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光云还是和以前一样,尽量避免碰到我,躲不过去就点头致意,绝不多说一句话。每次见到他,我都有恍如隔年的感觉。原来人生也可以像按了快进键一样,迅速衰老。
上次听唐光云说刘黑娃最近在跟西华能源的项目,但一直没有进展,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个刘黑娃保密工作做的真不错,西华集团,卑耳市第一大能源公司,刘黑娃这么大的单居然在月度会议上提都没提过。不过,既然他没提,那我劫下这单子就不算恶性竞争了。
我拨通郭小凤的座机,“小凤,你进来一下。”
电话里传来魏兴笑嘻嘻的声音,“吴哥,小凤出去了,不在办公室。”
“哦,这样啊,那你进来一下。”也行,魏兴是销售,这事交给他也许更好一点。
魏兴笑眯眯的走进来,说:“吴哥,您找我有事?”
“你坐。”魏兴这小子人聪明,沟通能力强,是个好苗子,不过就是懒了点,不好学,做事也有些吊儿郎当。我告诉他人力资源销售不同于其他销售,遇到外行,你可以把人哄得一愣一楞,要是遇到内行,那就要真枪实弹打出去。他不当回事儿,考个人力资源管理师证书,考了三次都没过。对于这种员工,我向来采用负激励的手段。
“笑什么笑?你的三级考的怎么样了?”
他不敢再笑,说:“还没出成绩呢。”
我说:“这次要是还不过,扣五百绩效。”
他瞬间哑火,变成苦瓜脸。
老张说他是只懒青蛙,戳一下,跳一下。这个形容还真贴切。
“你知道西华能源吗?”我说。
他摇头说:“不太清楚。”
我有些不满,问道:“你是不清楚还是不知道,没听说过?”
他讪讪道:“没听过。”
我忍住怒火说:“你除了玩游戏,泡妹子还会干嘛?”
他噤若寒蝉。
我没耐心道:“去,去,出去!搞清楚了再来见我。”
我气得不行,真是蠢货,别人都把麻婆豆腐吃进嘴了,他还在找麻婆!这不是小事,我不放心,拿起电话打给老张,让他留意一下,看看什么情况。老张是二部的老员工,做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电话刚挂断,手机就响了起来。我一看,是诚合的黄老板,这个吝啬鬼找我什么事?难道是项目结束,要划尾款?之前还欠了6万的款没划,这次也该一起结清了吧。
我乐呵呵的接起电话:“喂!黄老板啊。”
“姓吴的!什么意思?至于吗?为了几万块钱就来搞我?我他妈不是说了吗?和尾款一起结!一起结!”刚接起电话,黄抠门儿就扑头盖面的一阵骂,吼得我耳朵嗡嗡。
我好言哄道:“黄老板,您先冷静一下!把话说清楚,我姓吴的什么什么意思了?您要骂我,也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再说,您又不是刚认识我,我吴越会为了区区几万块钱搞您吗?”
黄抠门儿气息渐渐平息,问道:“真不是你的意思?”
我问道:“到底怎么了?”
黄抠门儿愤愤道:“你们公司那个叫小凤的丫头,怂恿两个工长来我办公室闹,说我为了开除他们不赔钱,骗他们,还喊着说要告我。”
我一听,不好!这丫头疯了!这事要是闹大,就真麻烦了。我赶紧告诉黄抠门儿说:“你一定拖住那两个工长,别让他们走!我马上赶过来。”
我一路油门踩到底,闯了三个红灯,总算赶到。黄抠门儿的助理提前在大门口等我。我问她那两个工人在哪里?她说在黄总办公室,场面正僵着呢!我又问她其他工人知道这件事吗?她说李主任去厂房看过了,其他工人好像不知道这事。我大松一口气。
到了黄抠门儿的门口,我看见郭小凤握着双手站在门外,她看见我有点虚,叫了声吴哥。我没理会她,直接进了办公室。
两个工长环抱双臂坐在椅子上,表情凶狠。黄抠门坐在办公桌前,鼠标点的哒哒哒的。我想,这黄抠门儿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办公。我走过去一看,狗日的,这孙子!在玩斗地主。
我站在后面等他玩完了这盘。黄抠门儿端茶杯的时候,我注意到鼠标上全是汗。我心里好笑,还以为他真这么淡定。
黄抠门儿站起来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说:“好了,邓工长你来说一下,什么事?刚才有点忙,也没听清楚李主任说的什么。正好吴老师也在这儿,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不要搞的跟阶级斗争似的嘛。”
那个姓邓的工长情绪激动的站起来说:“黄总,我听人说厂要开除我,是真的吗?黄总啊!我来厂8年了,再过几年就退休了,你要是把我开除了,我可怎么过啊!我大女儿还没嫁人,小儿子还在上初中,还靠着我养活啊!”
我给黄抠门儿使了个眼神,让他别说话。我说:“邓工长,您别激动,坐下说话。”
“吴老师,我们能不激动吗?在厂干了这么多年,突然说要开除我们。要是你,你能不激动吗?”另一个工长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两个工长一看就是因为年龄过大被划到名单里。《劳动合同法》里面有一条:员工工龄满十五年,且离退休5年以内,用人单位不得辞退员工。这个邓工长单是在诚合就有8年了,工龄多半是超过15年了,看样子也离退休不远了。不趁现在踢掉,以后就真没办法了。
我说:“要是真这样,我肯定比两位还激动,还着急。但是咱厂没有说过要开除两位啊!是吧?黄总。”黄抠门儿瞪了我一眼,然后迟疑的点了下头。
两人听了,有些纳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黄抠门儿。
我说:“两位坐下听我说。”两人神情稍缓,退坐到椅子上。
场面总算控制下来,解决问题一定不能把气氛搞的太恶化了。
我笑着说:“两位都是厂的老员工了,厂发展壮大的功臣,厂里怎么舍得开除两位,就算两位要走,厂里也是万般挽留的。”
一定要一口咬死,不是开除!开除和协商一致解决劳动关系完全是不一样的。
邓工长被我说的有点不好意思道:“厂里对我确实还是不错,从来没欠发过我的工资,但是我听郭老师说”
我打断他道:“小凤是我们公司的新员工,做事有点毛手毛脚,拿着半截就往前冲。厂里从来都没有说过要开除哪个员工。”我语气一转道,“不过两位也知道,厂这两年收益不好,所以公司决定要和其他部分员工协商解除劳动关系。当然,都是会支付补偿金的。”
邓工长问道:“怎么会?厂里这几年效益应该不错吧!我听说厂签了很多单子,我们出货忙都忙不过来,还经常加班。”
我说:“是!我也知道大家都很辛苦,经常加班,厂也确实签了不少单,但是很多都没能收回款,厂里亏空不少,现在给大家发工资的钱都是黄总向银行抵押贷的款。”黄抠门儿应景的叹了口气。
两人将信将疑,邓工长又说:“那补偿金是怎么算呢?郭老师说是按我们的实际工资算,就是除了工资卡上的,还要算上发的现金,但周部长说只会按照岗位工资发。”
谈到补偿金我就放心了,他们有去关心了解补偿金,说明他们并不打算死皮赖脸不走。
我说“邓工长,你别听小凤瞎说,她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昨天才刚骂了她一顿呢!这基数肯定是按照你们的基本岗位工资,就是合同上签的那个。邓工长,你也知道,每个月发的现金都是你们加班,计件的工资。干多干少都不一样,没个准头,怎么能算在里面呢?”
见两人有些不信,我又语重心长的说:“我前天才跟黄总说过呢,一定不能亏待员工!大家都不容易,虽然厂效益不好,但是补偿金一定会按照员工的工作年限发。工作一年我们发一个月,两年发两个月,要是不满整年的,我们也按整年来算,一分钱也不能少员工的!”
邓工长嘟囔道:“但是郭老师还说,本来就该是工资乘以工作年数的。这工资要是按合同算,那可少了一半。”
我严肃道:“小凤真这样说?这丫头,完全是胡说八道!我们的银行流水明明白白,合同清清楚楚,都是看得见的东西,这法律也是要讲证据的嘛,到时候都是要工资记录或者工资条什么的,不可能说是多少就是多少吧。”
邓工长说:“哪有什么工资条?每个月直接发现金,我连字儿都没签个。”
“对啊!当时不是为了帮大家合理避税嘛。说实话,按照《劳动合同法》规定,要是客观条件有变化,公司就只需要提前三十天通知,或者支付一个月工资就行了。现在厂这情况,我觉得咱厂和黄总对大家已经相当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