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州三月。
城郊青山碧水坏绕,郁郁葱葱的竹林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阳光倾泻而下,恍若给大地撒上了金光。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枝头悄然长出嫩绿的叶片,桃红色花骨朵到处可见。
阵阵微风拂过,扬起泥土清新之气,轻柔的柳条翩翩飞舞。
一叶扁舟架着清风而来,在阳光的照耀下越来越近,荡开碧波重重。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古人诚不欺我也……”空荡的碧波上,一个潇洒快意仿佛透过层层云霄扩散在天地间,别有一番闲情雅致。
秦越站在扁舟的前方,玉骨扇在胸前轻轻地摇着,好一幅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公子,你说的俺不懂,但是俺知道但凡这地带下过雨之后,那景色真是美得跟仙境一模一样,尤其是这附近住着一位白衣公子,总是喜欢傍晚吹萧,那声音真如同仙乐一般,连鸟儿都忍不住落在枝头悄悄听呢!”撑船的船夫露出热情的笑容,对着站在舟前的秦越说道。
秦越听了之后露出微笑,有些感慨地叹息,“此处景好人亦好,真可谓世外桃源。”
比起京城之内的惊险暗流,这里的确堪称人间仙境。
“对了,你说这里有一位吹箫特别出众的公子,不知可否去见识一番?”秦越回过头,走回扁舟中央坐了下来,笑着看向船夫。
船夫依旧热情洋溢地说道:“这本是俺们村里的习惯,将近傍晚都会想去听那位公子吹萧,今儿俺还怕赶不上,没想到公子也有兴趣,时间刚好,俺这就载公子去!”
船夫边说边换了桨风,将扁舟向另外一个方向驶去,一边架着扁舟一边唱了歌谣,那份云卷云舒的随意真是让秦越爱到了骨子里。
薄暮轻染,晚风温热。
秦越跟着船夫走进竹林里,郁郁葱葱的竹林在地上打上了参差不齐的黑影,一阵风吹过,吹得竹林沙沙作响,斑驳的黑影在地上轻轻晃动。
茂密的竹林后是一座用竹子搭起的水榭歌台,水榭临水而建,似乎是漂浮在水面,青竹搭建的竹屋,简洁高雅,精巧别致。
“倒也是别致的住处。”秦越小声地说道,心中对船夫口中大为赞叹的公子也起了浓厚的兴趣。
秦越此次离京乃启帝安排,暗中寻找一位名为白容的男子。
据启帝给的消息来说,此人年岁刚及弱冠,容貌出奇得俊秀。虽年岁尚浅,但听闻此人六岁便已名动天下,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星象占卜、医术百毒、奇门遁甲样样精通!
可谓是天下无双、绝无仅有的妙人儿。
但此人行踪飘忽不定,爱好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可称得上浪子一枚。
而秦越则有些头疼:要想把这样闲云野鹤惯了的人给搬进朝堂,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这事,可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此等烦心事不想也罢!秦越转了转手中的扇子,模样潇洒风流至极!
忽然,箫声响起,秦越手中正在转着的扇子差点掉在了地上!
秦越抬头,目光静静地看向湖中的水榭,眉头轻轻地皱起:好强的内力。
这竹屋之中究竟是何人!
此等世外桃源之地怎么回招来了一位武功如此高强的人?
手中的玉骨扇慢慢收紧,秦越立身而站,不再戏谑的目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竹屋,空灵的箫声渐渐传来。
幽幽怨怨,呜呜咽烟。
一缕轻烟滑,丝丝相思泪。
几段唏嘘往事眼前过,几度悲欢离合心再痛。
箫声空灵,凄凉落寞,这箫声似乎不经意间催人泪下,往事缕缕如薄雾一般再次浮到每个人的脑海里,或喜或悲或散或聚或痛或累,那些往事竟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禁不住让在座的所有人湿了眼眶,热泪盈眶。
秦越似乎有些出神,眼底似乎氤氲出淡淡的雾气。
她的回忆在慢慢向往事延伸,似乎停在了很多年前那棵茂盛开放的榕花树下……
那个时候,她也才八岁,同启帝的几位皇子同在宫内读书认字,当然她也清楚启帝让他进皇宫读书认字,也许是为了更加方便的监视她。
天气接近初夏,大朵的大朵榕花片从枝头慢慢飞落下来,飘飘洒洒地飞舞着着,似乎是一场醉生梦死的舞蹈。
秦越踩在软绵绵的花瓣上,六皇子秦铭迎面而来,冷冰冰的小脸直视着她,削薄的唇抿出孤傲的弧度,半天却不发一语。
秦越好奇地看着他,笑得甜得如蜜,歪着小脑袋说道:“表哥,你要做什么?”
这如同糯米一般甜腻的声音让秦铭原本如石头一般坚硬的心霎时软了下去,但他还是依旧冷冷地看着秦越,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小寒侍卫也是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秦越在原地搔着头。
秦越这时想到儿时趣事,不禁笑弯了薄唇,这么多年她都一直很想知道当初秦铭那小子拦住她到底是为了要说什么,为何后来又没有说。
奈何每次她问秦铭的时候,那小子都是一脸阴郁地看着她,那小眼神放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以至无赖如秦越般人物也不敢再问了。
箫声愈来愈缓,秦越那份警惕也再慢慢消失。
缓到极致,箫声又忽然亢烈起来,放佛是战场的鸣鼓声,一下一下,直击人的心脏。
此时秦越恍然醒来,却又陷入了极度慌张的状态,那箫声如剑如枪如冷刀如利斧,声声敲打在她的心脏上,心脏似乎要从胸口溢出。
放佛是回到金戈铁马的战场。
烟沙弥漫,杀气腾腾。
阴谋多过温暖,黑暗胜过光明。
恍若血海翻腾的世界,连直身仰视阳光的能力都没有。
秦越这才反应过来,那箫声舒缓与激烈皆于听人有关,你若平缓所听之音必是平缓,你若不稳所听之音必须大落大起,而此中现象只有内力高深的人才会出现,内力越高所受幻像越大!
秦越稳住心神,立马用内力幻化成声音说道:“何位高人,请现身相见!”
这种用内力幻化成出声音,也只有同样内力高深的人才能听到。
可是久久却未听到任何回声,秦越没有办法,从腰间拿出一支长萧,伴着激烈的箫声,跟上那大如鸣鼓的震动,激烈的旋律,动人心魄的乐章。
秦越这两年除了秦铭和启帝,从没有真正敬畏或者惧怕过一个人。
而如今这竹屋之中,以箫声来制人,还未曾出面,就已经看出他不俗的实力,如此惊人的实力怎能不让人敬畏和惧怕!
箫声越来越急,那调秦越差点都追不上,两股内力在竹林间相撞,竹叶飘飘散散地落了下来。
这高手与高手之间的过招,在旁人来看不过琴瑟和鸣,箫声依旧动听空灵,搭配亦是天衣无缝!
箫声渐渐满了下来,一调一音,清晰可见。
最终声声落慢,回归虚无。
秦越收回手中的玉箫,并未曾急着离去。
可众人见箫声结束,纷纷唏嘘而去。
船夫笑道:“公子,没想到你箫声也如此动听!”
“客气!”秦越笑着回答,“我准备去拜访拜访这个公子,你不必等我了。”
“可是公子钱……”
“无妨,你先走吧。”
船夫立马笑着离开,慢慢撑着船离开。
看看渐渐散去的人群,她依旧站立在竹屋前,看着那座临湖而建的竹屋,深邃的目光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人群渐渐散去,周围似乎又恢复一如往常般平静,所有人都不曾发现也不会知道刚刚秦越与那竹屋主人之间的暗波汹涌。
只见,竹屋的门轻轻地开了下来,一个小童走了出去,说道:“我家公子请阁下竹屋一聚。”
秦越立马笑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轻功飞到竹屋门前,捏了捏那可爱小童的脸颊笑着说道:“小屁孩,快带我进去。”
小童从秦越手中救回了自己水嫩嫩的脸颊,外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进了竹屋,完全不搭理秦越。秦越那也是相当厚脸皮的人,自己跟着那小童走了进去,这竹屋之中究竟住着什么样的人已经让她困惑非常了!
竹屋之中,氤氲着淡淡檀香。
一位少年人站在书案前,微垂着头颅,不知正在宣纸上写些什么。
少年人站在那里,兀自不动,衣袖带风。
如墨的青丝散了下来,像极了一副淡浓相宜的墨色山水。
悠悠岁月,漫漫人生,少年人不语,却放佛是透过了十丈软红、看破红尘的随意闲适
白衣如雪,风华若月。
那像是走进了雨后的江南小镇,朦胧烟雾散着,让人舒服且喜爱的温润气息。
秦越慢慢踱步走了过去,将手中的扇子一转拱着手说道:“小生秦越,敢问阁下?”
少年人手中毛笔一顿,抬起头,直视着秦越温和道:“原来是逍遥侯世子,方才怠慢了,还望世子莫要见怪。”
“哈哈哈……能在此地遇上如阁下一般的高人,我秦某又岂会见怪,不可阁下高姓大名?”秦越笑着打开手中的扇子,饶是一如潇洒风流的模样。
可也许是她眼花,那时,她竟在那位少年人的眼底看见了丝丝笑意。
“在下白容。”那少年人对她温和地笑,缱绻柔和,那笑意竟然像极了夜晚的月亮。
看似柔和,实则冷漠。
霎时,她恍然觉得这少年人与她和秦铭皆是一类人,内心冷漠着,外表却是伪装着。
但是……等等!白容?为何这个名字如此的熟悉?
秦越夸张地敲了一下扇子,然后三两步上前抓住白容的肩膀惊喜地说道:“你是白容?!你居然就是我找得头发都要白了的白容?!”
白容有些尴尬地说道:“秦兄……淡定。”
秦越立马松开了手,笑得亦有些尴尬,“还望白兄你莫见怪,秦某有些激动,有些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自己找了三个月都没有的人影一下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还是个大活人,能不激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