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沉,寥廓的天空泼墨般染透,冬日的天黑得迅速。凛冽的北风似有巨大魔力穿透北山而来,里面裹挟着细小砂石,足以刺痛暴露在外的肌肤。
今晚是传统的除夕夜,家家户户早早燃起炭火。一家人圈坐四周,吃着特意留在除夕晚才端出的美味,有腊肉、酥饼、花糕……谈谈笑笑,其乐融融,无比惬意。
村子一头,雪娘的屋却显得格外冷清。
雪扶桑站在屋前高高磨盘上,翘首看着远山,盼着岚归。冬日寒气扑面袭来,同游蛇般钻入脖颈,点点吞食着她的体温。
尽管雪娘说岚隔日才到,可她已经等得不耐烦。她心里念叨着,岚真不像话,不记得今晚应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么,好歹也该今晚回来。
雪娘从屋里走出,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连连拉紧衣襟,快步上前,将雪扶桑一把抱住,朝腰里一夹,向屋子走去。
雪扶桑一把推搡着挣脱开,大声嚷道:“岚不来,我就不进去!”
“那你就呆在那,等他回来,你早就冻成了冰块。”雪娘好生气恼,狠狠抛出一句。
随后她又后悔十分,依照她性格,说不定她真待得下去。她埋下头,叹出一气,拉开厚门帘走进了屋。
“难道他今天真的不回来了?”雪扶桑喃喃低语,眼里噙着泪水。
寒风凛冽,四野岑寂。
雪扶桑待了半晌,冻得吃不消,她用力搓搓小手,冻僵的指头这才有了知觉。
她一步三回头,垂头丧气进了屋。
进屋,她埋头吃去几个糍粑团子,便没了食欲。
刷洗锅盆瓢碗的时候,雪娘发现水缸里的水不够用,怪自己忙得连汲水的事都忘了。她看看炭火边烘手的雪扶桑,不知该不该让她去做。
雪扶桑早就瞥见缸里的水不多,料到雪娘刷洗不够,她见雪娘一双湿手不便汲水,便开口说道:“雪娘,我帮你拎点水去?”
雪娘一惊,她怎么料到水不够?她倒是心细。还以为先前屋外抛出那句狠话会伤了她,怕她迟迟不能释怀,看来自己多虑了。
“这个……你能行吗?外面太冷,你吃得消吗?”雪娘皱着眉头问去。
“我怎么不行?”雪扶桑撅着小嘴,急急说去。
她立马站起身,走到雪娘身前,拿过木桶和瓢子,头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雪娘站起身,连忙叮嘱道:“大水槽那的土上了冻,地滑,你慢着点。”
“我知道了。”雪扶桑应声说道。
雪娘沉沉坐下,看着木盆中的清水发起了愣。
如果雪扶桑还是迦嵝主,端坐宫主之位,想必她不会这般体贴人心,知晓人意。
雪娘清楚自己的身份,庶民出身,年幼入宫,一直服侍皇后,直至皇后产下雪扶桑。可以说这么多年,她一天都未曾离开雪扶桑。
王国覆灭对她一介草民而言,只是历史必然,上天所示。她一个奴婢哪能左右天意,唯有尽心服侍主子才是她的本分。
她长长吁出一气,假若扶桑不在,她这年纪便可寻一鳏夫,相好度日。或许还能生出几个跟她般乖巧伶俐的孩子,尝尽为人母的幸福。
这只是想想,平时,她习惯了在无边无际的遐想里寻找快乐,若真让她放弃扶桑她做不来。
迦嵝皇后是她昔日的主子,她的恩情怎能忘?
天资愚笨的她在多事的宫里,若没有皇后偏袒,想必早就杖毙落入黄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比谁都清楚。
即使死!她知道只准自己死在雪扶桑的前面,否则对不起托孤于她的皇后!
半晌,雪娘见打水的雪扶桑还没回来,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她刚刚跨出几步,就见雪扶桑跌跌冲冲跑了过来。
“雪娘,你快看,岚要来了。”雪扶桑指着山间一束火把,兴奋地说道。
雪娘咯噔一下,岚捎信说是明天过来,怎大半晚就来?
她定睛看去,一豆大的火光幽幽亮着,沿着逶迤山路向下浮动,好似一只飘飞的萤虫。再细看,后面又亮起多束,随着领头的火把向前移动,跟着从山口涌出。俄顷,远整个山路都被密密麻麻的火点占据,众多火点窜动,好似火龙匍匐下山。
这大半晚,寒风猎猎,暮色浓浓,群山崴嵬,山路险巇,这些人连除夕都不过,不畏险阻翻山而来是作何?
雪娘冷冷一笑,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怕凶多吉少。
她沉眸看向一无所知的雪扶桑,天真的她还以为那真是岚。
国家的覆灭与她有关,大汉国皇帝一心求长生,不知从哪获悉吃了迦嵝公主的心能得永生,这真荒谬!
她相信生死上天注定,活长活短岂能人为逆转!
她冷静地对雪扶桑说道:“扶桑,快回屋收拾东西,那不是岚!”
她一边说一边打掉雪扶桑手中的水桶,牵着她朝屋子急速跑去。
雪扶桑从她面无血色的脸上看出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雪娘,是不是那些人追来了?”
雪娘蹲下身,拉紧她的领口,严肃地说道:“扶桑,你听我说,我们不是每次都能逃掉,就算今天能逃掉,说不定明天就被抓,你怕不怕?”
“雪娘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会被抓?”雪扶桑诺诺问道,脸色煞白。
雪娘未答,绷紧脸上肌肉,眼扫四周。洛水村两面临山,蔽塞难寻,是极好藏身之处,随之出逃也难。若不翻山而出,就要朝另一头一望无际的戈壁跑去。可荒凉的戈壁无任何遮拦,人若逃离,就容易暴露。就算侥幸躲过追杀,人进了戈壁也受不了肆虐横行的沙尘暴,窒息随时要了命。
她蹙紧眉头,挤出笑容,宽慰着一脸惊惶的雪扶桑说道:“不会,你不会被抓。”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天,从岚走后,她就在戈壁附近挖了一个地窖,就为了防范突来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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