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想见我？”
华九翎靠在椅子里，阴冷的眼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青年人，他脸上没有什么笑意，惨白的面皮，殷红的嘴唇，这一样的一张脸在昏暗的审讯室中更显恐怖。
坐在此前康博曾坐过的那把椅子上的青年人直直看着华九翎，他身上穿着一身干净的囚服，没挂锁链，依稀瞧得出来有张俊俏脸蛋，可惜的是这张俊俏脸蛋上满是伤痕，他露出的双手不该是一双读书人的手，指尖手背上都是结痂的伤口。
在他来见华九翎之前，可能已经让那位华九翎的心腹好好带去洗了个澡吃了顿饭换了身囚服，身上倒是没有什么脏污的模样，只是瞧着还是狼狈。
这么狼狈的境况下，这位昔日的王家少爷却有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
“久闻九千岁美名，小子能见蒙九千岁召见，三生有幸。”
这马屁拍的让华九翎差点没笑出来，久闻美名？他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美名，杀人不眨眼的美名麽。
“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废话。”
王素的样子有些太自信了，“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想告诉九千岁一件您一定想知道的事情。”
他身处含潭司大狱中，面前坐着的人是南炀最臭名昭著的宦官，作为一个囚犯，他理应挣扎求饶，大声喊冤。作为王家子孙，他怒视华九翎破口大骂也好闭口不言也好。
可他偏偏跟常人不同，他坐在这里，双眸明亮几乎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的看着华九翎，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他口中信誓旦旦的自信，让华九翎更觉得有趣，但他只是漫不经心的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抬了抬下巴，“说说看。”
“历朝历代，私自开采金银铜矿都是重罪，或许您不知道，但本朝铜矿最多的地方便要属江州，同时王氏本宗在江州。”
华九翎心底一震，王素所言不错，历朝历代金银铜矿都是为国家严格把控，由官府开采铸造钱币，私开金银铜矿这是跟贩盐同等的重罪，足以诛九族。
王氏出身江州这并不是什么新闻，以前他们甚至还被称为江州王氏，随着他们的权势日渐壮大，宗族重心渐渐移到了长京，江州王氏才没人叫了。
但即使到了今时今日，王氏在江州依旧有巨大的影响力。江州官场都被他们的门生子弟所左右把持。华九翎相信，如果王氏真的在江州私开铜矿，以他们的能耐完全能把上面瞒的滴水不漏。
“你是说王家私开铜矿？”
王素笑了笑，“不止如此，王氏一族不单私开铜矿，他们还私铸钱币。开采出来的铜总是需要用掉不是么？没有什么比铸造成钱币更加好的方法了。”
私自开采金银铜矿之所以是重罪，就是因为这三种矿与盐铁一样都是一本万利的暴利。
他看着华九翎就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他，于是他脸上的自信几乎变成自得。
“我说过，我所要告诉九千岁的事情一定是您想知道的。”
华九翎并没有因为王素所言之语立刻给他好脸色，与之恰恰相反，他冷笑了一声，“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相信你这样一个姓王的人说出的话。”
当华九翎的眼睛定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时，那都是不太美好的感觉，或者说是足以让人做噩梦的事情。那双漆黑狭长的眸子阴郁森冷透不进一点光去，冰冷的视线像是淬了毒，沾了血，恨不能将人撕开皮肉，掏出心脏来刺穿。
王素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他迅速的白了脸，嘴唇都有些哆嗦，脸上的洋洋自得也不见了。
片刻后，他撑不住低下头，咬牙说到，“我姓王不假，可我比谁都更讨厌这个姓氏。”
“哦？”华九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但他还是像是有些疑惑似的看着王素。
他当然知道王素为什么会背叛王氏，但他还是想亲口听听王素会怎么说。
这个王川被他收押的关键点，昔日王家少爷突然送上门还给了他这么劲爆到足以成为惊喜的消息，这个时间点卡的，呵，当真是太巧合不是么？
华九翎对此报以一定程度的怀疑。
“我是姓王不假，但我只是一个姨娘所出的庶子，甚至我的亲娘在成为王家的姨娘前还是妓，女，整个王家没有人真正把我与我的妹妹当做王家的少爷小姐。连那些丫鬟下人都在背后嘲笑我与妹妹。我讨厌王家。”
华九翎点了点头，似真似假的赞叹到，“所以只因为他们看不起你，你就要背叛他们，不惜来向我告密，想让他们全部死掉，那你很不错嘛。”
“不，我虽然讨厌他们，但我始终还是将他们视为亲人。真正让我想让他们通通去死的是因为，王川那个老东西竟然想把六娘送给李珲做不知道多少房的小妾。我妹妹六娘，她今年才十四岁啊。亏我之前还把他们当成是亲人，他们竟然这样对待六娘。凭什么别的王家女都能嫁给年轻才俊做正房，当官家太太，当皇妃，我妹妹就只能嫁给一个老的快要死掉的色鬼做小妾，我本以为他们只是一时糊涂，还跑去求王川，结果王川那个老东西，他，”王素低着头浑身都颤抖起来，按在椅子上的手背上爆出根根青筋，指尖原本结痂的伤口都裂开了，他每一个字都像是能喷出火来，“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所谓家主让人把我打了一顿，送到了乡下别庄。我的那些个兄弟只顾着嘲笑我痴心妄想，不识抬举。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对我伸出援手。”
“我躺在乡下别庄那张木板床上发烧烧的昏昏沉沉的时候就想啊，这么肮脏冷漠的家族，这些所谓的家人，还是都去死好了。”
“他们该死，”王素抬起头，双眼中布满血丝，愤怒的咆哮道，一张脸几乎扭曲。
华九翎露出微笑，他一手撑着头欣赏着王素扭曲的面容，果然愤怒与仇恨永远都是比爱与宽容更有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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