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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的桌子上有一盏昏暗暗的煤油灯, 刺鼻的油味混在潮湿发霉的空气中, 令人更欲作呕。

楚翊来回踱步,步履焦灼。桌子上放了一碗馊了的的饭菜, 便是腹中饥肠辘辘,他也一筷未动。

猛然停下脚步, 楚翊挪到栅栏边,向远处的火光望去, 但并无一个人影。

“来人——快来人——”

他拼命敲打栅栏,试图让上面的狱卒听到动静——若是能过来,兴许他还有一丝希望。

已经是第三日了,第一日他刚到狱中,平日里往来的几个大臣还来探望他,并让他稍安勿躁, 许诺说他们有法子让陛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最多也就是削去爵位, 降为庶民。

他用他们带来的纸笔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张的书信,可他们再也没过来了。

早该知道那人今时今日早已是铁石心肠——但这些白纸黑字,若是能在死前交到他手中,那么也死而无憾了。

他用力猛拍栅栏, 铁门被撞击时的嗡鸣在地牢里来回飘荡。

现在的自己,一定像个疯子一样吧?

又或者连疯子也不如,在他眼里像条疯狗一样。

有跳动的火光影影绰绰地近了,脚步声也渐渐捱了过来。——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楚翊心中大喜, 望着远远过来的人影,眼睛一眨不眨。

但很快,他便知道自己欣喜地太早了——

来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而今的御前侍卫总管——秦晔。

秦晔将火把交给身边的狱卒,火光跃动之中,淡漠地瞧了一眼栅栏后面的楚翊。

楚翊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站住不动,但下意识将手中的书信缩到袖子里。

秦晔示意右边的狱卒上前开门,同时面目表情地伸手:“拿过来。”

秦晔倒想知道,这个时候,他还想向谁求救?还有哪个大臣大着胆子敢来接他的书信?

楚翊后退两步,挪至桌边,不无嘲弄道:“出身低贱的人,真是何时都改不了低贱的本性!”

秦晔愣了片刻,但随即收回手,大大方方跨步进了狱中,双臂撑着桌子浅浅一笑:“这倒是,哪里有侯爷您高贵——高贵到把自己的妹妹都利用了,后世的人定会拿您做兄妹情深的榜样,您放心,我已经吩咐史官记下这一笔,您要青史留名了——”

这样刻薄的话,秦晔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说什么时候了——或许这是第一次?

楚翊冷笑了两声,随即将袖中的书信团成了团,仰起脖子就要吞下去。

秦晔哪里给他这个机会,闪过身来,死死捏住他的手腕。两个狱卒立刻上前,将他手中的书信夺下,递到秦晔手中。

秦晔一把将他推到墙壁上,两个狱卒又立刻上前制住他,让他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住秦晔。

秦晔展开书信,放到烛火下一一看了。

看罢,三张叠在一起,拿在烛芯子上引燃了。

秦晔咳嗽两声,外面另外候着两名宫人,此刻便端了盘子进来了。

一壶酒、一个酒杯,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中显得黯淡寒酸。

秦晔执杯斟酒,缓缓开口道:“你心里陛下,要知道陛下心里也念着你——这酒,便是陛下命我送来与你的。”

楚翊哈哈笑了起来:“他现在宠着你,不过是看你有些可利用之处,今日你来为我送行,他日未必有人给你收尸了!”

秦晔按住心头怒火,捏着他的下颌把毒/酒灌进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秦晔可好过某些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楚翊被强行灌入喉头的酒激得咳嗽了起来,听到秦晔如此说,更是怒不可遏。

——他苦苦恋了这么久却一根指头都碰不到的人,听他的意思,俨然已是得到了。

“青罗花毒必与人交/合方可解——你以为他见了你的丑态,还会再正眼看你?况且我得到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做牛做马!你以为那些谣言——”

话音未落,便见他猛然向后倒去。秦晔心头被他激怒,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

这毒/药竟这么快就作用了?

旁边一名狱卒道:“大人,属下觉得他死到临头话还这么多,便自作主张,就——”

秦晔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早点交了差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不是?——你做的很好。”

楚翊那些话是为了激怒秦晔,但听来也确实不堪了些——玉旻齐曾经被那些流言中伤,便是他自己不在意,以他今日的身份,也绝不容许公然再提起那些话。

秦晔低头瞧了一眼,见他口鼻缓缓有黑血流出,再俯身一探鼻息,方知这回是真的殁了。

一瞬间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他写下的那些白纸黑字,虽是仍在极力解释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但秦晔也清楚地知道——楚翊是真的爱着他的。

玉旻齐爱的人是自己——这本是不该怀疑、不应怀疑,但偏偏因他方才那句“不过是看你有些可利用之处”而稍有不安起来。

起身吩咐了狱卒去料理后面的事,秦晔穿过长长的、潮湿发霉的地牢,缓缓踏上阶梯。

楚翊会有今日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这地牢,秦晔确实是不怎么想来第二次了。

________

出来见到明亮的日头依旧晃眼,守门的狱卒抱着朴刀做小鸡啄米状,秦晔方觉得青天白日真是无限的好。

正拍马要回宫复命,忽被一人从后面叫住——

“秦侍卫留步。”

秦晔回头,这才发觉自己身后原有一辆马车,自己刚才出来的时候竟因心中有事,未曾察觉。

仔细看这马车,顶棚的装饰似乎是燕南王府惯用的图案。

秦晔叩首行礼道:“王爷。”

郑云舒缓步出了马车,在秦晔跟前站定,垂眸瞧他。

郑云舒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秦晔——当然,他觉得自己每一次见到秦晔的场合都有些古怪。

也不是不合时宜——但似乎也没有那么的合适宜。

譬如这一次,自己从马车里面掀帘子一眼就瞧见了他,看着他跨出地牢的大门,看着他与守卫作别,看着他过来上马——对自己以及自己的马车毫无察觉。

连马夫都看不下去了,斜着眼睛瞅秦晔。

“死了?”

郑云舒语调淡淡,秦晔知道他所指,回道:“奉了陛下旨意,为钦犯楚翊赐酒。”

郑云舒绕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马背,马儿仰起脖子嘶鸣一声。

“让中毒的给下毒的人送行——陛下果然英明。”

秦晔吃不透这话里的意思是嘲讽还是淡漠——但肯定不是钦敬。

“王爷莫不是有救出小侯爷的法子,却让属下抢先了一步?”

郑云舒又好气又好笑,转身盯着秦晔道:“怎么你每次见我,都好像我要找你的茬似得,你说说,本王到底何时与你有的过节?”

秦晔被他问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语塞,立在原地。

郑云舒瞅着他微微羞窘的样子,头一回觉得心头畅快起来。

嘴角微微上扬,连他自己也没觉察到。

“我来见他,不过就是为他送行,再告诉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想必你还不知道——他父亲恨他辱没门楣,已经投河自尽了。”

秦晔有些吃惊——楚翊死了,楚钦竟也自尽了,偌大的侯爷府竟一时间只剩楚绾一人了。

当真是世事难料。

“先前京中四大家族常有往来——哦,看你的样子想必你还不知道,便是相府玉氏、侯府楚家、我们郑家还有灭了门的扈太师一家,常有往来。他楚家有这一遭,若没个人来探望,也怪凄凉的——”

秦晔听罢向他行礼道:“方才错会了王爷的意,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还望王爷见谅。”

“见谅——本王最是小气的人,尤其是言语上冒犯本王的人。”

秦晔再一次低头不知如何作答,郑云舒越瞧越欣喜——即便知道他是玉旻齐跟前的红人,也还是要试他一试。

“下月初八是我的生辰,偏偏我最不擅长饮酒——不如到时候你替本王饮几杯,权当是还了今日的礼,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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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端了上来,郑氏瞧了一眼,便又望着窗外发呆起来。

这段时间她每日被禁足在宫中,渐渐的连梳洗都慵懒了,更不必提用膳这样无足轻重的事了。

玉旻齐不让她见玉湛,初时心痛难当,这些日有宫女大着胆给她传了一些话,方知道孩子一切安好——玉旻齐待他大有如亲生骨肉一般,只差立为太子了。

也罢,孩子一切安好便已足够。

“太后娘娘,该用膳了。”

郑氏颇有些恼怒道:“方才便说退下,怎么还不下去?”

宫女垂首道:“今日御膳房送来的是娘娘您从前极爱的莲叶羹,可是用了新鲜的莲叶细心调的,奴婢还为您还放了几颗蜜饯,您尝尝便知道了。”

郑氏奇道:“现今是冬天,哪里来的新鲜荷叶?——况且你怎么知道本宫喝莲叶羹定然会放蜜饯?”

宫女已经将粥碗奉上,双膝跪下捧在她跟前。

郑氏瞧了一眼,不过是寻常的桂花清粥。

郑氏大惊,起身道:“你是什么人?何故来本宫身边?”

这个宫女右边额角被鬓发挡住,并不能看清她的容貌,左边脸上似有疤痕,虽经调理,但面容仍是有缺。

宫女将右边的鬓发撩起,赫然显出一块丑陋的瘢痕,触目惊心。

将手中的粥碗放在桌上,红莲抬眸瞧着郑氏。

“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夫人,您忘了我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嘛,写这一章发现我真的很喜欢郑云舒这个角色,hhh~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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