听在阁下耳中是否还过得去?”问话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很是突兀。
“啧啧……没想到今日里的无盐女不仅是个小美人,还是个小才女呢!”轻佻的话音刚落,从房梁上飘下一个身着红衣的人来,竟然是白日里那茶楼上的邪魅少年。深夜闯进人家小姐的闺阁中其脸上竟是毫无羞愧之色,那双儿妖媚的桃花眼还极其放肆嚣张地上下打量着黛玉,不时点点头,啧啧赞叹几声,似是对黛玉的风姿才情很是满意。
也不等黛玉再开口,这红衣少年就径自走到一四脚茶几处坐下,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品了起来,还自言自语道:“在房梁上呆了那么久还真是渴了。”那模样竟是将自己当成主人了。
见其模样,黛玉倒也不是很气恼,虽不知眼前这个妖媚少年此行有何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自己应该没有伤害之心,不然又何须等到现在,而且还在房梁上悠闲地听自己弹奏。
“倒不知阁下深夜来访有何指教?”黛玉终是开口道,还是很有礼貌的,大家风范尽显。
那少年挑了挑眉,轻笑着答道:“也没什么,就是在白日里见了小姐一面对小姐好奇了,于是就想来见见小姐的卓越风姿啊。”说罢转动了一下手里的茶杯,手微微抬起,向黛玉示意,“这茶很是不错,跟小姐一样没让我失望。我这人最不喜欢白跑一趟的。”
“那公子可真是有雅兴呢,小女子我对公子的赞叹我深感荣幸啊。其实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只要登门拜访,黛玉一定是会煮酒烹茶以待的。毕竟公子的风采亦是迷人的很呢!”黛玉略有些嘲讽,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恼意渐起。
听了这话,那少年大笑起来,可是黛玉却是注意到其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林小姐还真是会说话呢!怪伶牙俐齿的。”略顿了一下,又问道:“不知小姐是如何发现在下的,在下虽是不才,可这武功却是公认的天下无双啊!”少年确实是有些好奇的,自己屏气凝神的,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啊。
这狂妄的语气倒是让黛玉不爽了,这人真是不谦虚啊。本是不欲回答的,但现如今自己不会武功,主动权在此人手里,黛玉恐其作出什么出格事情来,毕竟看样子这人实在是没章法的很,只得不乐意地答道:“本是没发现公子的,只是闻到了一股子紫絮香才发现屋里有人的。”
“原来如此,看来小姐的医术果然是好呢,连紫絮香都知道啊!”那人看了一眼书桌上成堆的医书,“不过林小姐今日在众人眼前上演的那才是好戏呢!在下佩服得紧!”
“真巧,小女子我也是这般认为的。”黛玉亦是不客气,走上前来在那人对面坐下了。
“呵呵……看来我与小姐都不是谦虚的人呢!”那人低笑,很是开心。
“我可不认为说假话是谦虚的表现,公子认为我说的对吗?”黛玉也倒了杯茶,慢慢啜了一口,姿态优雅,可是如果熟悉黛玉的人就会发现,她,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意。
“小姐说的话自是有道理的。”少年灿然一下,极是赞同,满是兴味地看着黛玉。
黛玉不喜这人看自己的眼光,倒像自己是他的猎物,正在被他评估价值一样,自是不答话了,目光亦是转到了别处,怒意更盛了。
注意到黛玉的恼怒与别扭,那人更是开心,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渐扩大,很满意自己制造出的效果。
一时之间两人均是不再说话,只淡淡地品起茶来,气氛有些僵了。
好一会,那红衣少年开口道:“看来林小姐不大欢迎在下的到来啊!”
“还好,公子不请自来,对此我还是能忍受的。”黛玉不由的嘲讽。
“如此,那我就不打搅小姐了。”那少年站起身来,竟是向黛玉施了一礼,全然不见了方才的轻佻不羁。
黛玉不禁奇怪这人的态度转变,正想着,只听得那人道了一句:“我想小姐明日里黑眼圈儿是生定了。”话音还未落,人竟是不见了,如果不是空中传来他得意的笑声以及茶几上那只他用过的茶杯只会让人以为并不曾有人来过!可见其轻功确实很好。
黛玉腾的站了起来,方才压抑着的怒气全散发了出来,拿起那只被妖媚少年用过的茶杯直往窗外扔去,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自己已是很久没这样生气发怒了,即使今日遭人调戏反击亦只是为了好玩而已,现在竟是为了一个才见了一面的妖孽男生气!不过,那人实在是无礼狂妄的很!虽不知到其身份来历,但看其穿着神态其身份应该是个尊贵的。不知其今夜来见自己有着什么目的,应该不是其说的白日里见了自己而好奇这般简单罢。
这回黛玉可是猜错了,想复杂了,那红衣少年确实说了实话,其就是来见黛玉的,并无其他目的。不过这次夜探林府其会不会有其他收获,那就难说了。
经这么一闹,黛玉已是没了睡意了,竟是干坐到天亮。
好容易挨到自己平日里起床的时辰,黛玉就等着王嬷嬷等人进来服侍自己,可是左等右等的,竟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影。黛玉这才发觉不对,一想竟是自己疏忽了,想那王嬷嬷的房间就在自己的隔壁,昨儿个晚上那妖孽男笑得那么大声,那么大的动静嬷嬷竟然没有反应的,这不对啊!一想到这,黛玉竟是有些颤抖了,嬷嬷不会有事吧?急忙跑出门去看王嬷嬷。进得王嬷嬷的房间,看到其还在床上睡得极其香甜,黛玉松了口气,幸好没事。一边诅咒那个妖孽男,一边给王嬷嬷把脉,还好只是中了普通的迷香,并不难解。黛玉只得替她解了药效,又去看春纤雪雁,竟是忙活了一早上。尔后一照镜子,自己果然是憔悴不堪,又想起那妖孽临走时说的有关黑眼圈的话,不禁怒气又起,很是郁闷了一阵。生活的安逸让自己的警惕性都下降了不少,黛玉苦笑,自己果然不能懈怠啊,这轻易发怒可是不行的。
那红衣少年离开林府后回到了自己住的客栈里,想想黛玉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情不由大好。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这林黛玉确实是个有趣有本事的。不知其发现自己的嬷嬷丫头均中了迷香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只见其拍了拍手,房间里竟是闪进一个人来,少年郑重对其命令道:“你去派个人去给我盯着那林府,有什么动静要及时报告与我。”
“不知公子为何不叫谦风去呢?”
“那林府很是有些玄机,谦风能力不够。”少年解释道。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你回去告诉老头子,我如今发现了些好玩的事,最近就不回了。”
“是,公子。”那人也不多说一句,得了命令就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