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对皇上待礼王母子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及其宠爱礼王,把关乎性命安危的贴身卫队长一职交给他,更不要说赏赐的宅第珠宝。
可是对礼王的母妃容嫔皇上甚是冷淡,很少去她的寝宫。从她进宫至今仍是个嫔,即使有了皇子也只是封为贵嫔,连最低的妃位都不曾得到。即使楚熏被封为王,她也还是个嫔。
思虑间已到了容嫔的储秀阁,这是一间小小的宫殿,一个正殿陪两个偏殿,小小的殿前院落只容两株细柳。虽小它的主人却把它打理的很是生机盎然,细柳四周种满了时令花草,香气扑鼻,偶有几只蝴蝶飞来,舞散了院落的沉戚气氛。
没有传话的侍女,无双只得命碧纹进去禀报。不一会容嫔带着一个小丫头迎了出来,步调有些凌乱。
“不知靖王妃来了,失礼了。”谦卑的语调让无双甚是吃惊。就算再不得宠她也是皇妃,是她名义上的婆婆。
“娘娘言重了,是无双未曾请示就贸然拜访,扰了娘娘。”无双不敢托大,仍是毕恭毕敬。
“靖王妃快请进来吧,院里日头足,别晒坏了。”听了无双的话容嫔似是松了口气,神态轻松许多。
殿内的陈设很是精巧别致,东西不多件件不俗,想来是礼王的功劳。容嫔见无双的目光落在那些摆设上,脸上涌起淡淡的自豪。“那些物件是熏儿带过来的,我说屋里摆这些东西碍事,没得白浪费银子,他却不听。”薄怨的语调下是浓浓的宠溺。
“礼王很是孝顺呢。”无双轻抚案上的翡翠玉壶,壶体晶莹剔透,上雕各种字体的寿字。成色这么好、这么大片的翡翠不多见,价格应该也不菲吧。
“那孩子最是孝顺,平素我喜欢的吃食用度他都记在心里,不时拣好的送了来。”无双心里冷哼,这皇上未免也太偏颇了。赏赐儿子时手笔大得令人艳羡,可是这儿子的母亲竟需儿子从宫外带的东西,帝王情,不过如此。
“熏儿更孝敬他父皇,只要是皇上交代的事他都加倍用心做呢。就说做这侍卫长一职吧,他从选人到训练都亲力亲为,事事想的周全,难为他才刚成年。”做母亲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纵然孩子已经长大能独挡一面。
无双点点头,没有接话。容嫔又和她拉了半天家常,就到了中午。无双谢绝了容嫔的挽留,没有和她一同用饭。
出了宫回府换了身衣服就直奔莲楼,既然让她猜到是谁害的韩铁成就该有所行动了。他不该忍他们韩家的,她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盛夏中的盛都格外平静,除了太子被禁足在东宫反省,朝中再无波澜。但这只是表面的,萧蔷的暗潮更加诡异。太子失势已成定局,皇上近来的精神愈发不济,却迟迟定不下来接班人选,满朝文武多是做完公务就早早回府。扑朔迷离的局面让众人难以把握,一旦站错队就是前途渺茫、性命堪忧啊!
受累于局势,莲楼这个月的生意下滑,连修竹也沉不住气来巡视。对于莲楼的惨淡经营无双倒是不太在意,每天照旧喝茶看书,有时在二楼一坐就是一天。
算算日子差不多了,无双合上一本游记,轻押了口茶,眉心的淡淡期待和唇角的丝丝残酷不协调地交织在一起。
礼王的生辰历来是诸皇子中举办的最为隆重的,前去庆贺的朝臣也是最多的,因为每年皇上都会亲自为他庆生。
今年也不例外,礼王府早早就开始为生辰宴做准备。挑厨师、选舞娘、找杂耍,礼王府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
因着莲楼在盛都的美名厨师也在应邀之列,这让修竹开心不已,少来烦她,让她得了片刻的清净。
随着日子渐近,无双很少去莲楼了。往年送礼的事都由楚焘亲自打理,现在有了王妃,任务就落在了她的头上。送什么呢?无双很是头疼,金银珠宝、珍奇古玩他礼王府向来不缺这个,不如就送点特别的吧,给他点惊喜。
相较于无双的若无其事,楚焘就有些不安了。自她回府后他们一直没有同房过,书房成了他的卧房。刚开始他并没觉得有何不妥,一个月过去了,她仍是毫无表示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不是很在意这些表面功夫吗,不然新婚那天她也不会有那样的举动,可是现在连下人都对他们的分居窃窃议论,她又不在意了吗?当初他们的赐婚就是她提出的,传闻也是她喜欢他,几个月相处下来,他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难道说是左相的安排?那目的又是什么呢?
揉揉太阳穴,近日的事务已经够让他心力交瘁的了。她又时不时跳入他脑海中,让他倍觉疲惫。
七月初四这天,天气晴好。无双早早地打扮好到书房门外等楚焘,过了许久他也没出来。无双有些奇怪往日这个时候他都出去办事了,怎么今日反倒贪睡了。正想上前拍门,楚焘顶着憔悴的脸孔出来。
昨晚处理事务到很晚,错过了觉头失眠了,天亮前才浅眠了一下。抱着僵硬的身子不期然看到站在门外的无双。柳眉细淼,朱唇艳艳,丹凤眼角绘着时下流行的描金图腾,粉蓝色的眼影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泽。身上的袍子是大红色的江南锦缎,袍上大朵的金线牡丹片片绽。阳光下她整个人显得妖媚娇俏,极具魅惑。
“你…”楚焘惊得说不出话来。没入府之前她确实是很喜欢这样华丽的装扮的,他们的几次相遇,她都是这种招摇的打扮。可入府之后她向来装束淡雅,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今天怎么又回去了?
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楚焘开始怀疑起来。韩无双入府前后的变化大的惊人,若不是舫楠查不出什么韩府有可疑的人进出,他真要以为嫁给他的女人不是韩铁成的亲生女儿,而只是一个长相相同的陌生人。
“走吧,时候不早了。”无双无视他的惊疑,自顾自往府外走。
遥遥的就看到礼王府外己排满长长的车队,车队绵延百米,把临府的街道都占满了。车轿的各色品级不同,一致的是皆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乘骑。
眼见车子已经赶不过去了,无双和楚焘只得下车步行。肩并肩穿过那冗长的车队,路上寒暄的众臣见到他们纷纷停下来行礼。少部分与楚焘打着官腔,大部分都是神色各异的打量着无双。
韩家是令人艳羡的一族,父辈官拜左相,少辈年纪轻轻就在军中有所作为,想来前途亦不可限量。只是,唉,怎么偏就出了个不搭调的女儿。要说无才平庸也就罢了,毕竟女子无才也是德啊。可是庸俗肤浅却又刁蛮招摇就有些令人倒胃口了,而且还成为了皇家的媳妇,简直是丢他们东轩的脸。
无双无视他们或鄙视或隐忍的视线,始终保持着娇媚的笑容穿过他们,偎依在楚焘身边慢慢踱进礼王府。
宴会安排在礼王府的庭院,庭院很是精致秀雅,四周是弧形的双曲回廊,廊顶绘着花卉鱼虫,颜色艳丽很是栩栩如生,朱红的廊柱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泽。绕廊一尺外种着修剪整齐的低矮灌木,灌木丛围抱着庭院内的珍奇花卉,一条条鹅卵小径通向庭院中心的华贵亭子。
说是亭子却有近百坪大,亭子内外布置的喜气洋溢。无双和楚焘并肩走进亭子,安王和宁王早已在席间和朝中的股肱之臣谈论。
无双环视亭内的人,不是皇亲贵戚就是朝廷重臣,韩铁成亦位列其中。无双朝他点头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不等她收回视线安王的调侃就冲她来了,“王嫂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啊,没得把这院里的女人都比了下去。”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让无双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安王真是没谱啊,在外面怎么胡闹都无所谓,可是连自己的嫂子都要调笑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亭内老臣们略带谴责的目光望向他,又飞快地转向别处,谁也不想得罪这个出事古怪的风流王爷。
无双偷看楚焘的反应,发现他像没听到一样,仍是那副不喜不悲的表情。一丝冷笑划过唇角,无双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两次对自己无礼的风流王爷。
为等她开口,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让她吞回到嘴边的话,与众人一起跪拜。须臾,一个明黄的身影绕过众人落座在上首。“都平身吧。”略显沙哑的声音威严不减。
无双站起来看这个帝国的至尊,他脸色白皙透着红润看似健康,只是发暗的印堂和浑浊的目光泄露了他的衰败。脖子上松弛的皮肤像老树皮般干燥,没有光泽。岁月无情,再强大的人也有老去的一天。
“熏儿,今天是你的寿辰,你就别忙了。来,做朕近些。”皇上宠溺的声音打断了无双的打量。楚熏没有推辞,告了声谢恩就坐到皇上的左下首。
“你们都给弟弟准备什么礼物啊,也让朕开开眼。”皇上愉悦的语气显示出他的好心情。
“父皇,儿臣给五弟的礼物绝对是最好的、最特别的,五弟一定会喜欢的。”楚煦得意地自夸,众人却没什么兴致,让无双有点奇怪。安爷出手向来阔绰,送的礼物想来也是珍奇,怎么大家好像没有一点好奇的意思。
待无双看到楚煦的“礼物”时,她明白了众人的无动于衷。那礼物是十二个姿色各异的年轻女子,有几个像是异域女人。
“煦儿,你除了送女人就不会送别的了吗?照你这送法,过几年礼王府的女人只怕会比宫里还多。”楚衡很是无奈,自己一生女人屈指可数,就算后来做了皇帝,后宫扩充的也只是宫女,没有增加太多妃嫔。可是瞧瞧这个儿子,府里的女人双手双脚加一块都不够数,府外的就更是数不清了。他怎么会有这么个风流荒唐的儿子啊,没有一点和他相像。
“不会的,而且五弟很喜欢我的礼物,对吧?”楚煦诡笑地看着楚熏,楚熏抽搐着嘴角应和,他有过教训,要是不爽快的收下三哥的礼物,只怕明天开始会有更多的“礼物”源源不断的送来。
“四哥的礼物是什么?”楚熏赶紧岔开话题,他可是怕了这个风流坯子。楚然拿出一把焦尾,轻轻的放在案上。
“还是然儿的礼物妥帖,熏儿喜欢音律,你不知道吗?”皇上还是对楚煦的荒唐无奈,“焘儿呢?”算了,那个孩子就算他说破嘴也不会有所收敛的。
“儿臣的礼物是无双准备的,还对儿臣保密呢。”楚焘也很想知道她究竟会准备什么样了礼物。
无双在众人期待目光中拿出准备好的两件礼物,一件是上古的宝剑,剑身银光四射,吹毛可断,剑柄和剑鞘上镶嵌着四色宝石,流光华美。虽美却也不是稀世珍宝,众人略有失望,待看到另一件礼物时皆猛地屏住了呼吸。那是件玉器,白玉如脂,细腻温润,雕成一只欢快奔腾的梅花鹿。
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呆滞。逐鹿,在这个世界也和自己所在的时空一样代表着争夺天下。
“五弟保护父皇安全劳苦功高,应该有件宝剑随身,至于这只小梅花鹿。”无双顿了一下,“儿臣买剑时老板说什么也不肯便宜点,我就让他倒搭点东西给我,他就把这个给我了,买一送一儿臣赚了。呵呵~”无双得意地笑笑。
“无双很会买东西啊,一点不吃亏啊。”皇上不漏声色,慈祥地夸奖她。“熏儿,时辰差不多了,开宴吧。”
楚熏应声,舞姬纷纷上台。一时间庭院里热闹非凡,丝竹声、舞姬翻飞的舞步声、交谈声交织成一幅同乐图。
楚熏握着酒杯浅酌,眼角不时飘向那只鹿,眼光中的痴迷与渴望刻意压抑之后仍是露出几分,就是这少少几分也没逃过楚衡的目光。
不管圣眷多深都是有限度的。太子尚在,楚熏压抑下的渴望只会让皇上更反感。当今皇上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对于皇权只能是他给,不能使你争。否则,太子就是例子。
众人都道太子是失德才会让皇上大怒,可无双知道,无论是强抢民女还是贪污都不足以让皇上囚禁太子,训斥惩罚也就完了。但是结党触了他的底线,是他不能容忍的。
楚熏此刻痴迷和渴望犯了皇上的大忌,皇上那森冷的目光就说明了一切。
酒宴已是高潮,舞姬旋转的身姿吸引着众人的目光。琴声铮铮,如万马奔腾,又是一连串的回旋,舞姬收回甩出去的水袖,点地止住舞步,琴声戛然而止。
掌声如潮,扩散至整个庭院。“赏”楚焘有些忘形的叫道,并未注意皇上阴沉的脸色。
掌声渐稀,回廊处传来碗盘碎裂的声音。“怎么回事?”楚熏不高兴地问,这样喜庆的日子打碎碗盘多不吉利。
“把那边的人都带过来。”楚衡脸上的不耐和阴郁扩散开来,此刻楚熏才发现皇上的心情已不是来时那样愉悦了。
待回廊处的人都被带到亭里时,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一个癫傻的丫头手里拿着个白色布娃娃。她脸上带着痴笑,不理会众人凝重的神色,只是呆呆地笑。
“丫头,你手里拿的什么啊?”皇上轻声问道,语气轻柔得似慈父。“好东西,娃娃,呵呵。”傻丫头搂着布娃娃仍是乐呵呵的,
“从哪的来的呀?”声音柔和依旧。
“在那挖到的。”傻丫头指向矮灌木丛。
“给朕看看可好?”傻丫头见他笑得亲切就递出了布娃娃。
皇上接过布娃娃,那上面赫然写着他的生辰八字,胸口处明显有扎过的痕迹,头上也是。
“为什么要在那挖呢,你知道那有什么?”尽管脸色已是铁青,声音还是没变。
“我常把好东西都藏在那呀,今天是要藏这个。”傻丫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褪了色、掉了脚的木鸟。
皇上听完不再理会她,只是递给水价侍卫一个决绝的眼神。侍卫立时包围了庭院,把灌木丛四周全部掘了起来。土里有破荷包、旧瓷杯等破烂,估计是傻丫头口里的好东西。旁边是些烧烂的纸,上面有残破不全的符号。
“礼王,你还真是急啊。”皇上牙缝里挤出的字句,如千金铁锤狠狠砸在楚熏的身上。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盼父皇福寿绵长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这定是有人陷害儿臣,父皇明察啊。”楚熏慌了手脚,他府里素来戒备森严,怎么会在他眼皮子地下发生这种事。
“朕的生辰八字都谁知道,嗯?这个傻丫头原是你母妃身边的吧。冤枉,哼!”“可是…”楚熏想辩白被皇上冷冷的打断了。
“行了,朕不会冤枉好人,也绝不会放过想谋害朕的人。这段时间你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吧,朕会派人来保护你,免得你再遭陷害。”说完拂袖而去。
众人见皇上愤怒离去,也紧随离开,谁也不想与这是非之地扯上半点牵连。安王和宁王安慰了楚熏几句也就离开了,剩下楚焘和无双陪着楚熏坐了会也离开了。前一刻的热闹繁华仿佛是幻境,眨眼间就消失怡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