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敬诚由着那男人离去,咬了咬牙,放眼看向花园中的几座阁楼,望定了居中的阁楼,呼一口长气,自语:“就是那里了……”
起脚,顺着小径走向阁楼,卫敬诚半抬着一只手,一边走,一边抚过道旁的花,心思却完全不在花朵上:大门外是悬崖,我不能走大门……翻墙行么?去看看?不,他们都不是人,我不能冒失。嗯,他让我当丫环……好,我就当丫环,我总会问出离开的方法!嗯……阁楼里的人只剩下七天的命了么?受了重伤还是生了重病?一定已经卧床很久,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脾气会不会暴躁?嗯……我要想办法逃走,我不能着急,对了,一定要防备阁楼里的人,就算他卧床不起,我也不能掉以轻心。
心思很乱,东想西想,卫敬诚毫无头绪。
路程很近,碎石小径上轻轻的绕了两个弯,卫敬诚到了房门前,房门虚掩,从缝隙看进去,黑乎乎的看不清。
‘敲门?直接推门?’这个问题在卫敬诚的头脑中一闪而过,抬手,推门,嘎吱吱的声音响过,光亮投进房内:亮漆皮的方桌、圆角高背椅、古董架子、书画架子,一切都是古色古香。
这是厅屋,没见到有人,而厅屋两边各有珠帘门。
卫敬诚迈步进屋,左右看看,招呼道:“有人么?”
估摸着剩下七天性命的人多半是昏厥,卫敬诚撇一下嘴角,先向右边的珠帘门去。
伸手要拉珠帘,却忽见珠帘内人影靠近,卫敬诚赶忙缩回手臂,喝一声:“是谁!”
那人影没有答话,掀开珠帘走出来,是个青年男子,相貌硬是要得,剑眉星目,二十岁上下的年龄,正是好年华,只是,他的头发全白,眉毛也是全白。
好怪的一个人,与卫敬诚照面之后,他居然在双眼之中搞出了惊讶,惊讶尚未抹去,目光转作惊喜,惊喜快速变为熟络,他的嘴角已然上翘,莫名的笑意中终于平静了他的目光。
‘少白头?少白头的人连眉毛也会白么?’卫敬诚后退一步,轻声开口:“我来找人,还有别人在里面么?”面前的男人虽然白发白眉,眼神却清晰,不像是命不长久,所以卫敬诚才会这样问。
那男子的面相文气很重,依稀夹杂着贵气,此时轻轻的笑出声:“这里只有我一个,三年来只有我一个人,你是要找我么?”声音略显沙哑,而这种沙哑不像是天生,倒像是中气不足、疲劳过度的缘故。
‘只有他一个人?他不是好端端的么?既不瘦、面色也还好,不像是下世的光景,难道……咦、呀!难道他在七天之后会被杀掉?’
“儒风,我的名字是儒风,你呢?”
“嗯?敬诚,卫敬诚,叫我敬诚好了。我说,你只有七天……呀,呵呵,你在这里三年了么?这三年里你是不是抓了很多人进来?”敬诚本来顺口要问儒风七天性命的事情,察觉不妥,心念电转之下把话题转向试探。
儒风走去桌边,桌上有茶壶茶杯,他倒了一杯茶递给卫敬诚:“抓人?三年前我一觉醒来就在这个房子里,三年里一步也走不出房门,你是我三年之中见到的第一个人,我到哪里抓人去?”
‘他果然不是瘦子一伙,不过……为什么要让我来服侍他?’敬诚想到这里瞅了一眼儒风,见儒风正在嘬茶,不由摇了摇头,心中的思绪继续下去:‘他三年不曾与人交谈,难怪声音如此沙哑,可是他的头发与眉毛……我听人说不吃咸盐就会白了须发,他三年里没有吃过咸盐么?嗯?也许他是天生的白发白眉。诶呀,我管他白不白黑不黑,先看看……咦,他说走不出房门,为什么?’
敬诚扭着脑袋看向房门,看不出异常,却莫名的心思一动,握着茶杯走到屋门前,甩手把杯中的茶水洒向门外。
一簇茶水反照着日光噗噗溅落,微尘荡起,一切都很正常。
儒风说话:“所有的东西包括咱们的身子都可以出门,唯有双脚无论如何走不出去。”
‘双脚出不去?试试?’敬诚抬脚向外,怪事,明明没有东西,但是脚丫子却被挡在门框之内无法动弹。果然出不去。
继续尝试,一次次徒劳无功,敬诚开始烦躁:‘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为什么会邪祟作祟?这阁楼……不,我被困在这宅院里就已经够了,还要被困在这阁楼里……不,我不要!’
“儒风!三年来你都做过什么?有没有什么发现?说出来!我要离开这里!”真的是一时片刻也呆不下去,敬诚几乎是吼出来的。
回以无奈的笑容,儒风耸耸肩:“我若是有办法离开,我怎么会在这里住上三年?敬诚,我何尝不想离开?三年中我把这屋子的角角落落都试了何止百遍……不行,出不去。”儒风无奈的笑容一直维持着:“这三年里我的吃喝拉撒睡统统都离不开这座房子,所有送进来、拿出去的事情都是有人在我睡觉的时候做的,有时候我故意装睡想要看看是谁,但是总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敬诚,还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我的头发原先不是白色,这三年里改变了我很多,我感觉我正在丢失某种东西,可是我说不清楚丢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方才冲口而出的七天……敬诚,我如果没有猜错,我的……”
“你猜错了,你一定猜错了,我说,赶紧想办法出去……喂,你真的不是他们一伙的吧?我不是小孩子,你别逗着我玩。”敬诚不愿意在此时此刻伤感,无论儒风猜出来的七天是什么,不管猜的对与错,敬诚都不愿意他说出来,而敬诚的心里同时在想着另外的事情:‘他正在丢失某种东西?那东西的丢失会造成他头发眉毛变白……呼……生命么?他正在丢掉的是生命么?三年了,他的生命一直在流失?’
傻子都能听出来敬诚是在转移话题,儒风的无奈愈发的浓郁:“我何苦逗着你玩?好,咱们一同想办法离开。”
想办法?如果有办法,儒风不至于被困三年,这阁楼就是个铜墙铁壁,虽然没人看守,却休想踏出阁楼一步。
敬诚不能甘心,拉着儒风,两个人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把阁楼走了一个遍,一边走一边细细查看,敬诚取了床头的一盏铜座油灯,边走边敲,墙壁、地板、窗框,乒乒乓乓满屋子脆响。
最后还是回到了房门前,敬诚很有些沮丧。
儒风还好,脸上的无奈也消失了,开口安慰敬诚:“刚才你做的事情我在三年里都做过,不过我这人马虎,也许我在三年中漏掉了什么机关,你不要心急,咱们慢慢找。”
敬诚的心情哪里听得进去劝,瞪着儒风斥道:“慢慢找?再找一个三年?不,我不是你,我等不了三年,我要三天……不,三个时辰就出去,一定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