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伴随着散落的泥土,楚焘从穴壁上掉了下来。他的手掌上有多处擦伤,指甲里填满了泥土,棕色鹿皮靴子上的血已干涸,显出丑陋的暗红色。
“皇上,”无双低呼,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爬上、摔落,再爬上、再摔落,仿佛没有尽头。
头顶的天色暗沉,穴外仍是静寂无声,他们俩人像是被抛弃的孩子,没有人关注。
“我就不信上不去。”楚焘迅速地站起来,又爬上光秃秃的穴壁。一寸、一尺、一丈,跌落。一寸、一尺、一丈、两丈,跌落……
无双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眼睛干涩的很,鼻尖的酸楚让她一阵阵的难受。“皇上,休息一下吧。”
“不行,快到晚上了,这个季节晚上那么冷,爬上去至少可以生堆火,你的身子不能再受寒了。”楚焘没有看无双,继续与穴壁奋战。
心,在这一刻变得柔弱,有些什么东西好像改变了。冰封的世界有了一丝温度,坚持有了一角的坍塌。
失败是成功之母这句话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在楚焘的身上表现无疑。看着他熟门熟路地往上爬,无双缓缓站了起来。近了,又近一步。还有半丈、五尺、三寸,一个漂亮的飞身,楚焘出了地穴。
“你等着,我去找绳子拉你上来。”楚焘开心的像个孩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无双的心渐渐沉了下来。楚焘没有回来,看天色已是晚上了。自嘲地笑笑,她在期待什么?这是个除去她的好机会,谁会傻到放过呢。借刀杀人,多么简单,可笑的是这刀是她亲手递到他手里的。
自从在棠园看到那令她痛不欲生的一幕起,她就告诉自己,不要轻易对他人产生感情。无情就不会受到伤害,无情就不会再感到疼痛。她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感情的?他关切的为她暖身,他为她推迟他期盼已久的登基大典,还是在更久之前,那个满身是伤的黎明,瓢泼大雨的山坡上?
“无双,无双。”疲惫的嗓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无双仰起头,一条枯草编的绳子顺着穴壁走下。“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忍了又忍,眼眶还是湿了。不去理会心里的复杂感觉,无双抓住绳子。“我抓住了。”
“那我往上拉了。”
绳子一点点往上,穴外的样子呈现在眼前。坐在穴口,无双有一种死里逃生后的庆幸。
“走吧,我在那边推了柴草,今天想回去是不可能了。”楚焘拉起坐在地上的无双。
楚焘的手黏答答的,无双眼角撇过绳子,那上面依稀可见淡淡红晕。
火焰升腾,几缕轻烟迷蒙了这漆黑的夜。天边乌云翻滚,偶尔的野兽吼叫声在远方响起,在山谷里荡漾反复。
楚焘沉默着,时不时给火堆添柴。无双盯着火堆,眼色呆滞,脑中一片空白。冷风拂过,无双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肩头立时多了件袍子。
“你哭了?”拇指拂过她的眼角,那里有泪痕。
“没。”无双不自在地躲过,“风吹眯了眼。”
楚焘放下手久久不语,“睡吧,明天回去的路会很难走。”把无双搂在怀里,闭上了眼。
他没睡,僵直的脊背透漏着几许悲凉。无双知道她眼角的泪痕伤了他,想解释却发现嘴怎么也张不开,心里的话组织了几十遍,仍是吐不出口。就这样吧,明天回到轩宫一切都会恢复往常的,何必图惹心乱。
霜露陡起,天地间布满凛冽的寒气。迷蒙间一个温暖的胸膛贴上她的脸颊,安宁的气息萦绕在身边,安稳的心迅速的沉醉下去,脑中的意识模糊,陷入一个恬淡的世界。
“哇哇”的乌鸦叫声在林中响起,无双睁开惺忪的眼,刺目的阳光映入眼帘。阵阵香气从身边传来,转头发现是楚焘在烤兔子。
“醒了?”楚焘的眼中皆是血丝。
无双点点头,不知他从哪逮的兔子,这个季节想逮东西不那么容易。
“吃吧,一会好有体力回去。”楚焘递给她一只烤好的兔子,油吱吱地冒着热气。
啃食着没有任何佐料的烤肉,她却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转瞬间手中的兔子只剩下空空的骨架,面前的火堆也燃尽,周身的温度降了下去。
“走吧。”楚焘扔掉骨架。
站起来身子摇晃了几下,眼前竟有片刻漆黑。
“我背你。”楚焘见状弯下了身子。
“不用,我还好,你扶着我吧。”他的伤有多深她清楚,他自己走路都很困难,再背着她岂不是雪上加霜。
楚焘深深地看着她,“好。”扶着彼此的胳膊,下山。
山路难走,两个脚上有伤的人就这样相扶相持地走着。路上有摇晃,有羁绊,但他们一路扶持,朝阳洒在俩人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两个孤单的影子交织、融合,再也分不出彼此。
怎样才算是爱,在爱情的世界里谁是主导者,谁是跟随者?无双不知道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她所要的只是一份平等,不是谁保护谁,不是谁依靠谁,而是肩并肩的相扶相持、不离不弃。生活是残酷的,世界是复杂的,无论一个人有多强,面对这些他总有不堪重负的一天,可是有了彼此无论怎样难都有走下去的勇气。
到山脚的时候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他们,交织的影子回到了各自的脚下。回望轩山,无双只觉得这山路太短,太短,也许就这么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也未尝不是件幸福的事。脚踝早已痛得麻木,但痛,并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