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君阑拉着觅朝手往禁地深处走。
“你要带我去哪?”她还有正事呢!
他支起食指做出噤声的动作,圣洁的荼蘼花随风扬起,在他张扬的红衣间缠绵不休,她蓦然想到花开千次,千百成灰。
路过凤云翎闭关的草屋,她下意识往里面瞟,空空如也,她心里徒然一空。
千君阑后脑勺像长了眼睛,捏了捏她的手,力道很大,她吃痛得瞪了他一眼。
禁地的尽头是悬崖峭壁,悬崖坡面险峻,寸草不生。崖下雾气缭绕,下面是万丈深渊。
不待她寻思他的用意,他提住她的腰像只蝙蝠般滑翔而下,雾气拍打在脸上凉凉的,心脏提到嗓子眼的不适感让她惊恐。
啊——恐惧让她死搂住他的脖子,闭着眼大气不敢出。
直到两人四平八稳落地,她还在原地跳脚。
“别狼哭鬼嚎了,你已经摔成柿子饼了。”他无奈摊摊手,就这点胆子。
眼前是一个偌大的洞府,里面漆黑一片,幽暗深邃得让人不舒服。
觅朝牙齿直打颤:“你不会是让我跟野兽肉搏,拼命把我练成女魔头吧?”
“想什么呢?”他打断她天马行空,拽住她小辫子往里走,痛得她龇牙咧嘴,要是雪球在,千君阑这小样还敢动她?
越往洞府深处走,里面越发亮堂,尽头处可谓别有洞天,是另一番人间仙境。
广袤无垠荼蘼花飘散于天地间,蝴蝶蜜蜂自由自在游弋其间,一注青光自天上射入,凑近一看才知道那是长青山溪流的源头处,源源不断的水流滋养着荼蘼花海。
这是她见过规模最大的荼蘼花海。
这里应该是整座长青山的根基所在,里面有一株荼蘼花长成了参天大树,直耸碧霄。
直径惊人树干被凿空,隐隐有灯光泻出。
里面似乎是间婚房,正中央贴着一张大大的喜字,火红的婚床上枕头绣有“鸳鸯戏水”,被子上是“龙凤呈祥”的图案。
觅朝嗅到了焚香的味道,走进里面,沈嫂佝偻着背脊在打扫龛奁,给案桌上换置新的烟炉。
见觅朝闯进,她立刻停止手上的活,咿呀着单膝跪地。
“沈嫂,你快起来。”每次都是这样,唯独对她跪拜,害她不自在。
沈嫂拘谨站在一旁,擦椅子给她坐,沏茶倒水,把她伺候得像尊大神。
“沈嫂,我被小师叔强拽进来的,你和沈叔的新房真漂亮啊。”
沈嫂皱着眉叹口气,直摇头,对着她一阵比划。
“不是你们的新房啊?”
觅朝好奇拿起妆台上的青鸾铜镜,模糊的镜面映出她稚嫩的脸。铜镜下压着一副卷轴,撑开,里面的内容让她呆滞住。
女子明红嫁衣,落座在方才她做过的位置上,明眸皓齿间尽显明媚,嫣然一笑倾尽芳华。她偎依在男子怀中,男子倾世无双的脸她觉得熟悉。
百里嫣然。
也许她真是西林棠流落在异世的一抹魂,要不然每一次看到与百里嫣然有关的东西,心会痛得这般真切?
画轴落地,半响,觅朝沙哑着轻问:“沈嫂,她是谁?”
千君阑拿起铜镜递到她面前:“溟楼第一任楼主的婚房,画中的女子是夫人。好好看你自己。”
觅朝摸着自己的脸,没错,她长得与画中有八分相似。
“野种,你长得根本不像嫣然贵妃,与父皇更是天壤之别。”
“你这张实在碍眼。滚远点!”
“看什么看,野种,野种,野种……”
遥远而真实的谩骂声声萦绕耳边,那是她呆过十三年的西林皇宫留给她的记忆。
“千君阑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他是故意把她带到这里的,为的就是让她看到这卷画,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神秘一笑:“数年前爷参加过这对新人的婚宴。”
“数年前你才几岁?”
千君阑掐指一算,悠然叹口气:“不知。”年龄这问题他倒真不知。
觅朝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明显在算计着什么。
“如果你乖乖跟爷走,爷告诉你一切。”这口气像极了拐卖少女的人肉贩子。
她是百里嫣然的女儿,那他就必须带她走,心甘情愿得跟他走。
觅朝呵呵一笑,竖起五根指头:“数年前你顶多不过这个年龄,哪知道什么惊天秘密。”
想诱拐她,休想!也不想想她何等聪慧。
千君阑挑挑眉,扬声道:“沈嫂,你先出去。”
觅朝紧张,他要是对她“一逞兽欲”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嫂担忧看了看二人,急忙去找凤云翎。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
若不是昨晚她亲口承认自己是西林棠,他不知还要费多大周折才能找到她。他以青岚国六王爷身份娶西林棠,交出兵权抽身政务只为秘密找她,只因为她是百里嫣然的女儿。
他目光落在画轴上的男子脸上,更是因为她是凤溟辰的孩子。
良久,他眯着眼睛道:“知道吗?你是老天给爷开的玩笑之一。”
她是玩笑?溟楼,千君阑,画中男子与她到底有什么牵扯?
回去的路上两人默默无语,气氛尴尬得打紧。
远远的,她看见凤云翎站在茅草屋前,他似乎等了很久。
千君阑将她拽到身后,动作风行雷厉。
一黑一白强大气流在凝固的空气中争战无数回合。
凤云翎向她伸出手,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似乎在浅笑,那么的不真实,她的心却徒然沉了几分。
他道:“觅儿,过来。”
“伪道士,这女人是我的了。”千君阑占优势捏紧了她的手,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不在乎强取豪夺。
觅朝刚要抗议,被他警告的眼神凉凉一撇,那意思,生死在爷手。
觅朝一口咬在千君阑手上,一溜烟奔到凤云翎身旁,扯着嗓子喊:“小师叔,觅朝实在弱小跟你做魔头实在不够砍,那件事我会一个人慢慢查,就不劳烦你亲自告知了。”
千君阑太过危险,他身上的危险气息让她无所适从,在没有坦白意图之前,他说的任何事她都不能答应。
千君阑抽了抽眼角,他就知道这女人不会乖乖从命。
他千君阑是谁,制服这十多岁的丫头有的是办法。
“伪道士,以后爷不会来这里,药嘛,找人代送。”
千君阑低沉的声音自上空传来,眼前哪还有他的影子。
凤云翎捂住心口,鲜红的血从他嘴角流出,妖治而华艳。
“师傅,觅儿扶您进屋。”
凤云翎浅笑着搭过手,撑着她软软的身体:“好。”
她一有危险他总会赶到,提前出关想必对他伤害不小,再加上今早解荒火咒。他现在应该是身心俱疲。
凤云翎躺在睡榻上迅速闭上眼,微风泛起他的发,丰神俊朗的脸柔和在一片光晕里。
她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迹,像是经历大屠杀的痕迹。
她伸出小手晕开他紧皱的眉间,对他,她是疼惜的。
相遇的第一眼,她便看到他眼中的伤痛,生生刺痛了她。他掩饰得再好,越淡漠的外表下越脆弱的心她看得分明,这无关风月,只和经历有关。
“师傅,你听过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吗?春蚕自缚,生为吐尽,吐之即尽,命亦随忘;绛蜡自煎,熱而长流,流之既干,身亦成烬。”
南宫吟对他说了什么她猜想到十有八分,是质子又如何,为什么要一直停留在过去的沉痛中呢?
“师傅,人生还很长,何必因曾经的痛苦给自己设定好一生的悲剧,错失生命中最珍贵的……”
她趴在他身边昏昏沉沉闭上眼,一夜未眠,她实在太累,不再去想那些人事纷扰。
“设定好了一生的悲剧是吗?”他缓缓睁开褐色的眼,眉眼间有些许柔情。
如果能在未作出抉择之前遇上她,也许他的人生会有不同。
可是人生又哪有那么多如果。
------题外话------
心疼,只是心疼,心疼却不是爱。请无视安安的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