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之后楚焘就搬回轩乾殿了,偶尔来凤坤宫亦是相对无言。几天前的温馨快乐好似梦境,不曾真实存在过。
无双的外伤已经痊愈了,宫中的药效果很好,连疤痕都极淡,几乎看不出。对于皮相无双不是太看重,世上美女如云,真正能得幸福者又有几人,望着满园的落花心底的惆怅和迷茫如沙漠般荒芜。
楚焘做王爷时只有她一个妃子,成了皇帝之后只有她一个皇后,后宫的充盈就成了件大事。这本该是皇帝亲自办的事,不然也有礼部可以办理。他却全权交给她处理,其中蕴含的意思她自是明白。
东轩的后宫体制是设皇后一名,统领后宫,这与大多数王朝是相同的。皇后以下设妃位,贵德贤淑四级,每级两人,共八名。妃以下设嫔位,也是四级,不同的是每级设四人,共十六名。嫔以下不受人数限制,没有为皇家诞育子嗣的资格。
也就是说能为皇家诞育子嗣的最多也只有二十五名女子,是以皇家的子嗣格外单薄。选妃的秀女是从各大夫和世家中适龄女子中挑选的,选中的进宫,落选的遣回。
楚焘还真是怕她闲着,丢了个大麻烦给她。哪家不想与皇家结亲,若是能得皇帝宠爱再生下一儿半女,那家族的兴旺就永世可保了。现在这个实现他们梦想的机会就把握在她手中,得失之间挨埋怨得罪人是跑不掉了。过不了多久她就得面对后宫的争斗了,无声的叹了口气。
初秋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舒适如亲人的怀抱。往日空旷的凤坤宫广场倩影相连,望着石阶下的花红柳绿,无双暗暗叹息。这般美好的年华,这样婀娜的身影将在深宫的漫长岁月中渐渐凋零枯萎。
她很了解楚焘,他会是个好帝王,但绝不会是个好丈夫。在这后宫之中只想争名夺利者也许是最幸运的,若是奢望其他只会苦了自己。
摇头不再多想,多想无益,只愿她们白发那天仍是无悔。走下台阶在众人中慢慢穿行,细细端详她们的神态摸样。走了一圈之后,重新回到阶上。
“第一轮入围的人已经得到了本宫的如意,其余人等可回家自行婚配。第二轮在三日后,到时考查各位的才艺。今天就到这吧,都退下吧。”说完感觉疲惫的很。
领过众人的谢恩跪拜后回了内殿,退了宫侍独自在榻上休息,辗转几回还是睡不着,心里无端的烦闷。起身走出大殿,眼前的广场让她感到压抑,索性出了凤坤宫。
对于皇宫她是陌生的,从那日她昏迷的进宫后就一直在凤坤宫静养,不曾出去,今日算是了解一下她将要掌管的地方。
凤坤宫右边的尽头是储秀阁,楚熏的母亲住过的地方。那边她都看过,所以直接往左走。路过几个相似的大殿,再一转是个月亮门,门内树木荫荫,花香扑鼻。往里走豁然开朗,大片的青石板空地被数株参天古木环抱,百坪有余。穿过空地再往里走花木愈发多起来,显得很是幽静,转过一个假山,一片平静的湖呈现在眼前,湖水清澈,散发着丝丝沁凉。
湖边有个凉亭,亭里的石桌上摆着瓜果点心,石墩上盖着软垫。无双给自己到了杯茶,温的。端着茶杯坐在亭廊上,微风拂面,空气中的香甜清润心脾。无双闭上眼靠在亭柱上,平复烦躁的心绪。
昏昏欲睡之间觉得有道视线盯着自己,霎时睡意全无,警觉的睁开眼,一身白衣飘飘映入眼帘。
“是你。”无双低喃,自回门过后发生了很多事,再也没见过他,他好像愈发清逸了。
“臣弟拜见皇后娘娘。”标准的君臣之礼带着淡淡的疏离。
“宁王不必多礼,平身吧。”淡漠的语气带着丝不解。“这里是后宫,王爷到此何事?”记忆中没有皇帝的传召,即使是皇亲也不可随意到后宫来。
“臣是来找这个。”楚然拿起石桌脚边的玉佩。“刚刚跟皇上在此议事,想是那时掉的。”
听了他的话无双暗忖,楚焘对这个弟弟很是不一般,上次去救她就是让他来坐镇宫中掣肘韩铁成,他们之间绝不是同母抚养就自然亲近这么简单。无双看得出来,楚焘对太后尊敬有余亲近就谈不上了。
“娘娘似乎在为什么事烦闷,”楚然拾起玉佩退出亭子,想走犹豫了下又停了下来。
无双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宁王感觉很复杂,他看起来如春风般和煦,像初夏的第一缕朝阳,温暖而不灼人,让她这个心凉体寒的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可是他却送了她那个坠子,在如意斋他定是看到她的失神了,他从安王手里讨下它又送给她怀什么目的?
“有吗?”无双不知道该不该问,可话却顺口溜了出来。“为什么送我那只坠子?”直直地看着他,他却没有回答,似乎在顾虑什么。
“算了,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放下茶杯,走出亭子。
回到凤坤宫,心情比出去时还繁乱。楚然到底想知道什么,是他还是楚焘在好奇。那个坠子真是个祸害,从首饰盒里拿出来。海棠花瓣在掌中温润细滑,蓝色的宝石晶莹剔透,泛着柔和的光。
走到后殿园子井边,狠下心要扔了这个祸害,试了几次仍是不舍。看到它就会让她想起那段时光,那是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最平静、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是她忘不掉抹不去的回忆,深入骨髓。
颓然的放下手,算了,不过是个物件。物本无罪,人自乱。是她每每情绪失控,不能自持,把气撒到它身上倒显得她孩子气,相通了心也就不那么烦闷了。
轻松下来就觉得肚子饿了,她错过了午饭。走进内殿就看见楚焘站在窗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陛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同传一声,我这宫里的人越来越没规矩了。”瞪了碧纹一眼,刚才她在园中的举动不知他看见了没有。
“是朕不让她们传的,皇后身子还弱,该好好休息。”楚焘神情淡然,看不出什么起伏。
“谢陛下挂念,臣妾身体好多了,倒是陛下操劳国事该注意身体。”同他坐在榻边,想着他今天的来意。
“无双,你跟朕生分了。”楚焘似怅然又似责备。
“皇上?”无双不解,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是看到刚才那一幕了吗?可不该是这反应啊。是了,定是有求于她,或者说有求于韩铁成。后妃于皇帝除了传宗接代之外,怕就只剩下利用了吧,尤其是像他这样有抱负的帝王。
他登基后大刀阔斧地改革,施新政、用新人,必定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他需要像她爹这样在朝中有足够影响力的人的支持。
望着她的神情由疑惑到猜忌终落于笃定,心竟微微的酸痛。今天是选妃的第一轮,知她会忙上一阵,所以才会在下午来看她。几天没见她,他竟然会想她,他低估了自己对她的感觉。
可他来了之后看到的就是她在井边艰难抉择的一幕,那坠子对她有这么重要吗。她每举起手时脸上的不舍是那么明显,是因为它是四弟送到吗?
据他所知她和四弟除了在如意斋和东宫见过两面并没有接触啊,再者,她若是喜欢四弟当初大可让父皇给他们指婚,想不透。
“朕想减少税赋,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当初先皇打天下时,为了奖赏有功之臣,曾许诺把天下税赋的五分之一赏给他们,以示盟约共享天下。现在要减税,触动了功臣的利益,这些人已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楚焘想推行这项新政必定艰难。
减税垦荒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尤其是垦荒。东轩建国前的战乱让很多土地都荒了,现在继续耕种无疑能大大增加粮食产量。但垦荒的土地归垦荒者所有且三年免税,这又触到了功臣的利益。所以楚焘需要有人支持,尤其是跟先皇打天下的权臣,比如她爹。
“臣妾明白,皇上此政利国利民,想必不久就会得到大力推行的。”他的柔情怕是只会在用得到她的时候才会展现吧,其实他不必如此。她家的兴衰在她嫁给他的那一刻就连在一起了,帮他也是帮自己。
“你明白就好,选妃的事朕相信你也能办好,对吧。”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当然,臣妾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的。”众人都以为皇上让她办选妃的事是为了让她挑以后和她共处的女人,是对她极大的尊宠。只有她明白他是借她的手把他需要的人拉拢过来,亦不与其他树敌,这点她看得很透。
“无双,你会怨朕待你苛刻吗?”也许他对她太冷酷了,没有丈夫对妻子的疼爱,没有帝王对帝后的维护,甚至害怕她会怀上他的子嗣而不能与她有肌肤之亲。
无双摇摇头,他没有把她放在妻子的位置上过,不曾爱过她。仅是君臣相处而言,他们之间还算融洽。
“今晚朕就留下可好?”三日后新选的妃嫔就会进宫,以后怕是没时间再来这凤坤宫了吧。
“好。”音调依旧淡淡,不喜不悲。
楚焘后来常常想她究竟是哪里吸引自己,也许是她美丽的容貌,也许是她的聪颖,也许只是她淡淡的微笑,像罂粟一样让人上瘾。
三日的时光很短,当再次在广场上看到这些淑丽时。她已是从容,如果说她注定要与这后宫分不开,那么她会把自己打磨的无坚不摧。
每位候选的淑丽都要在宫内展示才艺,其余的在广场上等待。一时间宫内成了艺术的殿堂,书法、绘画、弹琴、刺绣各种绝活齐齐上阵。这个世界的女子仍以琴、棋、书、画为主要才艺,刺绣更是每个大家闺秀必会专精的。
无双有点庆幸,幸好原来的韩无双刁蛮任性,且生活在老家,不若盛都的闺秀贤淑擅绣,否则她非穿帮不可。其它的她都可以想办法应付过去,多年的经商经验,她什么风浪没见过。可是古代女人手到擒来的女红,她是怎样也学不来的。
观察着那几位“内定”,骠骑将军的女儿唐韵展示的是书法,许是受她父亲的影响,字体浑厚大气;左侍郎的女儿萧晴雨展示的是琴艺,对于音律无双知之甚少,只觉琴声听起来清逸悠远,让人觉得很舒服;右相的侄女袁琦展示的是绘画,牡丹画的活色生鲜;世家女云仪展示的是棋艺,无双只会下象棋,围棋不很了解。另几位的展示平平,没给她留下太深的影响。
一轮展示过后已是正午,无双把写好的旨意交给碧纹。碧纹在广场上宣读懿旨“…选出袁琦、唐韵、萧晴雨为妃,云仪、沈燕…为嫔,位级由皇上亲封。
三妃八嫔进宫来谢恩,无双看着给她磕头的女人,以后就是与这几人在这深宫中相处了。只不知她们会给后宫带来怎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