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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达柳家大宅时,已是夜深了。纤尘从轿厢的窗中望出去,只见到处黑影幢幢,只有月光惨白惨白的映照在这深深宅院,令人不寒而栗。

纤尘转头看看一脸担忧的柳纤宇,从上车起,他就一言不发,想必是心头对母亲牵挂得紧。

哎!想到这里纤尘只能感叹了。那柳辛剑连妻儿都无法保护,混得也真是窝囊。但偏偏范紫璇对此还放不下,要不然也不会让止息告知他们的下落了。她可是落在情网之中无法自拔了啊!要依得她前世楚红歌的脾气,直接甩手走人!再爱又怎样!?连生命都不能得到保障,这样的爱,不要也罢!

可是在看看身旁默默无语的柳纤宇,看来自己一辈子就要困在这里了,不说一辈子,至少在她能独立出去的时间也还是好长久的呀。如斯想到,纤尘不禁又闷闷地叹了一口气。以后一定要找机会逃出这种豪华的牢笼!带着娘,和纤宇一起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是挺美好的一件事么?

而那柳宅门口则看起来喜庆异常,被数个大红灯笼点亮。屋外停放着大大小小华贵的车撵小轿。车夫轿夫们早已不知去向,仅有一两个人在外看着,估计是他们的主人还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府。而柳家的门口仅有两个青衫小厮有气无力地斜靠在门口坐镇的雄狮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柳府内也是人声鼎沸的样子,琴乐丝竹之声遥遥可闻,欢笑声络绎不绝,似乎屋主在举办什么聚会。

可这“屋主”就和自己一块儿回来的,看来这家里是不安生的哟。柳纤尘忍不住好笑道,“屋后的火还没扑灭呢,这屋前倒又燃起来了。这冷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呢!”

看到众人回来,门口一小厮急忙转身进了屋,而另一个则赶忙迎上,接过柳辛剑的马缰,小心翼翼地作揖道,“老爷。”

“嗯。”柳辛剑低声一句算是答应了,然后急忙走去马车,伸手想要拉住纤宇。但他绷着脸并不理睬,直接从马车上跳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不得已,柳辛剑只得讪讪地收回手,转而牵住纤尘的小手。

纤尘并没有挣扎,任由他牵着进府。对于未来数年的饭票,看过世态炎凉、久经磨练的纤尘是很识时务的。无论在哪儿,这经济基础可是头等大事啊!

“冷夫人呢?”柳辛剑闷声问道。

“夫人……夫人……”这小厮支支吾吾,心里可是委屈得紧。总不能说夫人在宴请这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压根儿就忘了老爷寻到离家多年的少爷小姐要回来这事儿吧。大家都趁着夫人心情好,都到室内吃香的喝辣的去了,而自己则只能在吃气喝风,还要面临这老爷的随时有可能的狂风暴雨。刚刚真该跑在柳大金的前面去向夫人报告,也好过在这里啊……

“老爷问你话呢!柳群,你是不是明天就想去柳四爷的冶部去报到啊!?”柳辛剑的随身管家柳少乾大喝道。

柳四爷的冶部,那可不是他这种小身板能去的地方,第一天可能就要去了半条命的地方啊!听柳贵说,那儿的人都是五大三粗,手臂有他的大腿粗,到冬天也都是光着膀子打铁的啊!犯了错,都不用交由家主处置,直接就在那冶部一锤一个,然后就扔进大炉子之中,连灰灰都寻不到!想到这儿,这柳群吓得直哆嗦,话就更理不清了,“夫……夫人……在……在……”

“嗬嗬嗬。”一阵娇笑传了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典型的凤姐式下马威,纤尘在心中暗暗肯定道。

而这柳群看到救星来到,也就如临大赦般一抹脸,溜到了一旁,站得那叫一个“趾高气昂”。

“老爷,您回来了啊!”只见这笑声的主人身着大红杜鹃花裙,金黄祥云腰带,款款穿行而来,前呼后拥,好不热闹。和他们回来的冷清简直是天壤之别。

看来,这冷夫人是“收拾”了情敌心情大好啊。只见她肌肤细腻雪白,眉眼弯弯,眼波流转,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如今似是饮酒,双颊酡红,更是美不胜收。颈项上的珍珠项链更是衬得她脸娇艳不可方物,其品相饱满温润,绝对是世间少有的珍品!但是纤尘对她的“恶俗兴趣”深表恶心,“真是个暴发户!身上挂那么多干嘛!?卖饰品啊!?”而其后挺肚而站趾高气昂的不是那胖子肖寿又是谁?

“嗯。夫人你这是?”柳辛剑心中有所不悦,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发作。

“哟!三少爷和五小姐也回来了啊!?”这冷夫人没有回答柳辛剑,反而一副相当惊奇的表情看着兄妹二人,仿佛毫不知情,而后恍然大悟,“你瞧我这记性啊。居然忘了少爷小姐是今日‘一定’会和老爷回来的。”说着她微醺的双眼半眯着望着他们,一字一顿道,“人道是老爷把小妾和她的少爷小姐都是送人了,这不,老爷舍不得,又去给要了回来啊!”

说完身后衣着鲜亮的一众哄笑起来。各色眼神直勾勾地盯住他们,尽是鄙夷与嘲讽。

“妙姐姐,”一个黄衣女子娇滴滴地走到冷夫人身旁,亲热地挽住她,娇嗔道,“贱妾的贱种都能是少爷小姐么?那姐姐把我们些名正言顺的少爷小姐置于何处了啊!?”

“哎呀,俏娇妹妹说得在理啊!对不住啊!待会儿姐姐我自罚三杯给各位不是啊!”冷夫人一脸歉然地对那个黄衣女子说道。而周围立即有人掩嘴嗤笑起来。

“父亲!这是真的吗!?小妾送人了!?”也不管别人,柳纤宇颤抖地看着柳辛剑,脸上冰冷得令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纤宇……”柳辛剑急急地拉住柳纤宇,却被他闪身脱开,“是你祖母……怕事情传出去不好听……”

“是啊,谁家的小妾带着贱种逃家,传出去都是不好听的!”冷夫人娇笑着在一旁继续扇风点火。身边的众人也立即哄笑起来

“冷浅妙!你……”柳纤宇暴怒道,不待他说出过激的话,柳纤尘连忙拉住他,示意让他忍住。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这帐还得慢慢算!收到妹妹的干涉,他只得甩袖不语!

柳辛剑亦是怒气渐长,可是他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朝冷夫人冷声道,“够了吧!还请夫人自重!”说罢便领着儿女大步走进了朱红的大门,头也不回。留下一众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的人以及那个气结的冷夫人。

很好!柳纤尘在心中冷哼道。其实这人世间就是这样的,众人皆会锦上添花,而墙倒则推,落井则下石!还怕这人没死干净,还想多表现一下畜生对主人的忠心耿耿,捞上来狠狠地踏几脚才算事!哼!很好!纤尘边走边斜着眼将这些个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看了清楚。很好,我柳纤尘记住你们了!来日眦呲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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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璇……”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儿,饶是清冷如冰的止息心中也忍不住波澜涌动了。他侧身坐在床边,用冰凉的手指轻轻问沉睡中的范紫璇抚平了皱起的眉头,又温柔地为她掖好被子,眼中伤痛尽显,“你这又何苦呢?明知是虎穴,还要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此……”

若不是师傅教授的精湛医术,他怎能挽回她的性命?看着浑身是血的紫璇,他的身心都在颤抖,他是多么害怕失去她啊!若不是她在昏迷前沉声乞求,他绝对就带着她和孩子们回无望山了!柳辛剑就是这样待她的吗?早知道,就算让她恨他,他也绝对不会成全他们的!

“紫璇……”止息低声轻唤着眼前令他心痛不已的女子,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他只有八岁,被师傅从死人堆里捡回了无望山,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如精灵一般活泼可爱的紫璇。是她带给他温暖,是她教会了他怎么样去笑。本来她早入师门,却非要叫自己“师哥”,说是有个师哥疼很幸福。看着她笑靥如花,自己也就傻傻地应了。想到这里,止息深深地叹了口气,要是幸福能在那时永远定格就好了。而就在他要告诉紫璇自己其实一直都满心装着她的时候,这个潇洒不羁的巾帼女子居然露出了腼腆的笑容,神神秘秘地抢先告诉他,“我爱上了一个人。”他能够含笑成全她的爱,为了给她最好的笑容,他从此忘记了怎么去笑,可那个人是有家室的啊。她却毫不顾忌地跟了那个男人,气得师傅从此与她断绝关系。她可是师父唯一的女儿啊!她怎么舍得呢?他曾一遍又一遍地问过明亮的月亮,问过山间的溪水,问过她喂过的小狐狸,问无望山中的一切,可是始终没能找到答案。而眼前的她,还是她么?满身血水,眉头深皱,浑身散发着抹不开的伤心难过。那个英姿飒爽,那个整日闹腾,那个放声大笑的她到哪儿去了?谁把她藏起来了?

“紫璇,你知道吗?虽然师傅不说,无望山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他叹了叹气,幽幽道,“还有……你种的凤宛花,几年前就开了一次了。过不了几年又会开了,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吧。”

“娘!”两个小孩急匆匆地冲进门来,扑到床前,将止息的思绪拉了回来,他随即恢复了先前的冰冷。

“止息师叔,我娘没事吧!?”一脸担忧的柳纤宇急急问道。

“我只能保她的命,她醒不醒的过来,还得看她的命了。”止息不温不火道。说着,他深深地看向了随后进门的柳辛剑,一字一顿厉声道,“若有下次神仙也救不了她。”

柳辛剑被看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明白止息的意思,沉声道,“不会有下次了!”他深知这神医止息性子极凉,平生只有两件事能激起他的脾气,一是无望派的存亡,二是其师妹范紫璇的生死。倘若紫璇出事,柳家和冷家指不定会得他怎样的报复!在这柳家生死存亡之际,不能出乱子!他抱拳谨声道,“还请神医多多照顾内子!”可笑的是,他把“内子”咬得极重,像是向止息宣告所有权一般。

“不用你多言,我自会照顾好师妹!”止息冷眼一眯,便转身而立不再多语。“还请离去,让紫璇好好休息!”

“好……”柳辛剑眼神一厉,却也不多言,只得应道。

“范紫璇,娘……你一定要好起来!”柳纤尘被牵着离开,回头望向那个苍白的女子,衷心祝福道。

“你所受的伤害,我定会让冷浅妙十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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