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忧这才发现余微跌坐在原地, 匕首都顾不得去拿, 上前将余微扶起。
匕首却颤巍巍自己飞了起来, 跌入风无忧怀中, 风华一下子黯淡下来。
“无妨, 我歇一下就好。”余微这回可以说是,将能施展出来的, 压箱底的东西都掏了出来。阵法极简之后,支持不了太久。务必要将威力无限放大,图的就是一击必中,让神使摸不清他们还藏着什么后招。
其实神使如果留下来, 匕首也无力再放出一次攻击,事实上过了这一回, 匕首要温养许久, 才能恢复如初。
“余师你看。”旱魃与史锐几乎是旗鼓相当,旱魃最占便宜的便是一身铜皮铁骨无坚不催。史锐的芒针最多深入一半便再也推进不了分毫,虽然旱魃也奈何不了史锐,但这场架打到最后, 史锐还是一样要输。
很简单的道理, 史锐是会受伤的, 而旱魃不会。
余微伸手摸出魔铃, 准备再次和旱魃建立联系,让旱魃掩护他们离开。
一摇之下,余微脸色大变。
“怎么了,余师。”风无忧半跪在地上, 托住余微的背,实际上以一种极暧昧的姿势将余微半抱入怀。
“完了,魔铃失效了。”无法建立和旱魃的联系,只能说明旱魃真的是越打越强,心智也开始成长。成长到,他切断了自己能被人控制的那丝联系。
“快跑。”余微看了一眼史锐,一个金丹修士,总有些压箱底的手段吧。
祝成不知从哪儿牵来几匹马,三个人翻身上马,祝成搂着小花妖,一拉缰绳便往宫外而去。整座皇宫都陷入混战之中,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人马,竟然就叫他们轻易出了宫门。
刚跑出宫门没多久,余微就感觉到后头风声不对,一回头,史锐拽着水寒山骑着祝成丢下的那匹马,也跟了上来。紧追在四匹马之后的,正是旱魃。
祝成哭笑不得,他替旱魃找来的马,在他的预想当中,应该是旱魃骑着马和他们一块被史锐追。没有想到,竟然反过来了。
唯一奇怪的是,原本该速度极快的旱魃,每走一步都好像陷进沼泽之中,极难脱身。一时间,追赶不上,竟叫他们甩下好大一截。
余微一看便知,定是史锐使了手段,只是前有史锐,后有旱魃。看样子,他们今天的运气已经在对付神使的时候用光了。如今的局面,当真是不妙。
史锐追上他们,却没有发动杀招,反而急气败坏的吼道:“他不是你们的傀儡吗?快点收回去,你们知不知道他刚才在宫里大开杀戒,死伤无数。你们想看着无辜百姓血流成河吗?”
刚才打斗之中,史锐用法宝重挫了旱魃,旱魃竟然放开他去对付普通人。普通人自相残杀,修仙者是不会管的,但是被强大的怪物残杀,修仙者大多都会出手相助。普通人是修仙者的基础,普通人死伤太多,也同样不利修仙门派的发展。
史锐若是放手,这凶物恐怕能杀了一国的百姓,不得不又重新上前,将他牵制住,费了极大的功夫才给带出宫门。
但他放在旱魃身上的法术也不能支持多久,而他身中旱魃的尸毒,已经开始往身体的各处漫延。情况十分不妙,只得向原本敌对的余微的开口。修仙者自己的恩怨自己解决,最好不要涉及凡人。
余微苦笑,看了一眼风无忧,内伤发作俯身在马背上,几乎说不出话来。
转身看着史锐,“你激发了他的凶性,现在他已经不受控制了。”
史锐当然不会相信激发凶性这种鬼话,凶物实力太强不受控制是真的。
看了余微一眼,却越看越心惊。这人到底是什么修为,他竟然看不出来。看上去竟然和普通人一样,但问题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画得出能对付金丹修士的阵法,又怎么可能控制住旱魃。
难道他的修为远超金丹期,元婴还是……史锐不敢想下去,听闻此人受伤严重,可能是真的,否则不可能不出手任由自己的徒弟重伤。
这样的敌人,真该趁现在就要了他的命,否则他的伤势一旦好起来,飘渺山就是第一个遭秧的。
史锐犹豫半响,想到刚才的手段,终于暂时熄灭了这个念头。这种人,身上必还有保命的手段,自己全盛之时,倒可以一试。但现在身中尸毒,又有旱魃在后,如果两败俱伤,魏国沿线的老百姓,就真的要惨了。
“坏人。”从祝成怀里冒出头来的小花妖,冲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水寒山喊了一句,马上没出息的缩了回去。
史锐目中精光一闪,“太岁。”
“你才是太岁,你全家都是太岁。”小花妖跟了余微这么久,口齿越发伶俐起来,闻言立刻反击。气急败坏的奶音,在紧张的气氛中,让人不禁莞尔一笑。
“你的确不是太岁。”史锐没有计较小花妖的语气,金丹修士一打眼便看出,这只是一只修炼有成的精怪。可能有了某种奇遇能够化成人形,但实力极低,不值一提。
按理大家的关系,应该上来就打,说了这么多话,显然史锐已经另有了想法。余微心里明白,却一直在等,这几个人里,以史锐的实力最高。要说也该由他说出口,如果自己说,未免有些上竿子,史锐可能还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没了保命的手段,反而坏事。
果然,见余微没有动静,史锐压下心中不快,“目前情况危急,不如暂且抛下往日仇恨,联手对付旱魃如何。”
“可以,但是制住旱魃我们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你怎么说。”若是旱魃被治住,史锐立刻回头给他们几下,那还不如拉着他一块死。
“我用心魔起誓,旱魃之事不管什么结果,我必不会对你们出手。但杀女之仇不可不报,来日相见,不死不休。”
余微点头,也同样用心魔起誓,只是杀女之仇嘛。他看了一眼昏睡之中的水寒山,心里有些明白。
但他不会这个时候去解释,因为一来解释了史锐也未必会相信,反而会被他看轻,以为他仗着暂时的同盟关系便想替自己脱罪。
二来史锐之女虽不是他们亲手所杀,但也的确是因他们而死。当日水寒山若是不逃,三个人都死于风无忧之手也未可知,所以这个解释便更没有必要了。
“前头的地形如何?”余微问的是祝成,他们当中,只有祝成是魏国人,并且曾经流浪,对地形最为熟悉。
“这条路走到尽头,立刻右拐,那边有一处连绵的山脉,人迹罕至。”开口回答的竟然是史锐。
余微点头,心里猜想,史锐修仙前定是魏国人。其实修仙者和普通人一样,什么样的性格都有。有的人踏入仙途便与世间凡夫俗子的亲眷断了联系,从此仙凡殊途。也有的人极重感情,修仙之后更会尽量扶持自家亲眷。
对于凡人,有人淡漠,有人却觉得亲切,史锐应该就是后者。对凡人的感情极深,宁愿以身犯险,也要将旱魃引入深山,便可见一斑。
见余微同意,史锐手指一弹,几匹马如有神助般飞驰起来。余微一见便知,这是将马力用到极致,只可惜极致过后,马儿便会脱力而死。这个时候谁也不会顾惜马力,只有祝成怀中的小花妖轻叹一口气,似是不忍。
祝成日常照顾小花妖最多,轻拍他的小光头,用极低的声音道:“……也是不得已。”
小花妖没有吱声,只是缩在祝成的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路行至山脚下,山路崎岖已经不适合骑马,而且马匹也已经开始脱力,翻身下马几个人便要上山。小花妖从祝成怀里溜下来,双手触摸每一匹马的马腿。不是他不想摸头,是他只有这个身高,踮着脚也只能在马腿上摸一摸。
别人没留意,余微却看到几匹马的生机本来已经即将断绝,就在小花妖摸过之后,快要断绝的生机竟然又接上了。几匹马感激的朝小花妖的方向摆了摆头,撒开四蹄便跑。旱魃就在他们身后,畜生感知危险的能力比人类要强得多,自知不能在原地久留。
“我的法术很快就要失效,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史锐实在不明白,一只旱魃是怎么能强成这样的,但他之前的主人,总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难道就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
“这座山脉谁比较熟悉。”余微先问道。
还是史锐开了口,“这处山脉连接魏金两国,外围没有任何危险,不过是些普通的野兽。但是深入之后,便是禁地,就是修仙者进入也极少有生还的。”
也正因为这样,虽然这座山脉连接两国,却根本没有士兵把守,连个界碑都没立,想翻山进入对方的国家,尽管翻,过得去算我输。
史锐打的主意便是,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便将旱魃引入禁地,相信禁地里不管有什么,都能收拾他。
余微点头表示明白,“我要布个阵,但只能拖住他一段时间,还需要大量的灵石。”
史锐苦笑,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袋灵石,余微没接,他又拿出一袋,余微才接过来。风无忧短时间无法再动用灵力,外伤更是无数,身上的衣裳破开几个大洞,里头是血肉纵横交错的伤口。靠着毅力,才勉强跟上他们的脚步,祝成几次想要上前搀扶,都被他挡开了。
小花妖看到余微看着他,撇撇小嘴,暗道,爹爹果然偏心。
满心不愿,还是走到风无忧身边,用小手按住他的伤口。等风无忧的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众人才惊觉小花妖的神奇。
“这没什么,花草修炼成精的妖怪,都有强大的治疗能力。”余微淡淡的解释,招手让小花妖来到他的身边,摸摸他的小光头,“这才是好孩子。”
小光头不好意思的低头,他想说他不是故意不给风无忧治疗的,他的伤口并不致命,自己也能慢慢愈合。而风无忧的内伤,他目前也没有办法。当然,私心也是有的,这个坏人总是霸占着爹爹,让他多吃点苦头也好。
布下一个又一个小型的阵法,拖延住旱魃的脚步,这一路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这期间水寒山清醒,知道他们目前是合作的状态,十分惊讶。惊讶过后则是惊恐,日日胆颤心惊,生怕史锐知道他女儿死亡的真相。
最让他安慰的是,余微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出真相。这让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当然,他并不认为这是余微知道真相而不说,他只以为,余微根本不知道史锐是来报杀女之仇的。
当夜,他们又听到了旱魃被困一个阵法中的嚎叫声,这一路旱魃干的最多的事就是拔树。阵法困住他,他便拔树,依托于地形的阵法因为树木毁掉也自然溃散。
史锐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阵法,或者说,他见过唯一在阵法上有造诣的,便是神子大人。神殿之外,布下天罗地网的大阵,除非有他的令牌否则寸步无法深入。
他很想问问,余微到底师从何门何派。但是想到他们的关系,又忍住了。知道了又如何,还能去拉关系不成。
“禁地里面到底有什么?”余微已经是第三次发问了,之前史锐一直拒绝回答。
风无忧的伤也养好了大半,警惕的看着史锐,“你不说清楚,咱们的同盟便到此为止。”
按史锐提出来的建议,诱旱魃深入禁地,最好的办法便是余微在禁地和普通山林之间做一个阵法,然后将旱魃诱入,让他随着幻像进入禁地深处。但是想让两者相联,余微必须到禁地的外围布阵,当中风险可想而知。风无忧不可能不明不白的让余微以身犯险,是以态度非常坚决。
史锐苦笑,如果他会布置阵法,再危险他也敢去,那是因为魏国有他的家人和朋友,有流着和他一样血液的亲人。更有小时候,帮助过他,给他一口饭吃的乡人。但是他不可能苛求其他人,也和他一样。
至于说谎,他还不屑于这么做。
只得说道:“我也没有进去过,但是听师门的山长提过有关禁地的事。说是神灵开天辟地之初,创造世人,教世人生火和劳作,之后便远去仙山。有一天,神灵在天上听到下界的百姓苦苦祷告,便派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神子大人到下界察看。原来是有妖兽为祸人间,百姓苦不堪言。神子便将妖兽囚禁起来,但因为爱怜百姓受苦,自愿留在下界。而据说,禁地便是神子大人囚禁妖兽的地方。”
余微抽了抽嘴角,心里越发怀疑,这个神子大人究竟是谁?竟能将一界百姓骗的团团转,有关远古的神人,补天的女娲娘娘,治水的大禹,普渡众生的佛祖,降妖伏魔救护世人的道家天师,统统不见了。
这些远古神人,对于他们大罗金仙来说,也是至高的存在。十万大世界十万小世界无数个平行世界,都是从至高神的手中一层层繁衍开来。每个世界都流传着有关他们的传说,受无数人的崇拜和信仰。只有这个世界,竟然断绝了传承,直接让神子取代众神的地位。
“也就是说,禁区里可能有一头妖兽。”余微直接跳过了前头的一大段,唯一也许能信的,可能就是最后一句。
史锐慎重的点点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对这些话,他是深信不疑的。
但这也不能怪他,任谁从小受到错误的教育,形成根深蒂固的印象,就很难再改变了。就算告诉他真相,他也会斥责荒谬。
对于这样的情况,除非你能用事实教育他,否则,最好免开尊口。余微深以为然,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更没有好为人师的想法。
情况似乎有变,余微侧耳一听,和史锐同时变了脸色。
旱魃的智力真的在增长,他成功避开了下一个阵法的陷井,绕过阵法,朝他们而来。
“快走。”所有人匆匆起身,往腿上贴上神行符,在山林中穿梭如飞。
旱魃的速度也极快,却因为山路崎岖,旱魃的关节并不灵活,这是由他的体质决定的,智力的增长和实力的增加,都无法改变。所以他的速度受到了限制,如果在平地上,恐怕早就追上了他们。
这也是史锐毫不犹豫选择山林的原因,只有在山林中,才能将旱魃唯一的劣势放大。
水寒山飞奔着,脸上的伤口狰狞可怕,史锐身上的丸药虽然解了尸毒,却不是那么对症。伤口留下的颜色,无法消除。于是他就只好顶着五道青紫的伤口,由一个风度翩翩的美郎君,变成狰狞恐怖的粗汉子。
如果回去山长也没办法的话,他岂不是要顶着这张脸一直到元婴,才有重新改变外貌的机会。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能修炼到元婴。
“小心。”水寒山猛的听到史长老的示警,一转头,已经来不及了。旱魃就在他的身后,长长的指甲带着一股腥臭味,朝他的咽喉抓去。
史锐一道劲风一卷,将水寒山甩到远处,一行人继续跑。
一路上,只要谁快被旱魃追到,史锐便会运用灵力将人甩出去。而这其中,祝成和水寒山被甩的次数最多。祝成是个普通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是难得,可水寒山呢,史锐心中不免摇头。
又有些疑惑,悬空寺中为什么三个人同去,水寒山这样的都能回来,自己的女儿虽然实力不济,但身上好歹有自己留下的保命法宝,怎么死的人就是她呢。
当日他太过伤心,不敢追问细节,怕听了更加伤心。现在却升起了别样的想法,只是现在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他只能按捺下来,继续往前跑。
连续几天几夜的奔跑,若不是有史锐带着的辟谷丹,估计大家都支持不下去。
“到了。”史锐的话让大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错觉,以为到了禁地就是旱魃的死期。
而事实上,并非进入禁地就会立刻马上去死,因为谁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还需要布置阵法将旱魃引入,可是现在看来,他们根本没有布置阵法的时间。
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说的就是现在。
“我们拖住他,你想办法布阵也好,怎么也好,只要让他往深处走。”史锐对着余微喊道。
呼啸的风声,忽然一股极致的热度升起,以他们为中心,脚下有草木瞬间枯黄化为飞灰,变成一片露出泥色的黄土地。而黄土地的范围急剧扩大,一颗颗高耸入云的树木一瞬间却好像干涸了千万年,轰然倒塌,却不见树干,只余一地黑灰。
一直扩大到禁地的边缘才停止下来,也让大家更加惊讶于禁地的神奇。
“赤旱千里。”余微蹙眉,不由感慨旱魃的实力进步之快,简直让最天才的人类汗颜。这是旱魃最为人熟知的法术之一,只是一直存在于传说之中,并没有人亲眼见过。
至于亲眼见过的人,余微赶紧给祝成施一个小小的水系法术,才让他不至于变成干尸。也免于一个亲眼见过的人,缺水干死当场。
祝成直叹气,刚才那一下,感觉嗖的一下,全身的水份直接被吸干了,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若不是余微见机的快,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吸干水份只剩皮包骨的一只死兔子,庆幸不已。
旱魃已到跟前,还等什么。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