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哲见到寒奕在白衫衬托下完全苍白的脸,空洞无神的双眸,犹如踩着棉絮般、一脚轻一脚重,声声都扣在他心上。他紧张地冲下楼,急急地从叶子手中接过寒奕冰凉的手。
"怎么了?"李书轩急切而轻声地问。
寒奕抬眼望着他关切的眼神,欲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如何说起?
李书哲看到寒奕茫然而无绪的向他摇摇头,低头无语,转身慢慢上楼。李书哲目送着寒奕赢弱而疲惫地背影消失在房门后就转身离开。
洛月轩花园的一角,李书哲正认真地听阿强说着什么,表情凝重的脸上,浓浓的剑眉紧蹙着、深遂的双眸里愤怒在闪烁。
"少爷,看来刘孝节此次是不达目的誓不休。"近几日一直默不作声地阿勤轻声说,"我看我们在此地耽搁太久,还是早日回京城吧。"
阿强有些莫名地看着阿勤,凭他和阿勤这十年的共事,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向来都是以李书哲的言行为中心,有时甚至默契到李书哲只需一个眼神,他和阿勤就会自行完成所有行动,并将结果完满地呈现在李书哲面前。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他和阿勤是李书哲不可或缺的左臂右膀,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在朝中。尽管此次杭城之行,李书哲对关于寒奕的所有事情关心过度、紧张明显,已完全不同于李书哲以往冷静、内敛、果敢、稳重的处事方式。虽然以前李书哲从未因为一个女子而变得如此迟疑、犹豫、反复,但似乎阿勤也有点担心过度,也许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李书哲并不答应,脸上的凝重在慢慢加深,转身轻轻挥挥手,阿强和阿勤弯身一揖,无声离开。李书哲思绪茫然,他知道阿勤虽言语不多、且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但他比较为老实、木讷的阿勤更能参透他心里的想法。李书哲也知道阿勤频频提醒他回京城,是不想他陷得太深,毕竟自己和寒奕之间有任凭谁也无法跨越的鸿沟。何况又因为寒奕而与国舅刘孝节结下不小的仇怨,他们在杭城多留一日,就会因寒奕而与刘孝节的仇怨越结越深,真闹到京城朝中,对他的影响将极为不利。
深深地无奈牵动他最脆弱的神精,李书哲重重地叹了口气。
悠扬、凄婉的离散曲从小楼飘起。欲转身赶往小楼的李书哲却看到阿勤正在自己不远处,见李书哲停步,阿勤单膝跪地向他抱拳行礼。
"少爷,阿勤恳请您尽快回京吧,杭城毕竟非您久留之地。"阿勤言词恳切。
阿勤心里非常清楚,李书哲在朝中素以冷静、果敢、稳重而深得皇帝欣赏和赞许,而此次杭城之行,对于寒奕的所有一切,李书哲的行为均一反常态,他就已然明白李书哲已经深陷其中。可他跟随李书哲有十年之久,同上战场,共同冲锋陷阵,与其说他跟阿强和李书哲之间是主仆之情,倒不如说他们实际已是兄弟之谊。他实在不忍、也不能看着李书哲将自己的前程毁在寒奕这个青楼女子身上。他比李书哲年长几岁,他就有义务提醒李书哲,毕竟李书哲身上还有父亲及家族的全部希望。他一定不能让李书哲继续沉沦下去,他得想办法。
李书哲看着单膝跪地阿勤,心里的无奈又被紧紧牵动,丝丝苦笑绝望地在嘴边荡漾。
"你起来吧。"李书哲走近伸手去拉阿勤。
"如果少爷不答应,卑职就不起来。"阿勤抱拳的双手拒绝着李书哲,真诚而恳切地看着李书哲,希望李书哲还能回到以前的冷静、果敢、稳重。
"阿勤,你既已明白,又何苦为难。"李书哲脸上是深深而无奈的苦笑。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请少爷回家。"阿勤知道自己是个固执的人。
"回家?"李书哲口中喃喃自语,良久后,是深深地叹气,"我知道了,你起来吧,我们近日就回京。"李书哲绝望地挥挥手,转身就欲离去。
"是!卑职这就去准备。"阿勤起身高兴地离开,他知道李书哲向来一诺千金,只要李书哲金口一开,就没有不兑现之理,所以他可以放心地离开去准备回京事宜。
李书哲迈着沉重地脚步,在寒奕身后站定,取箫在嘴侧,清脆、高亢地箫声和着悠扬、凄婉的琴声以小楼为中心向周围扩散着,一圈胜似一圈地荡漾开来,深深地凄楚和着沉沉地无奈在绝望中飘摇着。
曲终人散,李书哲觉得自己有种如万蚁蚀心般、被撕裂着、痉挛地抽痛,无奈到绝望的心疼,让他都不敢抬眼去看寒奕。
他的箫声里有比海深的痛苦,虽然寒奕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李书哲如此绝望,可她明白,也许离开对他而言是最完美的解脱,而自己留下的将是未曾相遇般地心碎到心死。
琴箫和奏中夹杂着的心酸和绝望,已然让每个人的心都无比沉重。
阿勤有些后悔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固执了,在李书哲身边近十年时间,不管是多苦多难的境地,也从未发现李书哲如此深重到绝望的无奈。
这时终于才真正明白,李书哲沉沦、深陷得已完全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和想象,也包括他自己。
如若未曾相遇,他和她就如两条无干的平行线,按各自轨道自行运转着,又何来这深深的无奈、沉沉地心酸、重重的绝望、切切的折磨。可又有谁曾料想这不期而遇所产生却是如此深刻、轰烈、刻骨、铭心,俨然已成了生命中最重要、最无法割弃的一部分。
最终,既无法割舍,却也无法拥有。
多情自古空余恨,美梦犹来最易醒。
也许,缺憾才是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