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我方将香炉之中的香点燃了,正欲退下之时,慕容辙却忽地叫起了我来。
回过头去看他,那眼中竟满是期待之色,我不禁疑惑。
“皇上?”
轻轻的两字,权做唤魂。
慕容辙身子动了一动,已然回过神来,却依然只是瞅着我发呆。久久,才叹一口气:“朕瞧你这几日似乎挺开心的。”
我笑,坦然回答:“自是开心的。不用再拘那些繁礼,又岂有不开心之礼。”
见我说得真,他也是一笑:“前几日在花园中听闻你抚琴,朕忽然间记起了你也是名抚琴高手。当日在相府中听闻的还时常萦绕在耳……朕近日总是睡不安稳……”
他只说到这,我却已经明白了,走上前去轻声相询:“皇上可是要月儿抚琴一曲以解疲劳?”
他笑着赞许的点了点头。
我也是微微一笑,回过身去,从一旁的架子中取过七星来,放桌上搁好了,这才郑重其事的问道:“皇上想要听什么曲子?”
“你做主吧。只是莫要这些宫中烂熟的曲子便成了。”
宫中的曲子时常听闻,听多了也不免乏了,管它有多动听。转念一想,既然不奏宫中之曲,或许,他要听是便是民间之曲了吧?心头,忽然的浮现出白居易的《花非花》来。
纤指轻轻的在琴上一拨,清越的声音立时传出,我微微抿唇,对着他只是一笑,十指便在琴弦上拨动了起来。一个个音符从我指间飞出,飘散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一首《花非花》本是白居易为青楼女子所做,本难登大雅之堂,却不知为何,我却唱出此曲来,许是极为偏爱那头两句的花非花,雾非雾吧。
似花还似非花,似梦还似非梦。总觉着人的一生总不真实,常常包裹在一团迷雾之中,让你无法看个清楚,辨个明白。人心的深不可测,却更是如此。
一曲既罢,我瞧见慕容辙已浑然忘了神,只是喃喃的重复着头两句的词,神情若有所思。我不禁上前轻轻的摇了摇他。
“皇上?”
回过神来,他瞧着我,眼中有着呆愕:“月儿,这曲是谁所做?”
我一笑,皆是据实以告:“这是唐时白居易所做的《花非花》,本是为青楼女子所做,月儿大胆,只因偏爱头两句,一时忘情便唱了出来,实难登大雅之堂,让皇上见笑了。”
他只摇头:“只怕那头两句,写的不只是青楼女子吧。”
我知他有感触,也就一言不发,只静静的听下去。却听他良久一声叹息。
“好一个花非花,雾非雾啊。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一派朦胧,却是令人忘却不得。人心,总是陷于迷雾之中百般难测。即便是亲如夫妻,父子,兄弟,也多的是背叛,是伤害。究竟,这世间有什么是真正值得信任的?”
他这话固然是喃喃自语,我却是不由得想起了已故的先王慕容易来,直觉的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却依然没有出口相问。既然,他不想说,我纵然是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
“皇上别想那么多了,不过一首曲子罢了。赶明儿月儿再给您奏另外一首便是了。”
我只这么柔声安慰道,却忽地听得外头李公公的通传声:“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到了!”
太后娘娘?
我不由得一愣。
进宫来这许多时了,也不曾听几人议论起太后来,早令我对她好奇万分,常想找个机会一睹其人,却始终不知她的所在。如今,太后既然往这来了,岂非成全了我的好奇心?
连忙将琴收了起来,我立刻奔到了殿门口垂首恭候。身旁忽地传来人走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冷冷的哼气之声,这声音我熟悉,赫然便是慕容辙。
“母后不在自己宫中颐养天年,怎的想到跑到儿臣这僻静的长信殿来了。”只是清冷的一句,我却轻易的听出了其中的疏远漠离,心下,只是迷惑。
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实在不寻常,莫非,这之间还有什么隐秘么?
只听太后说话了,那柔柔的声音却是那般的熟悉。
“皇儿从不在身边安插宫女,如今却是破天荒的封了个尚仪,这等大事,哀家怎能不前来瞧个仔细,看看究竟是哪位宫人有本事让皇儿你舍了惯来的坚持。”
这声音……这声音……
这声音赫然便是月映宫中那白衣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