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愉悦地颤抖了一下,感觉自己的羽毛仿佛都立了起来,然后她奋力翻过身,力度之大险些把黑龙掀了下去。
安娅歪头凝视着对方,不死鸟的瞳孔倒映在龙族的眼睛里,像是静谧夜晚里划过苍穹的璀璨流星。
她努力放松试图合拢的羽翼,将交错着逐渐愈合的伤痕的胸口呈现在苏黎面前,任由对方能轻易开山裂石的爪牙抚过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安娅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试过将自己交到别人手里的感觉了,即使现在……她依然会考虑最坏的结果,总之也不会死就对了。
抛弃人身之后,所有的前奏好像也都变得浪费时间,她们跳过了许多互相试探或者抚慰的步骤,毕竟谁也不能指望满嘴尖牙利齿的龙族和不死鸟亲吻彼此,虽然安娅不知道该怎么承认一个事实……
她觉得很爽。
该死。
安娅感受到对方一节又一节撑开了自己的身体,她几乎是热情又贪婪地迎接了这种入侵,以及在胸口徘徊的灵活而充满力度的舌头,寻找着能取悦她的部位然后反复舔舐碾磨,直到对方彻底埋进了自己的体内。
这具身体里蒸腾着滚烫的热意,苏黎甚至能感受到那些流淌在血与骨髓中的火焰,让她整个人像是置身在点燃的火炉里,这种介乎于享受和折磨间的体验几乎把她融化了。
她低下头认真地凝视着年轻的不死鸟,后者体内奔腾着毁灭的烈焰,透过胸口甚至能看到心脏散发的灿烂火光,像是照亮黑暗长夜驱散寒冷的灯,或是象征着死亡和生命以及某些初始的存在,在静止的彼方无声地燃烧,然后于某一点骤然发散开。
苏黎轻柔地触碰了安娅的胸口,动作缓慢,姿态近乎虔诚。
交错的喘息和律动逐渐统一起来,她们嘴里断断续续喷射的火焰仿佛也在空中交融,随之疯狂攀升的温度里滚着灼热的空气,仿佛要将意识都烧成灰烬。
灭顶的快|感如同烟花般炸裂,本来就敏锐至极的感官也被无限放大,整个世界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形态颠倒错置在眼前,无数未曾发觉的细节也变得如此清晰,有一瞬间安娅甚至有了自己就是这个宇宙的掌控者的错觉。
许久之后,安娅叹息着爬了起来。
“难以置信,”不死鸟抖了抖羽翼变成神情微妙的金发少女,“你知道谁是变态吗,至少我从没有对着一只鸟发情。”
苏黎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灼痕,“你确定吗?”
“……我只是崇拜她。”
“哦。”
“那是什么意思?”
黑龙变回人身,“意思是信你就见鬼了。”
“好吧,随便你,”少女无所谓地说,指了指昏厥在神殿残骸里的天空之神,“顺便说一句,赛琳比她强一万倍,所以,假设不成立。”
“……”
艾芙莉好像看到有依稀的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亘古的风呼啸着穿过她的身侧,风里好像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那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带着让人安心的宁静。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后者神情平静地看着她,“我已经打败她了。”
一阵狂喜涌上了天空之神的胸口,事实上这完全符合很久以前她就抱有的期待,她一直坚信这是绝对会发生的,毕竟,这个人是父神选中的,她有命运的眷顾,自己和赫尔维希的血脉会赋予她最极端的武力,她会是任何奇迹的创造者。
艾芙莉也能从对方身上感到那种汹涌的暗含无尽力量的波动,然后她几乎忘记了刚才的不死鸟是怎样疯狂,她对于苏黎所说的话毫无疑问地接受了,“那你也毁掉了她的灵魂吗。”
后者好像对这个话题也没有太多兴趣,就像她习惯了杀戮和彻底毁灭别人,“差不多吧。”
“父神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天空之神微笑起来,“而且他也会愿意见到你……去坠星城的觉醒之台,好吧,我知道你曾经炸掉了那里,但我相信我的祭坛还存在,把那个不死鸟的血滴在阵核上,然后它会将你带到父神面前,他已经等待这一天许久了。”
“很好,我也等这一天很久了。”
在艾芙莉感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她听到一个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那个一脸嘲讽的金发少女。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险些击垮了她的精神,“这不可能,你,你……”
“我没有给别人解释他们究竟愚蠢在哪里的习惯,毕竟大家都说反派死于话多,”安娅转过头再没施舍一个眼神给她,“我可以把她交给你们吗。”
她身后再次浮现出几个主神的身影。
不久前离开的光明神和他的追随者们全都在列,许多人都对她颇为好奇,有几个天族甚至对她怀有类似敬畏的情绪。
“您放心就好,”月神柔声回答,“很荣幸见到您本人。”
一大堆视线都焦灼在年轻的不死鸟身上,安娅眨了眨眼睛,她倒是已经习惯被瞩目了,“我也感到荣幸,诸位冕下。”
“希望你不会太在意我毁了这里。”苏黎看向光明神,她造成的毁灭并非是物理还原就能修复级别,尤其是神殿里的许多藏品和魔阵几乎是不可能复原的,当然她本人倒是也有办法,无非是时间魔法什么的。
布瑞莱恩轻叹了口气,和他们最初的见面相比,刚才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彻底震撼了整个伊瑞亚特,他们这些主神的力量足以在很远的地方观看整场,当然不包括最后那段……对于天族来说有点破廉耻的画风突变。
他都不得不感叹苏黎不久前的伪装是多么成功,否则他绝对不会有任何与她战斗的念头。
“既然你们已经是合作关系,或者比那更多……”光明神意有所指地说,“那您就不需要再去关注别的事了……陛下。”
苏黎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那是创世神的许诺吗,在打败安娅之后给我的奖励?”
“是的,那一直不是我们所期待的结局,”虽然这么说,布瑞莱恩和身后的主神们却还是纷纷向她欠身,他们抗拒创世神的操控,却不介意向绝对的力量低头,“但假如您不介意拥有伊瑞亚特的话,它已经是您的了。”
“还是不公平,”他们听到那个金发少女夸张地叹息,“而我却只能得到深渊。”
天族们面面相觑,很可能他本来就没觉得你能完成这个任务。
不过在看到刚才那一幕之后,他们再次动摇了。
而且从某种角度说,她不仅像是年轻邪恶版的奥菲莉亚,她也是某种超脱出她所继承的血脉之外的存在,这种感觉和苏黎是一样的,也许是因为她们来自同一个世界。
太阳神轻声说:“事实上,您也可以去征服任何一个你喜欢的位面……陛下。”
“好像也没关系,‘深渊之王’似乎还更好听,”金发少女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你觉得呢?”
她们旁若无人地肩并肩走了出去。
天族们还能看到某人揉乱了未来深渊之王的金色卷毛。
“我知道你喜欢深渊。”
“你应该知道我讨厌你假装很了解我,”安娅翻了个白眼,所以,那都是扯淡。”
“什么?”
“直觉我不会死在米凯尔手里什么的,因为你知道只有你能杀了我。”
“我觉得这个设定还是挺有趣的。”
“那不是重点。”金发少女推开对方为了传送伸过来的手,“在定位方面,我好像比你准。”
“可是我比你快,”苏黎挑起眉,“比赛一下?落点炼星神殿的大门前?”
安娅挑衅地扬起下巴,“最外面那根立柱旁边有三道裂纹的地砖。”
“……”
然后,苏黎再次刷新了无耻的下限。
坠星城梦境般的苍穹定格在永恒的黎明中,天空笼罩着薄雾,巍峨而老旧的炼星神殿笼罩在星光下,那些饱经沧桑的星辉石打造的地砖流淌着光芒。
然而神殿门口的砖石却全都不复存在,空中还纷纷扬扬飘荡着灰烬般的粉末,显然不久前它们全被以某种暴力方式毁掉了。
“幼稚,”安娅摇了摇头,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她故作痛苦地揉了揉后腰,“说起来,我真的好奇是什么让你对一只无辜的雏鸟施暴?”
虽然身上的伤口早已愈合,苏黎抚过似乎还散发着灼烧感的皮肤,“你好像比我还要享受,却仍然这样描述,你是受虐狂吗?”
“算了吧,你根本虐不了我,”不死鸟挑衅而猖狂地瞥了她一眼,“淫|荡的龙族。”
“好吧,”后者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然后低头将轻吻烙印在少女的额上,柔和的声线划过她的耳畔,“反正,你想干掉我,我就干死你。”
安娅不动声色地透过睫羽的罅隙斜睨过去,最终只是送给对方一个你很无聊的鄙视眼神,“看看你自己,说起来好像是伊瑞亚特的救世主,实际上一大半天族都是克莱斯塔琳的追随者,或者说是她的追随者的追随者……之类的,除了艾芙莉以外,还有谁全心全意支持你?”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她完全展示力量之前。
从某种角度上说,她们俩在希望之都打的那一架有很多意义,在两人都没有建立任何屏障或者用幻术遮挡的情况下,各个位面都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伊瑞亚特,因为她们这种完全是彰显武力的行为分明就是打给别人看的。
当然对于安娅本人来说,暴打女主一直是她任何时候都乐意做的事,可惜每次都要付出点代价。
在那之后,许多事恐怕都已经改变了。
“不过他们也不支持你,只是希望看到我们僵持,我仍然有求于或者被掌控在他们手里,最初我也以为布瑞莱恩想要通过艾芙莉要挟我,但假如他们对我有点了解就会知道那根本没用,然后我才知道……”
“他只是不希望你赢,完全了解,天族,”金发少女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还记得我提过幻术是天族的弱点吗,那其实是我对这种力量最初的了解。”
“……而你已经明白了为什么。”
“克里斯蒂娜告诉我,创世神很喜欢人类,因为他们更像天族,或者反过来说也成立,”安娅若有所思地说,“教廷曾将幻术称为魔鬼的力量,因为我们其实是用人的天性来击溃对手。”
金发少女轻盈地跃上空中悬浮的天梯,断裂破损的石阶连接成一条断断续续的通路,在迈开第一步时就有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来。
她想起初次来这里的经历,再回首仿佛已经相隔无数岁月,久远到足以把她变成和当时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安娅置若罔闻地向上走着,甚至都没有展开双翼,毫无阻碍地抵达了被炸得只剩下祭坛的觉醒之台。
“聪明的人欺骗自己,谦卑的人忘记自己,嫉妒的人恐惧自己,”安娅打量着做工精美泛着金属冷光的祭坛,指尖隔空勾画出那些能量流通过魔纹该经过的路径,“我们会让敌人亲手打碎自己……幻术师,毁灭艺术的缔造者。”
“克莱斯塔琳的名句。”
“嗯哼,艾丽斯喜欢这句话,小时候就把它刻在自己的门上,从此还致力于将任何的阴谋和破坏都赋予美感,虽然那时候她不知道是谁说的,”想到好基友安娅忍不住微笑起来,“而且我怀疑她现在可能也不知道……说起这个,你的龙呢?”
“他在赛洛莱亚,”苏黎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说起艾丽斯你会想到灰牙?”
“艾丽斯是我最好的朋友,然后我就想到,那头,嗯,灰牙对你来说,大概是一样的吧……我一直觉得你可能有心理阴影之类的,因为穿越前你是被你好朋友害死的?”
“……她曾是我的搭档,在我们已经不合作很久之后,忽然有个生意,最后她想独吞钱,正好我有点失手,”苏黎轻描淡写地说着,“没有什么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或者我喜欢的人喜欢你之类的奇怪原因,我在坎帕斯醒来之后一段时间内都在疑惑我为什么会同意和再她一起干活,后来我才知道是那些天族在捣鬼,为了让我死掉。”
“……他们还算敬业,克里斯蒂娜给我看了一本破书,然后就在我睡觉的时候把我弄到了这里,”安娅满脸冷漠地说,“实际上,你没有亲人,又死在了那里,确实比我适合做这种事,毕竟你大概不会想要回去。”
“而你正好相反吗?”
“是的,直到现在,我还想再见到我的父母,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些,可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她沉默了一会儿,“但是我听说他们为了将克里斯蒂娜传送过去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不过她在地球的时间不算很长,这边却过了很久……无所谓了,再说吧。”
苏黎看着金发少女有些落寞和惆怅的侧脸,“我有个同行也喜欢在网上看,他还给我吐槽过那些杀手主角穿越的故事。”
后者笑了起来,“……真的有杀手会喜欢看那个吗。”
“我们其实……更像是雇佣兵,不过钱多的活儿经常和杀人有关,”苏黎耸了耸肩,“我最同意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秘密基地专门培养小孩当杀手,以及类似自相残杀的训练方法,或者什么世界排行第一的名号,我也不知道那些作者到底怎么想的。”
“人们喜欢绝对,管他是真的假的。”
安娅在手腕上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看着血液滴落在魔阵的阵核,然后就站在旁边听着苏黎开始轻声吟唱打断的古神语,这好像是创世初期天族和恶魔共用的语言,不过这段咒语真是该死的长。
“……毁灭者的血液历经过死寂的深渊,在汝安息之地汇聚成觉醒的河流,燃烧的誓言将洒落,以唤醒沉睡的造物者。”
整个魔阵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
明亮的光泽充斥了每一道闪亮的纹路和符咒,最外围象征着金木水火风雷冰暗毒等各系魔法的标记,总共有数十个,甚至包括时间和空间等,好像囊括了所有已知的魔法系别。
“毁灭者是什么鬼?”金发少女不满地说,“我不喜欢这个。”
“哦,”苏黎一边注视着逐渐旋转充能的魔阵一边说,“事实上,伊瑞亚特有些人已经这样称呼你了。”
“什么,”安娅面如土色地看着她:“这听上去就像克里斯蒂娜的一样糟……!”
运转完成的魔法阵使整个祭坛从中打开了,露出了如同入口般的黑洞,空气中飘散着密度高到恐怖的魔力,整个坠星城的元素精灵好像都开始向这里靠拢,而最奇怪的是,她感到那种陌生而熟悉的气息。
安娅伸手挡住了想要先走进去的苏黎,“我先。”
她完全没给苏黎发问的机会,微微抬起头在后者唇角吻了一下,就跳进了让她有奇怪预感的黑洞。
然后安娅发现自己完全猜对了。
碧蓝如洗的苍穹泛着某种如梦似幻的澄光,苍翠的山林环绕着明镜般清澈光亮的湖,她从未见过如此纯净而深邃的湖水,好像能洗涤灵魂般的静谧和无尽趋向永恒的安宁。
记忆里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陡然淹没上来,与现实的景象破碎地重叠起来,时间的□□静止在这里,湖中心的巨树伸展着光秃狰狞的漆黑枝桠,零星的叶片挂在嶙峋的枝条上,仿佛随时都会坠落风化成尘。
“所以你看到赛琳做了什么,”那个背对她坐在湖边的人叹息着说,“她因为自私而毁了生命之树,从此把死亡带给了万物。”
“呃,”金发少女拧起眉,“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吧,但我没看出来其中有什么问题,毕竟会死的都是你的造物,赛琳没有义务保证他们远离死亡,我是说,她干嘛要在乎别人的死活,或者说,如果你很在意的话,那些就该是你的责任。”
那个人沉默了几秒,然后慢慢站起身回过头来。
安娅对创世神选择什么样的外表其实没有兴趣,在看到他之后,那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他看上去没有什么特色,甚至都无法分辨他的性别,那种界限的模糊并非是因为过于美丽,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混沌。
“你说得对,”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认同了安娅的说法,“其实这是她自己都认罪的事,但是对你来说……”
“她认同的是伤害了自己存在的来源,而不是给你的造物带来死亡什么的……你知道问题出在哪吗,你很失败,创世神阁下,你失败到让你最得意的两个种族互相厮杀了千万年,最后还要依靠两个来自异世界的人去做个了断,这真是我听过最荒谬的事了,”安娅冷笑一声,“作为造物主来说你还算伟大,但是在那之后你做的所有事都糟糕透了。”
对方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不想做更多错误的决定了。”
“所以你让他们选择了我和苏黎?恕我冒昧,这仍然算是你的决定,”金发少女有些不给面子地说,“你就从没有试图调息天族和恶魔之间无谓的争斗吗,再看看几千年来都在自相残杀的人类,自己的造物们打成一团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有一瞬间,安娅感到对方被自己的话触怒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话的内容还是她毫无尊敬的态度,但不管是什么,安娅根本不在乎,她顶着四面八方浪潮般涌来的威压,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样的力量中微微颤抖。
“你一无所知,”创世神冰冷地看着她,“多说无益,你想要的不过是回到你的世界,那么你去吧,这里的事就和你无关了。”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没廉耻的半截破车以及其实这俩人依然在演戏(。
【正文作者有话说】
她试着回忆, 徒劳无功地在记忆里洄游, 却总觉得隔了迷蒙空雾,镜花水月, 捞不起片段记忆。
……现在不应该想这些。
她走进会议室, 被告席前站着许多记者, 正在交流着什么,凯莱不关心,她扫了一圈场内,很快看到了坐轮椅的男人。
凯莱的眼神暗了暗。
她走过去, 擦着什么人的肩膀挤到男人身边, 对方不知道在看什么,目光飘忽,忽然落到她的脸上。
凯莱看见他张开嘴,嘴里冒出一串的气泡。她没有在意,只是伸手穿过他的腋下,轻松地把他提起来。这个过程里男人一直在挣扎,神情惊恐地喊着什么, 凯莱把他放在桌上,一手扶着轮椅, 尝试了下, 似乎也不是很难拎起来的样子。
凯莱没怎么多想。她双手抓住轮椅边缘,提了口气,一点点把轮椅举过头顶,随后转过身, 说了声“让让”,便举着轮椅向着会议室门外走去。
他们在喊什么?脸上的表情又是因为什么?凯莱不知道,那些字母太多太大,一个个冲过来撞在她脸上,她根本看不清都是些什么文字,只能勉强从字母缝隙看到人群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她艰难地往门外挤,走到门外时似乎撞到了莱克斯·卢瑟,凯莱没在意,只是分出点心思想,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把炸弹抢出来,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接下来的事像梦一样。
她走了几步,警察追上来想要把她按倒在地,凯莱只觉得他们的力气轻得像是猫爪子挠上来,她有些烦,抖了下肩膀,把压上来的警察抖下去,接着往前走。
似乎是压不住她,他们开始抱住她的腿,有人开枪吗?凯莱不知道,她没听见。烦人的影子扑上来,她就把他们推下去,什么小东西擦着她身边飞过去,她抬手挥开,也有东西砸在她身上,冰凉的,随后滑落下去,臆想中,在地面上砸出一枚枚小巧的气泡。
一切都像梦一样。
她拖着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警察,举着随时会爆炸的轮椅,一步步走出国会大厦。
鲜红的披风在她眼前落下。
凯莱放下轮椅。她挥开眼前烦人的字母,迎着卡尔疑惑的眼神,定定地看了几秒,忽然绽出一抹笑容。
这里面有炸弹。她轻轻松松地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应该不是定时的,你可以拆掉炸弹留下当做证据。
凯莱想,卡尔应该会问什么吧?这一次她考虑不当,因为憋着气,一个人就赶过来了,没有提前和他们说……
气泡轻飘飘地从她嘴边飘上去,融入雨幕。
但是超人什么也没问,只是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雨渐渐停了,云层罅隙里漏下澄净的阳光。
天空开始放晴了。
天空的云霞呈现出香槟金与玫瑰红的明丽渐变,落日光辉在玻璃幕墙上跳跃,暮色自遥远的天际层层渲染,一身黑色皮衣的高挑美人钻出豪车,走向大都会警署。
戴安娜·普林斯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警署门口等她的男人。
红色方格衬衣,毛呢西装外套,黑色长裤和皮鞋,神情略显烦躁。
克拉克·肯特,卡尔-艾尔,超人。
她没有心情和他寒暄,只是简短地问:“她怎么样了?”
克拉克·肯特转身走进警署,“很安静。”他说。“安静得不像她。”
“……如果。”戴安娜的神情有些疲倦,只说了一个单词,就不再说下去。
“你可以带她回去。”克拉克接上了她的话。
戴安娜沉默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不再交谈,而是向着警署深处走去,脚步声在瓷砖地面上敲出单调声响,渐渐被犯人的叫骂声淹没。
他们深入了临时监狱。
绕过外面的普通犯人,克拉克带着戴安娜转过拐角,一个警察站在走廊尽头的门前,等走近她,克拉克对他出示了一份文件,对方检查过后对着他们点头,摸出钥匙打开了身后的门,随后闪身让出了一条路,以便戴安娜和克拉克进去。
进门后,四周骤然安静。
戴安娜停在门口,久久注视着不远处一道铁栅之隔的牢房,以及坐在单人床上、长发柔顺的少女。
她没有穿着囚服,而是穿着被送进来那天的长袖连衣裙,米白风衣被挂在墙上。
她看起来情绪还好,闲适地曲着一条腿,双手抱在胸前,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发呆。
听到门响,少女转过头,坐直了身体,漂亮的眼睛瞳光流转,映出了戴安娜和克拉克的身影。
“下午好,戴安娜,卡尔。”她对着走近的两人露出温柔的笑容,有些好奇地问:“是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是的。”戴安娜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炸弹的来源的确和莱克斯卢瑟有关,你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少女犹豫着问,她直视着戴安娜的眼睛,斟酌着说:“当然,我知道我擅闯国会是扰乱治安……”
戴安娜没有说话。
少女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她闭上嘴,惴惴不安地出声:“……戴安娜?”
“格洛里亚。”克拉克忽然开口,打破了奇怪的氛围,“我有点事想问你。”
“请说。”少女点了点头。
她的配合让克拉克有点古怪的错乱感,他定了定神,才沉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国会里有炸弹的?”
“……”少女看起来有些困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你知道我的能力的,我只是……”
她忽然若有所思地停顿,过了会才苦笑着说道:“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们了。”
她站起身,走到护栏边,比划着手势辅助自己描述:“上次……我和卡尔在哥谭那次,我的能力好像变得更强了。”
“我……好像可以改变任何我不希望发生的事。”
说到这里,少女有点苦恼地笑了笑,“原理大概是,如果我将某个事物视为敌人,那么……战争会发生,然后我会赢,再之后……”
“世界会屈从于你的意志。”戴安娜嗓音沙哑地说。
“大概就是这样。”少女点了点头。“我目睹了爆炸发生,我不希望这件事发生,所以……”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确定,犹豫着说:“……我大概逆转了时间。”
“逆转了时间之后我提前赶到国会,但是卡尔进入国会大楼之后,爆炸立刻发生了,比最初的时间线上提前了几分钟,所以我猜爆炸可能不是定时……而是人为控制的,就是为了针对你,”她看了克拉克一眼,继续说道:“于是我第二次逆转,想自己把炸弹带出来……毕竟如果你没有进入国会,引爆是没有意义的。”
她吐了吐舌头,似乎对自己的擅作主张感到抱歉:“……那时候来不及了,所以我没有联系你们,抱歉,戴安娜。”
“你怎么证明逆转发生过?”克拉克问。
少女明显愣了一下:“证明?你们知道我的能力的……”
听到她的回答,克拉克和戴安娜交换了一个晦暗的眼神。
“……戴安娜?卡尔?”少女不解地望着他们。
戴安娜微微叹了口气,抿出一点生硬的笑意:“没事,你做得很好。”
“谢谢。”少女微笑着颔首,她看了看戴安娜又看了看卡尔,迟疑了一瞬,问道:“事实上,我能问个问题吗?或许你们不知道……我只是问一下。”
“说吧。”戴安娜说。
“是这样的。”眨了眨眼,少女谨慎地问道:“我不太理解莱克斯·卢瑟为什么针对卡尔?我的意思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多就是对卡尔的声誉造成损害,他的目的难道是希望超人就此消失不再出现吗?但是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吗?毕竟就算那样,卡尔也依旧平安无事……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说到最后,她彻底语无伦次,最后窘迫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克拉克安慰她,随后他神情一肃,道:“我相信他憎恨我……而且也有彻底抹除我的存在的方法。”
他眼神略微暗了下去:“具体方法我还不知道,不过我猜大概和市中心的飞船遗骸有关,他一定会想要利用氪星科技,如果他得到了佐德的尸体……”他陷入了沉思。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少女听到这里反而松了口气,理所当然地说。
戴安娜和克拉克纷纷疑惑地望向她,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格洛里亚会这么肯定这一点——
“佐德的尸体,我记得还在我的宇宙?”凯莱努力回想着过去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逆转时间后她的记忆发生了一定的模糊,不过大多只是一瞬的事,她花了好几天把自己的记忆收拾整理好,幸好把炸弹带出来之后她就被押送上了警车,带到警署关了起来,她才有了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时间用来整理。
算起来,第一次见到卡尔……了解到,她的能力,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她定了定神,认真地说:“卡尔离开前没有把尸体带走,所以莱克斯·卢瑟不可能得到尸体的。”说到这里,凯莱又有些疑惑,“但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既然他不可能伤害到卡尔……”
“格洛里亚。”
凯莱不知道为什么克拉克忽然叫她的名字,她迷惑地看过去,做出聆听的姿态。
克拉克看起来在斟酌用词,他凝视着凯莱的眼睛,静了片刻,缓慢地说:“佐德的尸体一直被军方保管。”
凯莱迷惑了一瞬:“……啊?”
克拉克问:“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
世界陷入了寂静。
寒意悄无声息地攀上脊背,毛骨悚然的惊惧占据了全部思维,凯莱的眼睛蓦地睁大,她直直地望着眼前理应万分熟悉的两人,忽然觉得心脏一片冰冷,像是被恐惧洞穿。
她的声音听起来云雾般缥缈,平静得不像是她的。
“格洛里亚·艾森……来自另一个宇宙。”
戴安娜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凯莱忽然发现她没有像以往一样低下头,而是与自己平视,她惊奇地看着戴安娜,像是第一次看到她一样,既熟悉又陌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忽然间,此前被她随意扫到角落里的记忆忽然吵吵嚷嚷地横冲直撞起来,刺痛如同闪电瞬间击中了凯莱的脑海,她疼得下意识捂住头,脑袋里乱乱糟糟的。
她明明比戴安娜矮很多的……?
“现在你相信了。”克拉克望着神情惶恐的凯莱,叹了口气,单手拍了拍戴安娜的肩膀。
“……嗯。”戴安娜垂下眸子。“她的精神……的确错乱了。”
她注视着眼瞳中盈满雾气般茫然的少女,轻声说:“你一直想要击败我,这次来大都会也只是想继续此前的战斗,但是那天你突然闯进国会,举着轮椅走出来,打伤了数十个警卫。”
“卡尔说你变得很奇怪,你从来不喜欢他,更不可能对他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性情大变,但是……”
“在我的记忆里,你是格洛里亚,我同父同母的妹妹,出色的女战士,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巨响爆发得十分突然。
牢房的看守人员最先听到了来自身后门扉内的“轰隆!”一声,沿着墙体传递而来的剧烈震动震得他一时站不稳,向前跌去,看守急忙双手撑住地面,稳住身形,重心恢复的瞬间便急急地转身,扑向牢房正门。
他冲进门内,烟尘石灰扑面而来,蒙蔽了他的视线,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顿时失去平衡,几乎要摔倒在地。
“小心。”克拉克头也不回地扶了看守一把。
“啊,谢谢。”烟尘渐渐散去,露出满地墙壁碎裂后掉下来的石块,看守心有余悸地瞟了眼刚刚要摔倒的地方,猛然想起闯进来的初衷,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不需要克拉克回答,只要扫一眼,任谁都能轻易得出一个事实。
“犯人逃跑了?!”看守目瞪口呆地喃喃着。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最深处的牢房,牢房此刻已经空无一人,房顶塌了半边,露出深埋墙体内的钢筋,碎石墙灰铺洒了一地,铁栅扭曲得不成形状,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样子。
克拉克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长久地凝视着牢房屋顶空洞外的蔚蓝晴空,想起刚刚格洛里亚的神情。
那个在他的认知里刚强而执着的女战士,生平第一次,眼瞳里浮现出那么多茫然。她静默地站在栏杆后,双手抓着栏杆,头颅低垂,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发呆。
克拉克原本以为她会表现出被愚弄的愤怒,或是冷静地告诉他们她不相信,但格洛里亚没有。
她只是站在那里,双眼放空,目光漫无目的地在他们脸上游离,像是在看着什么遥远的地方,尔后,那道眸光忽地定格在某一点,寂静的火焰在灰绿色的瞳孔里猛地燃烧起来。
随后她陡然撞碎牢房,飞了出去。
她相信他们,但她不接受这个结论。
克拉克看了眼戴安娜追出去的方向,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无从评论格洛里亚的行为是否理智,实际上,如果格洛里亚是个普通人,他可能会觉得给她足够的时间冷静是一个好决定,时间会抚平绝大部分伤痕。
但是她不是。
格洛里亚是谁呢?
——是一个当他怀疑她精神错乱后、第一想法是让戴安娜把她带回天堂岛关起来、不要放任她犯下更多的错误的女战士。
……
大气层被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大都会随着她飞起的高度逐渐变小,像是儿童房里摆放整齐的积木,狭长海湾迤逦如带,横陈在两座城市之间,再之后是笼罩在古老的灰色调里的哥谭,随后地面被薄薄的云层掩盖,剧降的气温让她的发丝和睫羽上缀上了细小的晶珠,十几秒之后,她突破了大气层。
声音在刹那间消失。
凯莱平静地浮在真空之中。
她花了点时间回忆一串数据,一串被属于“格洛里亚”的女战士的记忆冲到不知哪个角落里的数据。随后她陷入了沉默,只是漫长地,漫长地注视着那个,本应该存在着一条裂缝、连接着两个宇宙的裂缝的位置。
她有格洛里亚的记忆。这个有着和她一样名字、一样相貌(这点其实还未证实)、甚至——凯莱毫不怀疑——一样灵魂(可以这么说吗?)的女性,她来自天堂岛,身为戴安娜的妹妹,年龄高达数千岁,拥有完美的战斗技巧,以及超过六英尺的身高。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不管听到戴安娜的话的瞬间她有多想大喊“荒谬”,凯莱都无法否认,她现在是她,她就是格洛里亚。
记忆并不完全可信,但如果所有人都相信她一直以来都是另一个人呢?那个人一直存在,她哭过、笑过、愤怒过、恐惧过、耀眼过、眼泪和喜悦都真真切切地存在过,然后忽然地,她取代了她,没发生任何波折,她成为了另一个人。
她是谁?她又在哪?
凯莱望着星光微弱的无边黑暗,无所适从地在思绪里漫无目的地溯洄,慢慢地,她开始想起许多细微的、在此之前被她不经意忽略的细节。
——钻进出租车时险些撞到额头。
——从不喜欢的咖啡。
——大雨。
——不该出现的烦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凯莱记不清了。
她有些烦躁地晃了晃脑袋,按着太阳穴,记忆无序地排列组合,吵吵嚷嚷琐碎杂乱,随后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像是一尾游鱼,“啪”一声跃出水面。
从小到大,凯莱听到过来自很多人对她的很多个评价。得益于母亲,她有着一副堪称美丽的容貌,这点被无数事例证实过,但是在人群里,她永远不会被人第一眼看到。
平淡。
连凯莱自己也这么觉得。
她没有可以被成为“个性”的性格元素,也没有吸引人注意力的气质,她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温和友善,所以也自然而然地容易被忽略。
凯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这是她的生存方式,她愿意从更温柔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她选择这样做,从来不是因为期待能被世界回馈以同等的温柔。
所以如果是她,哪怕是在梦里,她也绝对不会做出“把压上来的警察抖下去接着往前走”这种事。
但那就是她。
——她忘记她的焦虑症多久了?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点恐高不是吗?
答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心中浮现。
凯莱慢慢闭上眼,静下心去感受身处的这一片空间。
没有能量回流,没有星尘散落。
和她想的一样,“门”消失了。
或者说,从来没有存在过。
——格洛里亚。
仿佛有谁在叫她的名字。
凯莱睁开眼,回眸望去。
戎装的女神漂浮在她身后,背对着地球和太阳,她的黑发披散在肩头,恒星的光辉为她镀上了一层煊赫的金色,她的轮廓鲜明而清晰。
你还好吗?戴安娜问她。
气泡从她唇边慢悠悠浮上去,文字在气泡里载沉载浮。
凯莱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气泡上,突兀地展颜一笑。
我很好啊。她温柔地说。
她的解释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戴安娜望向她的目光里若有若无地缠绕着担忧,只是被一贯的认真语气掩盖了太多,显不出多少温情脉脉。
我知道你一时没办法接受。她吐出一口气。我们可以回天堂岛。
凯莱安静地咀嚼着这片刻的安宁。
她望着戴安娜的眼睛,翻检记忆里格洛里亚和戴安娜的相处画面——没有太多温情.色彩,格洛里亚好胜且缺乏耐心,对于这个优秀而美丽的长姐,她更多地怀抱着一种对抗心理,将戴安娜视为她一生的对手,戴安娜也没有娇宠格洛里亚的习惯。
记忆里最多的画面就是她们战斗,战斗,战斗,在沙滩上翻滚,在森林里追逐,在泉水里搏斗。鲜少的时候,通常是狩猎之后,她们会坐在一起,处理猎物,洗净血污,搭起支架烧烤,互相嫌弃对方抢走了最先烤熟的部分,幼稚得不像是未来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