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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便一直这么僵着,直到五日掌灯后,他召我进天阙。

“姑娘,请进。”李内侍说着把我让了进去,这几日任所有人都能看出我和烈山韬之间出了事,说起话来都格外小心。

我缓步进去,不甚明亮的天阙里,他一如往常地独自坐在小几后,不同的只是昏暗的灯光下除了一摞奏章还有一坛酒,再走近看,他身边竟还有数个酒坛。

烈山韬的酒量只是一般,往常更不会独饮,今日竟喝了这么多,我见了不由内疚起来。我不能接受他残忍嗜血的性情,但性情如何也不是他能选择的,我既爱了他便该接受他的一切,可我又不能,错其实在我,不在他。

压制住心头对自己苦笑,我弯身将酒坛一一理到一边,坐到小几侧面,才要拿走几上的酒,手就被他按在了桌面上。

我也不说话,只是任他按着,过了好一会儿后,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嘶哑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不好。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烈山韬把我拉近他,冲我怒吼着。

“烈山,我不在乎别人是不是知道,只要在这里不可以了吗?”我不理解他的偏执。对我这样的态度他其实不是应该高兴的吗?为了立我为后,他遇到了多大的阻力,甚至有朝臣将他比为桀纣。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执着于给我一个我根本就不想要的名分。

“不,你…你不明白……”烈山韬痛苦地摇着头,把我的手抓得更紧地道:“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万俟?因为他……他……”

我不知他是欲言又止,还是他太过激动不知该怎么说。

可说实话,我是顾虑到锦愁的,正如锦泞说过的,我救了锦愁的性命,却不得不给他一个国破家亡,苟且偷生地余生。如果我成为魏周的皇后,那无异于在万俟皇族已经尊严全无的颜面上,再加上一记重击,但那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烈山韬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只是颓然地把我的手放下了。然后,望着西南角的窗户道:“宫里有人染了痘症,你带石头出宫去慈济寺避避吧。”

看着他几近颓然的背影,我的心一阵揪痛,为什么一定要拒绝他?嫁给一个自己爱的人不是你前世今生一直期待的吗?为什么要拒绝他?只是因为锦愁?因为他的残忍嗜血?因为他对凤瑶之死的责任?

我木然地坐在原地,千头万绪后,心里只想到我娘银梳上那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原来这么难!

“你去吧,收拾一下最好明日就走。”他说着咳起来,越咳越厉害。

“烈山……”我为什么要这么执拗?他又何苦这么执着?

我走过去轻轻抚着他的背,他却将我的手甩开,可才一动一阵猛咳后,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烈山……”我骇然地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立时抓住他的手道:“你怎么了?怎么会吐血了呢?”

他想再次甩开我,可却被我牢牢抓着,再也甩不开了。

最后他无奈地回头看着我,从未失去过犀利的眼眸,第一次变得黯然晦涩:面对着他我的内疚更加强烈。

“你你……唉……”烈山韬仰天长长叹出口气,把我紧紧搂进了怀里,我想挣开可却不愿再伤他,便轻伏在他的肩头。

他却讷讷道:“怎么办?怎么办哪?我该拿你怎么办哪?”他的话像在对我说,又像在对他自己说。

“烈山,你……你容我想想好吗?”

“真的?”烈山韬一下扶正我认真地看着我。

他这样期待,这样柔弱的样子我从未见过,但我这能给他他希望的答案吗?不愿再思及太多,我点点头道:“嗯。”说着反手把住他的脉。

不多时后,我紧揪着的心才放回了原位,烈山韬只是时至冬季又喝酒太多肺伤复发,在加上思虑太甚所致,所幸没有伤及元气。

可为了避免万一,我还是让李清出宫去请李兆贺进宫再来诊诊。和李清交待完,我反身开门才发现刚刚烈山韬抱我,我一急不知从桌上抓了张纸条在手,现在已经让我攥成了皱皱的一团。

展开纸团,我看着上面只有‘所查未果’四个字,不明所以,认真叠好又放回了烈山韬的小几上。

让李内侍把所有酒坛拿走,又亲自收拾了血迹,我静静守在烈山韬身边。谁想他却让我早些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去慈济寺的东西,我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又嘱咐他不许再喝酒,看他答应了才缓缓起身。

临出门时,他突然叫住我道:“回来时给我你的答案。”

我立时感到压力,但最后还是默然地点点头。

出了天阙时时间已经不早,但想到明日就要出宫,我还要去天心居拿些东西不由加快了脚步。

果然,到天心居时,翠缕她们已经睡下了,我静悄悄进去可还是惊动了她们,奈不住翠缕的追问,我只好把出去避痘的事说了出来,翠缕立刻道:“为什么出去避痘,在天心居不就好了。”

她此话一说,我才想到,对呀,为什么要出宫?天心居不就是最好的地方吗?但回头一想,一定是烈山忌讳锦愁,所以才安排我们出宫的。

思及此,我不由看向一旁的锦愁,也许是刚刚在梦中的被惊醒,所以锦愁的只是无语地看着别处出神。拿了所需的东西,又嘱咐翠缕近日起居一定要小心染上痘症,虽后便离开了。

翌日清晨,天还没泛鱼肚白我就把还没睡饱的石头从被里挖了起来,他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就八爪鱼似地扒在偎进我怀里继续睡,直到他父皇安排的内侍宣旨来他才睁开眼,乖乖起身穿衣洗漱。

急忙忙收拾妥当上了烈山韬安排的暖车,在还没散的夜色掩映下车出了西南角的宫门朝慈济寺的方向吱扭扭前行着。进魏周皇宫十年,除了有一年浴佛节出过宫外,我这还是第一次出宫。

原本应该是喜悦兴奋的心情,现在却提不起半点儿兴致。心里只装着昨日烈山韬的话,‘回来时给我你的答案。’

撩帘看看车外还寂静异常的京城大街,才想起在现代以逛街为乐的我已经二十五年没有逛过街了,回首往事,这大半生几乎都是在皇宫里渡过的,不是乐朝便是魏周,甚至是更小的天心居,人啊,原来海阔天空和方寸一隅都是可以了却一生的。

我想着车已经穿街而过,到了城门口,李清命军卒去叫守城的守备,不多时那守备没来城头却一阵嘈杂。

不久不知什么人的压住了所有声音,大步朝我们的车走来,我心道好没规矩的守备,他即知这车是宫里出来的,不乖乖放行,还敢过来,难不成还要细瞧瞧里面的人不成?

我正想着,那来人已经探出两指夹住窗口的暖帘探头进来,身觉孤身在外的我本能地搂紧石头,可待看见那人后提起的一口气又松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我和烈山诺同时道,语毕两人都笑了。

但碍于宫里起了痘症是不能外传的,笑罢我便轻描淡写地道:“昨天突然想去拜拜菩萨了,所以今日赶了个早去慈济寺。”

我说得虽不着痕迹,奈何烈山诺是何等聪明的人,听着眼神一闪我便知道,诳不住他。

还不等我再说什么,他人自帘后一隐就不见了,眨眼间一掀门帘就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我们对面。

“王爷……”和他坐在一边的筱绿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冲口道。

可还不等筱绿再张嘴,烈山诺一咧嘴笑道:“我也很久没去寺里拜菩萨了,一同去吧。”

“好啊,王叔,和我们一起去。”石头第一个高兴地叫起来,让我和筱绿甚至下面的李清已不好再说什么,我暗叹口气心道,他也真爱凑热闹,那么大个个子,坐在这么个小车里也不嫌委屈。

奈何人家就是坐着不走啊!而且他长臂一伸,石头就扎进了他怀里。

李清进来也看傻了眼,嘴巴张了几张都不好直接赶他下车,而他头自车内探出对守备挥手道:“还要本王爷亲自开门吗?”

可怜那守备怎么知道他一进来就不出去了,还傻乎乎等他王爷大驾呢?听到这呵斥立刻和军卒动作起来。

见他是跟定我们了,我不在多言,便问起了一直好奇的事,“王爷,大清早不在府里,怎么在这儿?”

“哦,昨天出城打猎回来晚了,那城门官曾是我的马前卒,说有好酒伺候我,我便留下畅饮,然后就睡在了这里。”

我听得眼睛不由瞪大,几乎有点儿结巴地道:“你……你堂堂一个王爷说夜宿在这么个四六不找的地方就稀里糊涂的睡了,身边难道没有人管束你不成。”

他眉毛一挑,那神情下的潜台词俨然是,何止身边没人能管我,就是满魏周也没人能管我啊!

我看了立时后悔,心道他皇兄都奈何不了他,何况别人。随即叹了口气,看着他认真道:“王爷,该有房妻室了。娇若公主不在了,有个人在身边冷暖相知有什么不好呢?总这么着他也担心。”

听我提及娇若烈山诺脸色一变,但听完我的话,神色却又冷了下去道:“他,他还是担心他自己吧。还有你凤姑娘,不知你又以何种身份来教训本王?皇后?”

“你……”立时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一心只想把他从车上踢下去,好不容易耐下火气道:“我以一个朋友劝劝也不成吗?难道我们连这点儿情分也没有吗?”

这次换他语结了,头低下看着自己伸出老长的腿。

就在车里寂静无语时,车外却一阵大乱,不仅车停了,似乎还有很多马匹围绕在车旁打转,刀剑相击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我才要撩帘去看,就被烈山诺拉了过去,他一双大手把我石头和筱绿按在车中,才嘱咐外面一句:‘别出去。’就打算跳出去,一个受伤的侍卫就倒进了车中。

烈山诺看了眼侍卫他身前的伤势,眉头一皱,估计是难活了。随即他拿过侍卫的刀便跳了出去。

尽管他嘱咐我们不许动,更不许出去,但我还是忍不住撩帘想看看外面的情形。

原来是一群黑衣人骑马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们个个黑纱罩面,衣装整齐,为首的头领虽然口中声声喊着,“爷爷们只图钱财,放下刀便饶你们不死……钱在车里……”他们看似像强盗,但遇见皇家侍卫竟打了个势均力敌,毫不慌乱。

我低眉思道:魏周京城,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么训练有素的强盗?

就在我思虑的片刻,那头领看见了我,用手中的刀向我一挥道:“就是她……”

他这一声喝喊不打紧,但他话音落地一众刚刚还在和李清烈山诺缠斗的强盗全部脱身向我们所做的车冲来。

我见不好立刻缩回了头,一把把石头搂进怀里,心道:我多年未出宫,满魏周认识我的只有些宫人,这个强盗何以会认得我?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目标是我?

可我对一些假作强盗的人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宫女?难道是因为烈山韬要立我为后,大臣们不满,要杀掉我?可依百官对烈山韬的敬畏,我很难想象他们有这个胆量。

可如果不是我,这些人的目的又是谁呢?难道他们是……冲着石头来的?

这个也说不定啊!石头是皇子,烈山韬待他又不同,如果说宫中其她妃子要为自己的孩子扫清道路,那还说得过去,那样我就是他们识别石头的标志。

我正思虑着就感觉身下的石头很不老实,目带责备地看向他,他却拧着小眉头道:“姨姨,我要出去,我要去和王叔一起把他们都杀了。”他说着右手已经把一支小匕首拉开了寸许。

“你怎么还带着这个出来?”我看着他惊道。

“大丈夫不可无寸铁护身。”石头一脸正色道。

我这次彻底被他气到无语了,彻底明白什么叫一脉相承了,父辈血液在石头的血管里流淌的力量,远远不是我教他几本圣贤书可以扭转的。不再和他废话,我第一次蛮横地把他的匕首夺了过去。

“姨姨,姨姨还给我……”石头气呼呼地不停叫着我。

我想听听外面的动静,转头对筱绿道:“把他给我压住。”

此时,早已吓哆嗦了的筱绿勉强把石头缚住了,我才要再掀帘子看看,车子一晃一个黑纱蒙面的人就把大半个身子探了出来,他定睛看了一下车内的我们三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我和石头身上,然后一把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才要拉出匕首刺他的手臂,可人已经不敌他的力气被拽出了车外,一到车外便发现车周围已经遍布尸体,宫里的侍卫和黑衣人都各有折损,而黑衣人还在不停地向车进攻着,但见我被拽出了车外他们都开始不再恋战,而是开始杀出一条血路。

见他们越战越勇,我开始替侍卫们担心起来,这次出宫几乎是烈山韬临时起意跟出来的侍卫并不多,经过一阵厮杀,现在还完好的已经寥寥无几。

思及此,我突然想到已半天没见烈山诺的影子,不由一下慌起来,虽然我被抓,可只要他在我就不怕,而且他也会护石头周全,可如果他有个什么闪失,我和石头会怎样就难说了……

心头一凉,我不由把手里的匕首握得更紧,大声叫起烈山诺来。掠住我那人,立刻捂住了我的嘴,但很快给我咬得松了手。他无奈只好将刀架在我的脖颈上,如此我便不敢在擅动了。

可我才禁声就感觉身后他勒着脖颈的手一松,身子便向后仰去了。我回头一看才发现,不见了踪影的烈山诺此时正将深深嵌入那人身体的刀锋拔出来。

他看了我一眼后怒道:“谁叫你出来的?”

我翻了个白眼,心道:那是我愿意出来的吗?但还没说话,就发现烈山诺厚厚的银灰锦袍此时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其中还泛着红色,显然是伤到了。

“你伤得重不重?”我过去拉住他查看。

“没事。”他不在乎地道。

“让我看看,真有个好歹,我回头怎么和他说。”

“你……”他瞪了我一眼,一把把我推到一边,右手刀一横后面一只来拽我的手臂映着一声惨叫落地。

我见侍卫们渐渐落在了弱势,不由心急,拉住一边招架一边护着我上车的烈山诺道:“你先别管我们,擒贼先擒王,先去擒住那个首领。”

他皱眉看着我,显然对我的指手画脚不满意,但还是把我塞进车里后,飞身径自向那首领攻去。

见他离开了车,黑衣人对车攻得更猛了,一个黑衣人再次进了车里,我见他们无意伤我也胆大起来,和他纠缠着不肯下车,挣扎间见烈山诺已到了那首领马下,可又不停顾着我们这边犹豫不定。

我见他如此,想要他早些决断,便放弃和那黑衣人挣扎任他拎到车外,然后用腾出的双手拔出匕首猛刺了黑衣人小腹两下。

烈山诺见我脱困,立时反身猛攻马上的首领,几个回合那个首领便被他斩于马下。

擒贼先擒王的古语果然不错,见首领丧命,黑衣人立刻不再缠斗,仓惶撤去。

突发此事,我们再不敢去慈济寺,立刻掉转车头回宫。

待烈山韬看见我们狼狈的样子时,脸色依然黑到不能再黑。他看过烈山诺和李清等众侍卫的伤势后,挥手让除烈山诺之外的众人去疗伤,然后问过我有无受伤后,便命人把我们送回了莫守宫,独独留下了他的宝贝弟弟。

过午,我心绪安定下来,乘石头午睡,便悄悄回了天心居,想和锦泞商量让石头回天心居避痘的事。

谁知船才靠岸,就看见栈桥上堆着数个箱子包裹,而往日没有烈山韬命令不敢进岛的内侍们正在一个个把这些箱子往天心居里搬。

我才要拉住一个内侍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前面两个抱着包袱的小内侍声音低低议论着。

“李总管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上午让赶紧收拾了搬出去,这才打好包,又要搬回去。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听错了圣旨?”

“你知道什么呀!这是陛下要把乐王押送出宫,但想避讳那位,谁知那位早上出去又回来了,这才让咱们搬回去的。”

我呆呆立在栈桥上向天心居再挪不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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