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着呼呼的风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儿迅疾、矫健的灰色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快如闪电,搂住了迎春娇弱的身躯,将她从马蹄下迅速带离。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一阵陌生的男子气息袭来。
迎春缓缓睁开双眼,一张五官如刀削般硬朗的冷峻面庞映入眼帘,想着自己这会子还躺在人家的怀里,迎春俏脸一红,眼帘垂了下来。
“姑娘,你还好罢?”一抹略显冷淡的声音在迎春耳边响起,慢慢地将迎春放了下来。
“还好。”迎春弱弱地答了一声,脚触到了坚实的土地上,不由心弦一松,苍白的脸色也是渐渐好转起来,忙是从那人怀里退了出来,裣衽福身,“多谢公子相救。”
“姑娘不必客气。”那人笑了笑,方才他也是看见了她舍命相救自己的姐妹,心里也是极钦佩的,这样血脉亲情自己也曾是有过的,只是……
“二姐姐……”惜春跑了过来,扑在迎春怀里,满面的泪痕,“二姐姐,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
“我也没什么事的,你倒害了我什么了?”迎春还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抬起手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你没事就好。”
“可是,二姐姐就差点出事了。”惜春哽咽道,“因为我,二姐姐差点就出事了……”
“我这不是没事么?”迎春爱怜的看着惜春,“倒是不要哭了。”
此时,黛玉、水溶等几个也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满脸担忧的神色。想起方才的那一幕来谁人会不心悸?
“二姐姐没事儿吧?可有伤着?”黛玉上来为迎春上下查看着,又是把了把脉,知道迎春没事,也是长长地舒了口气了。
“林姐姐。二姐姐没事吧?”探春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安下神来就好,你不用担心。”黛玉微笑着安抚道。
“多谢公子舍命相救,我们姐妹在此谢过了。”黛玉并着探春惜春走到那男子面前,行了大礼。
“姑娘们不必多礼。”那人躬身回礼道。
清淡的眼光一扫,却是发现了站在黛玉身后的水溶,上前走了两步,“卑职见过北静世子。”
“正是想着是哪位壮士英雄救了贾姑娘,却原来是姚连你。”水溶走上前来笑道,“倒真个要好生谢你才是。”
“世子也是莫要言谢,这位姑娘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方才将自己置于险境的,卑职也只是救了当救之人。”
水溶微笑着点点头,却是转过头去对着身边的黛玉介绍道,“黛儿,这位便是主管京城里治安的姚连校尉。”
如此年轻的校尉?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罢,怪道人都说英雄出少年,黛玉有些诧异,稍稍打量了一下姚连,笑着点头示意。
姚连亦是笑着打量了几眼黛玉,这怕就是那林姑娘了罢,怪道能让北静王世子如此看重呢。
“姚连,我们也是要回去了,贾姑娘也是要好生仔细地瞧瞧,倒是告辞了。”水溶拱手道,“改日定当请你喝酒致谢。”
姚连依然不说话,点点头便是转身离去了,一袭青衣,衣袂纷飞,凝结的是一缕似有若无的目光。
水溶对姚连的脾性也是多少了解的,即使他如此也是不以为意,方才已经唤人将马车驾到这里来,如今也是到了。
几个丫鬟将迎春扶上了马车,黛玉等也是上了车的,便是匆匆地回了王府去。
一行人刚到了前厅,却是发现北静王妃正坐着等他们了。
“溶小子,这可是出了什么事?”北静王妃看着被众人扶着进来的迎春,忙起身从座位上走了下来。
水溶让人扶着迎春下去休息,黛玉并着探春惜春也是陪着迎春回了住处,此时水溶方才回道,“母妃不必担心,只是受了些惊吓,不碍事的。”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北静王妃稍稍安下心来,用手捂着胸口道,“倒是好生吓我一跳,瞧那孩子脸色苍白的,真真是可怜见的。”
“看样子,母妃倒是真个喜欢那三个姑娘的。”水溶微微一笑。
“自然是真的,难不成母妃还是装的不成?”北静王妃不由没好气儿地横了水溶一眼,“这三个丫头一色都是极好的。”
又是笑道,“你若是喜欢,她们哪个做我儿媳妇儿我都是高兴欢喜的!”
“母妃……这玩笑开得可是过了。”水溶有些无奈。
北静王妃一笑,却是伸手拍了拍水溶的肩膀,“傻小子,素日里看你是个机灵的,怎的一碰到这事上就不转窍了?你的那点子心思如今谁人看不出来?你母妃我还能不知道?你倒是要心里有些底才行,玉儿那丫头若是要动心……那可是有些难的……”后几句话却是有些叹息。
水溶一怔,温润沉稳的脸上也是有些纠结的神色,好一会儿才郑重道,“母妃放心,孩儿心里有数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母妃也是放了心了。”北静王妃看着水溶沉静如水的面庞,轻叹一声儿,“母妃也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毕竟人生难得知心人,尤其是我们这些个在这个权力窝里面打滚的人。”
“母妃的心孩儿一直都是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北静王妃拉了水溶在一旁坐下,“虽说你能有个自己喜欢的人,我与你父王也是乐见的,只是你却是不能满心满眼都是情的,看看我与你父王你也当是明白才是。”
“孩儿心里清楚,自己是有自己的责任的,很多时候即使是不想那般做却也是身不由己。”
北静王妃眼里有些湿意,点点头。溶儿自是说的不错,身处红尘,有着诸多的身不由己啊,就像自己与潼宇,一年到头又能有多少相聚的日子?这中间的离愁别恨真正又能有几人知?
水溶见北静王妃如此行状,知晓自己母妃怕又是想起父王来了,便是笑着岔开了话头,“母妃怎的这个时候在前厅里?平日里母妃这会子可不是应该逛逛花园子散散步的?”
“你不说这个我倒是要将一件儿正事给忘了。”北静王妃两手一拍,“今日里你们倒是刚出门子不久,贾家里就派着一个媳妇子唤王熙凤的来了,说是要接了姑娘们回去,我倒是打发了,只叫她明儿个再来。毕竟玉儿如今是住在那里,三春儿呢都是那府上的姑娘,也确实是得回了。”
“一切由母亲安排便是了。”水溶应声道,“既如此,孩儿倒是去瞧瞧黛儿去的好。”
“你去罢,倒是与她好生说会子话。”北静王妃笑着挥手,“我也是回我的住处去。”
如此,母子二人都是起身离开了前厅了,各往各自的去处。
一两树的梨花,在灿烂了一个多月后,渐渐飘落,悠悠扬扬,一场梨花雪。
夕阳西下,洁白如玉的小小花瓣染上了淡淡的金红色。
黛玉静静立于树下,微仰着头,看着那还固执地伫立于枝头的点点梨花,任由飘散的点点梨花散落在自己的发丝上。
那一袭浅碧色的织锦长裙,裙裾和裙摆上也应景儿地均是缀着洁白的点点梨花,由下而上花瓣逐渐减少,使得那明净的白色好像是在轻柔地向上升腾。一头乌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支儿素淡的碧玉簪子点缀,就如同一个仙子,被生生地谪入了这个尘世之中,盈盈而立,人不胜衣。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轻轻的呢喃,似是有着无尽的愁绪。
当水溶找到黛玉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美丽的画面,那声声的呢喃撞入他的心间,生疼生疼……
她,哀伤的是什么呢……
“黛儿……”终于出声惊醒了那亦真亦幻的人儿,“在这里做什么呢?”
黛玉回转身来,微微一笑,亦如那梨花的淡雅,“是溶哥哥来啦,倒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本是去了蒹葭阁的,雪雁说你往这里来了,我便是来瞧瞧。”水溶上前几步,与黛玉并排儿站着,也扬起头来看看那有些残败的梨花,几束从树叶的缝隙间漏过的金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眸光生亮生亮,“黛儿倒是好才情,只是……太过伤感了些。”他转过头来看她。
“溶哥哥是说我刚念的那句么?可不是我写的。”黛玉轻声道,“只是觉得与这景致极为相合,便是念了出来。”
水溶的心不由一痛,“是与这景致相合吗?人皆道景由心生,怕也是与黛儿你的心境相合罢?”
黛玉的心一颤,阳光在她和他的脸上跳跃。
“黛儿不说话,可是证明我说的话是对的呢?”
“溶哥哥既然知晓,为何要明说出来呢?”黛玉不由苦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几束调皮的阳光。
“却是为何不能说出来呢?有人和你一起分担不好么?倒是为何只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水溶淡笑着,却是涩涩的味道。
“溶哥哥……”
“黛儿,我曾经以为我在你心中是不同的,我以为我能走进你的心里去,如今才发现自己当初是多么的自负,其实我在你心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溶哥哥是不同的,溶哥哥在我的心里是不同的,溶哥哥总是那么疼爱我,包容我,理解我,溶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不同的。”黛玉凝视着水溶的脸,这是自己要感谢的人。
“那么,他也是不同的吗?”
“溶哥哥说的是谁?”黛玉歪着头,一点梨花亲吻她的脸颊。
水溶静静地看着黛玉,“黛儿倒是与我打起马虎眼来,黛儿还能不知道我说的是谁么?”
又道,“若是黛儿还想着糊涂,那我倒是明确些,玉惜缘,他,在你的心里也是不同的吗?”
玉惜缘,这个名字,那个人。
黛玉有一瞬的恍然。
平静如水的目光倾泻,让人无法遁形。
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无法撒谎,也,不忍心撒谎。
黛玉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是的,他也是不同的。”
“那么,他更贴近你的心吗?”水溶抑制住自己微微的心痛。
黛玉的神情有些飘忽,“是的。”
“那么,你,面对深情的他,心动了吗?”
“溶哥哥……你……”
“黛儿,你可还记得那句……那句凤冠霞披,喜帕出阁?”
“你都知道了吗?”黛玉问道,看样子应该是都知道了吧。
水溶微微颔首,“那一刻,黛儿动心了吗?”
“动心了,我动心了。”黛玉忽的有些激动起来,“可是,溶哥哥,对于一个你其实不了解的人,你会放心地将自己托付么?”
“更何况,这世间的男子又有几个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呢?有瑕疵的感情,我不想要,那样会很累很累……”
黛玉抬头有些忧郁地看向远方,“我想要的是一个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而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的良人,也许我幸运地能够找到,也许,我一辈子也找不到。”
“黛儿……”水溶心痛更甚。
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自己能做到吗?能吗?
“黛儿想得太多了。”水溶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淡淡说道。
“也许是吧,我的要求太高了。”黛玉笑笑,这样的要求就是放在现代也是天方夜谭呢,自己果然是天真了。
“不,不是黛儿的要求太高。”水溶摇头道,“而是这世间的人想要的太多。”
“不管是哪一种,我的要求都难以实现。”
“黛儿,若是……若是我能够做到呢……”迟疑了一会儿,水溶还是说出了口,“你愿意和我携手共度一生吗?”
“溶哥哥能做到吗?”
水溶一怔,苦涩蔓延。
“若是我能做到呢?若是我真的做到了,你愿意吗?”
黛玉一笑,清冷如飘落的梨花,“那当然愿意了!”
“可是,溶哥哥,你做不到的。”轻飘的语气,却似是惊落了一地的梨花。
洪水决堤,水溶的心痛再也不可抑止。
“黛儿,原来你这么残忍!”残忍到一点希望也不留给我。
“溶哥哥,我不是残忍。”黛玉摇头,“我只是现实。”
溶哥哥,对不起……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可是,我却无法回应你。
死寂的沉默。
一个在心痛。
一个在忧伤。
梨花雪依然在飘落,阳光暗淡了。
“那么,黛儿,我该怎么办呢?”看着渐渐消逝的夕阳,水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忘记,把一切统统忘记,让一切回到原来,回到我们还不曾相识时的原来。”有时两个人相识一开始就注定了遗忘。
“忘记吗?”水溶呢喃着,转头看向黛玉,“可是若是忘不掉呢?那时该怎么办?”
黛玉心内弥漫着忧伤的雾气,“忘不掉?忘不掉那就好好记住吧,放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好好地记住。”
那么,我忘不了你,我只能记住你了,黛儿,我也早就记住你了,就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你一直都在。
从今以后,就让我们,如兄妹般地相处,就像你和乾玉那般。我还是想给你温暖,你的心里总是一片冰凉。
换个方式,我让你记得我。
最后的一缕阳光,洒在黛玉和水溶的发丝上,折射出的光芒有一丝的忧伤。
远看是一对璧人,有如梨花般的淡雅高洁,却是,人离得那么近,心隔得那么远……
却原来,不是我给的你不要,而是你要的我给不起。
这才是最痛的。
点点梨花还是飘落,是祭奠,亦是重生。
祭奠的是过往,重生的则是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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