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祥云住了上百人的商队, 今天一早才离开, 短短半日时间, 上哪儿找这么多人住店。伙计也说, 今天进城的商队, 最大规模也不过四五十人,而且并没有入住这条街的任何一家客栈, 而是住了民宿。”
祝成和风无忧面面相觑,他们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余微会打听这些事儿。至于不直接问对面客栈是不是客满,是出于谨慎的考虑。谁知道一条街上的两家客栈, 真实的关系如何私下又有没有联系呢。
“不会吧,上百人呐, 那家客栈也是老字号了。”祝成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是商队里的人, 客栈既然和商队合作那么久,怎么会明明有空房间却不让我们住。”风无忧之前没有多想,这会儿再想想,的确越想越可疑。
“担心被我们看出破绽, 这说明他们是在客栈里出事的。”余微的手指轻叩桌面, 稍一考虑便吩咐道:“祝成下午出去转转, 回来的时候去西口街买些货物。”
又看向风无忧, “我们去对面客栈的房间里看看。”
他们是修炼者,完全不必等到夜晚,大白天就能避开普通人的耳目,去看看房间里有没有留下线索。
旱魃和小花妖留在客栈, 三个人很快出门。
祥云客栈果有不少空着的房间和小院,余微站在屋顶看清地势,便指了一处道:“那一片相连的小院足可住下上百人,而且院墙之外便是马路,方领队肯定会选这个方向住下。”
而此时,这一片的院子寂寥无声,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可见掌柜说客满根本就是谎话。
两人悄无声息的落下,依次推开几个房间,风无忧已经忍不住开口了,“房间都没收拾,果然是在这里遇到事了。”
所有的房间虽然空无一物,却一看就是就人住下,却中途离开的凌乱感。被子掀开,床单上全是皱褶,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半,甚至还从一张床的床底找到一只鞋。
“余师,快看这里?”有间院子的空房间里布满了脚印,屋子当中,几个清晰的四四方方的印子留在地板上。
“这里一定是存放货物的库房,看看地上的脚印,这不是他们穿的鞋子。”商队的镖师穿着并不统一,鞋子更是各式各样。而这里的脚印,虽然数量众多并且凌乱,但却是统一的式样。
风无忧摸摸下巴,“莫不是军队。”他也只知道军队是统一着装的。
又到另一间院子,风无忧从枕头下摸出一方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朵杏花,还有一个小小的悦字。
“是那个丫头。”风无忧还记得主仆二人中,四小姐的丫鬟便叫这个名字。
“上头有字。”余微接过帕子,雪白的帕子上落着三点血迹。在杏花的背边,并不明显,若不是他们目力惊人,未必会注意到。
正待再看看,外头人声渐起,两人跃上屋梁,看到两个伙计推门而入,言语间颇多抱怨。
“就我们两个人,收拾这么大一片院子,还不知道要收拾到几时。”个高的伙计手脚慢悠悠,做一会儿便要停下来说上三句。
“你也知道,收拾首尾的事,只能是咱们俩,好了,早点干完早点休息。”个矮的伙计手脚麻利,心里却鄙夷极了,仗着是掌柜的远房亲戚,平日里就是诸多挑剔。可也不看看现在是在干嘛,多说几句就是掌柜的也保不住他。
屋顶上的两个人听了几句,便飘然落到外头的马路上头。风无忧恨声道:“果然是家黑店。”
“走,去祝成哪儿看看去。”时间还早,祝成估计不会这么早回客栈,他们也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干脆去了西口街,左右祝成打听完消息,也要去的。
到了西口街,根本不用问人,不少商贾模样的人都往一家的院子里去,院门大开,路过的人都能看到铺了一地的布匹绢丝,自然就是此处了。
余微和风无忧并肩进去,院门口招待的伙计眼神都给看直了,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哪户商家竟有般出色的子弟。
院子里摆着长条桌,精致些的货物便摆在上头,耐摔的大件便直接放在地上,任人挑选。当然,这些都是样品,谈好了价钱再去后头的屋子里清点货物直接拖走。
他们进去的时候,里头已经人声鼎沸,余微扫了一圈便对风无忧便道:“祝成还没到。”
“你随便挑几样,等他来了便一道走吧。”余微对这些东西的兴趣不大,但他看风无忧倒是有些兴趣,便让风无忧去看。
“以前风儿在家的时候,倒是常说,什么时候能穿上金线织的彩锻。”风无忧看着花式繁多的绸锻布匹,生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风儿和阿公阿婆现在如何了?”
“有姜家人一路护送,想来是无虞的,更何况,风儿也不是能吃亏的性子。”风儿对余微多有针对,但余微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想起她当日绑了远三金过来救他们的举动,不由莞尔一笑。
那是一个,就算针对你,你也不得不赞一句的有趣姑娘。
风无忧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余微初时待他淡淡的,有点各取所需的无奈。后头患难与共,这层疏离之感倒象是余微刻意设置的障碍,实则心中对他已是不同。可到今天,就连这层疏离也要慢慢被打破了,他怎么能不高兴。
“这是上好的妆花锻,给女儿家做衣裳是再好没有的,咱们这里的布庄,哪家不是最少二两银子一匹。我们图个薄利多销,十匹起步,一两银子一匹。”布匹后头站着说价的是个白净的少年,一股子弱不禁风的味道,眉心还有一颗红痣,配上他自然蹙起眉尖的表情,叫人看的是心中一颤,七分颜色也成了十分。这股子天生风流的身段,实在叫人移不开眼睛。
风无忧刚挤进去,便看到一只戴着玉板指的大手一把握住这个少年的手,嘻笑道:“你们有多少布匹,爷全要了。你亲自送货到爷府上,可好。”说着大手在少年细腻白净的手背上摩挲,就算不看这些,说话的语气里也隐含着一种别样的暧昧,在场的人谁又听不出来呢。
少年已是吓得半呆了,使劲了好几下却抽不回自己的手,相反弄得自己脸红耳赤。一双黑眸氤氲出一层水雾,如同受了惊的兔子,结结巴巴说了几句,却是不成调子,反叫出言调戏的中年人出声笑了起来,干脆伸了手去捏少年人的脸,“皮肤这么滑,用的香脂可有得卖。”
这纯粹就是调戏的话了,少年哪里听不出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已经不知如何是好。
围观的人有哄笑的,有赶紧转身走掉的,竟是一个上前管闲事的都没有。也是,都是当地的生意人,谁会为了一个外来的商队,得罪这个一看就是本地的大商人,或者说是大贵人呢。没看到,人家手上戴的玉板指,可是上好的黄玉,哪里是一般人戴得起的。
还是商队的管事过来,生气的指着少年道:“又是你不会说话得罪了贵人吧,还不赶紧下去。”说着笑呵呵上前拱手,“这是里头干粗活的,粗鄙的很,不会说话,还请这位爷担待一二。”
“好说好说,自是要担待的。”中年人总算放了手,少年人一下便蹿到了库房里头,再也不肯出来。
“便按我们爷说的,要那个伙计把布匹送到我们府上,咱们爷便担待了。”跟着中年富商的老奴,跟着说了话,声音尖尖细细的,听着颇有些怪异。
只是管事可没心情去研究这声音的事,赶紧再压低了身子,“犬子少不更事,还请爷不要 同他一般计较。这批货,小人给您打八折,不不,就当是小的帮您捎货,按原价算给您,您看……”
管事额头冒汗,自己这个儿子天生这副相貌,平时并不敢放他出来见人,这会儿实在人手不够,想着都是过来买货的商人,这才叫他露面。没曾想,还是叫人掂记上了。
“你这人好不啰嗦,我们爷会缺你这点银子吗?老老实实把人送到镇西街的府门口,到时候,就是赶你们,你们也不会走了。”富商的老奴刚说完这话,院子里倒有一半的人,放下东西便走。
剩下一半的人也是神色紧张,有跃跃欲试想上前的,也有犹豫着到底是该走还是该留的。管事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变得一片煞白。嘴唇抖了半天,唇色由红转青,短短时间整个人的气色都灰败了下去。
“是,小人遵命。”管事此时是打碎牙齿和血吞,哪里还敢再说一个不字。
风无忧的眼睛越瞪越大,开头的愤怒是对着中年富商,到了的后头对着的便是那个管事。在他看来,若有不公的事落到自己身上,就是豁出一条命也要奋起一博。管你是人是鬼,先看小爷一拳。
他是头一回见着逆天顺受到这个地步,连自己的儿子说送便送上的。他本有心相助,拳头都捏紧了,可见管事这般胆小怕事,不免失望。人先自助而后天助之,若是自个儿都放弃了自个儿,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但风无忧蹙着的眉头可是一直没放下来,一直到余微看他一动不动的,只好走过来,一拍风无忧的肩膀,“怎么,可是没有中意的。”
“走吧。”风无忧有些闷闷不乐,他原来只知金国苦,因为金国不产粮,也不产丝,只能挖矿。提起魏国和晋国,无一不是羡慕的流口水。在这些人嘴里,投胎到了魏晋两国,哪怕是当个平民,也是千好万好。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余微点点头,既然祝成没来,回去等他也是一样。
没曾想,他们还没转身,就与前头转身的中年富商撞了个面对面。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