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白云城自然是叶孤城的全部家当, 他说“倾城以聘之”的意思,自然就是用全部身家去娶他妹妹了。都是男人,听风扪心自问,若是有一天自己要娶一个女人, 能做到如此么?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可是一想到叶孤城要娶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妹妹,听风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他家囡囡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自然值得被如此珍爱。
只是叶孤城能有如此举动,就足以让听风看向他的目光温和几分了。用折扇叩了叩自己的掌心,听风笑道:“若是如此, 那就委屈城主入赘吧。”
众人又是一阵呆愣,陆小凤倒是很快理解了听风的逻辑。只当听风是在玩笑, 陆小凤也跟着起哄道:“可不是,叶城主用白云城对拂月妹子下聘,到了成亲的时候白云城便是拂月妹子的了。这在女方家里成亲什么的……可不就是入赘!”
况且, 倾城以聘之, 倾倒的白云一城, 还是叶孤城呢?叶孤城这一语双关的小心思, 陆小凤倒是不会戳破, 毕竟这种夫妇之私, 还是留给拂月妹子自己去体会才好。
拂月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要羞红了,若非被揽在娘亲怀里,她还真的想埋进阿城的胸膛,不叫任何人看见她脸上烧起来一般的绯色。玉罗刹看着小女儿的情态, 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却终归伸手拍了拍叶孤城的肩膀,没有再多言。
这是两个男人交接,从父到夫。而在众人的调侃和祝福之中,拂月和叶孤城的婚事也至此敲定。
在十月初三的昏礼到来之前,拂月的及笄礼如约而至。在亲友的见证下,她娘亲手为她梳拢了发髻,簪上发簪——这本是石观音的活计,不过如今既然芷汐归来,那么石观音自然不会跟芷汐争抢。
拂月及笄礼上用的发簪一共有三支,主钗是芷汐当年用的,而副钗则是用了叶孤城的娘亲及笄之时戴的。芷汐和叶孤城的母亲本就是姐妹,两人及笄的发簪本就仿佛,只是细节上微小的差别。在拂月及笄之日为拂月簪上,却是姐妹二人对这个小姑娘无声的守护。
当年的谢家小姐、也就是白云城的老夫人为儿子应下了这门亲事,又何尝不是对义妹和那个还未谋面的孩子的纵容和回护呢?她不了解日后芷汐的女儿会是何种性情,也无法去揣度自家儿子会不会喜欢。可是她至少知道一点,自己的儿子不会成为背信弃义之人,而芷汐的女儿也不会无知和骄纵。
既然如此,那么两个孩子纵然无法彼此心悦,却到底能够安安稳稳的走下去吧。而芷汐和拂月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叶孤城收拢父母遗物的时候,也曾经找到过一封书函。那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信上无他,只是叮嘱他——若是日后你芷汐姨母的女儿喜欢上了旁人,那么阿城,你要学会放手。并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那孩子就是你的妹妹,你要好好照拂她,别让她被人欺负。
叶孤城的母亲永远是聪慧而从容的女子。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或者说,她了解叶家的男子。若是自家儿子真的动了心思,那么那小姑娘不会有喜欢上别人的机会。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只能说明两个孩子没有缘分了。而她留下这封书信,就是为了给那个小姑娘留一条后路,让她此生安稳。
幸而,叶孤城的母亲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如今,她的儿子和芷汐的女儿已经要成亲了。
白云城一向不怎么和中原来往,除却商业往来的时候,偶有人涉足过白云城的外城,白云城的内城几乎没有外人进入过。然而这一次,因为白云城主大婚,白云城却是显见的大宴宾客的架势。十月初三的昏礼,却早在九月中旬的时候,叶孤城就下令洞开城门,不拘有无请柬,都可过来送上一声祝福。
陆小凤和花满楼还曾经担心过,若是如此,会不会有人趁乱来闹事?毕竟叶孤城这些年对周遭岛屿鲸吞蚕食,未尝没有漏网之鱼趁着这个时候混进城中滋事。只是这个问题无需叶孤城回答,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老管家忠叔就已经露出了颇为可怕的表情。
“敢在这个时候捣乱的,就用他们的血给我家小夫人增增喜气!”
陆小凤目瞪口呆的看着忠叔不知道从哪里离奇的抽出来一柄九环大砍刀,仿若随手一划,地上就多出了一条长长的沟壑。
“啊呀老忠你是要作死啊!我今天新修整的地面!”一旁的浇花大婶也离奇的抽出两柄锋锐的短剑,追着忠叔就刺了过去,大婶的动作之间还带起周遭的土,顺带把地上忠叔劈出来那道沟壑给填平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
一旁走上来一个端茶的小丫鬟,她下盘极稳,给陆小凤和花满楼送茶的功夫,恍若无意的在地上被翻起的新土上踩了踩,就将那土踩得结结实实,再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陆公子,花公子,这是我家小夫人新调配的清凉润燥茶,咱们南海有些热,两位公子还适应吧?”柔软洁白的手稳稳的托着实木的大托盘,那小丫鬟正要将茶端给陆小凤和花满楼,忽的就有些歉意的笑了一下,然后细声细气的道:“啊呀,方才奴婢路上耽搁了些功夫,这茶里的冰都化了。”
而后便见她搁下托盘,一手贴在一杯茶上,内息运转,片刻之后便见杯壁上凝结了一层水珠。将茶奉上,那小丫鬟轻声道了一句:“二位慢用。”之后便带着托盘走了下去。
陆小凤怔怔的端起一杯茶水,只见上面浮着一层碎冰,那冰凉的感觉从喉咙滚到肺腑,让人为之一震。他瞪大了眼睛,“这……这……”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花满楼也轻呷了一口杯中茶水,叹息道:“少说十五年的阴寒内力,这般的功夫,便是放在江湖之中,也能居于一流了。”如今却在白云城中当一个小小的奉茶婢女。
陆小凤揉了揉自己有些僵掉的脸,讷讷道:“还有那九环如意刀和流云双剑,都是江湖之中失传已久的功夫。”叹息一声,陆小凤捧着脸跟花满楼道:“哎,花满楼你说,我若是老了想来这白云城当个管事,能成么?”
花满楼失笑:“若是按武功,你估计只能当个扫洒的小厮。”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花满楼对那边已经准备要打滚的陆小凤宽慰道:“不过你可以去小叶大夫那里走后门,毕竟是她的白云城。”
陆小凤:呵呵,并不觉得被安慰了。花满楼你果断是黑的。
不过鉴于白云城如此画风魔幻,陆小凤也不再为叶孤城和拂月担心了。在他发现他这样的好歹算是青年才俊的江湖人,到了白云城里都打不过一个后厨的大妈的时候,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至若陆小凤为啥知道自己打不过后厨的大妈,他是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是半夜去后厨找酒喝,结果被后厨大妈抄起半个葫芦打成狗的。
白云城城主娶亲,在江湖之中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叶孤城和前世相比,为人一贯是低调的,关于他的事情也很少在中原流传。可是他踏足中原的两次之中,第一次荡平了白玉魔丐掳掠童男童女的道观,第二次则和西门吹雪一道灭了整个唐门。如此狠厉的出手,如何能够让江湖中人不心生忌惮呢?
然而这一次是白云城难得的大宴宾客,很多门派纵然是畏惧叶孤城,也将白云城看作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敢不去——毕竟,就连皇帝都派人给白云城主的小夫人送来了添妆礼,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敢不给白云城这个面子,那就不仅仅是得罪白云城主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江湖之中的消息流通迅疾,很快那些关于拂月的隐隐流传的讯息就被有心之人重新翻找了出来,和最近新流传出来的那些消息搅合在了一起。
玉罗刹的亲闺女,石观音的小外甥女,西方魔教的大小姐,西门吹雪和九公子的嫡亲妹妹,妙僧无花和丐帮帮主的表妹,当今圣上的师姐。由这位小夫人身世牵扯出来的一大堆的身世炸得各门派的人一愣一愣的。
还来不及消化诸如“西门吹雪居然玉罗刹的儿子”,“无花居然是石观音的儿子”这种爆炸级的消息,那些江湖人很快就发现,叶孤城这次娶的这个小夫人,根本就不是他们认为的孤女——人家根本就不是没有家世,而是门第吓人。还有生愣的毛头小子在听完了叶孤城的小夫人的完整的身世了之后,最快的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叶城主,这是高攀了啊。”
叶孤城威名在前,没有人敢在明面上附和他,这个初出江湖的小子也被他的师父痛揍了一顿,让他不要胡言乱语,然而众人心底深以为然,都默默的点了点头。
中原武林原本黑白分明,可是这一次,因为叶孤城夫人复杂的身份,黑道白道的人都只得备上厚礼,全都往白云城涌了过去,甚至因为明轩的缘故,一些朝堂上的勋贵和世家也都乖觉的备下了贺仪,往白云城走这一趟。
明轩是特别想看着他家小师姐出嫁的,不够如今他到底成了皇帝,天子贸然离京并非小事,可能动荡朝局。明轩一合计,左右如今朝堂也没有什么大事——若是他离开个把月份,就有人能够动荡他的位置,那明轩还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星弈门下了。
星弈门下胸中沟壑,自是天下为棋。明轩平素看着不靠谱,不过棋下的还是不错的。他心念一动,设了个小局就捉住了司空摘星。让他易容成自己的样子替自己上,明轩收拾收拾,就一副少年侠客的打扮,直往白云城而去了。
司空摘星每天心惊胆战的在雨化田的手底下讨生活,简直是分分钟想要哭粗声来。一听那个倒霉皇帝是为了参加叶孤城的昏礼才想出这昏招,司空摘星只想谁狠狠打他一下,让他晕过去才好。
司空摘星:我……我……我对白云城过敏,嘤嘤嘤~
且不论司空摘星如何被已经被提拔成总管的雨化田□□,明轩可是一路风雨兼程,总算在九月二十多日的时候赶到了白云城。
一把扑到他家小师姐怀里,明轩还没来得及说自己这一路是如何如何的辛苦,在朝中时如何如何的被人欺负,也没来得及问一句他娘最近如何,小师姐身体还好吧之类的话,就被一柄刀鞘狠狠的戳在了肩膀上,整个人横飞出去,落在了地上。
幸而地上是柔软的海沙,明轩只觉得自己肩膀有点疼,其余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刀鞘?居然不是剑鞘么?
他诧异的抬头,就看他家“小师姐”笑着用小拳拳捶一个白发的男人的胸口。这白发男人他自然是认识的,可是小师姐你这么揍你爹真的没有问题么?
“师弟,师弟,快跟我走~”在明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一只软软的小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不由分说的就拉着他就走。明轩见鬼了一样的用目光在两个“小师姐”之间逡巡,若非他已经把司空摘星上交给国家了,明轩还真以为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之中有人是假扮的。
拂月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气得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低声道:“是我娘啦。”顺带接收到她娘连连摆手,端的是“我拖住你爹,囡囡快带这个傻小子走”的意思,拂月手下更用了几分力气。
她到底是习武之人,哪怕看起来再是小小一只,拖拽起没有反抗的明轩的时候还是不怎么费力的。地上的沙子上留下浅浅痕迹,等玉罗刹从自家夫人的糖衣炮弹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方才那个臭小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玉罗刹冷哼一声,却不由委屈道:“阿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好好一个大男人,说出去名号也是能把人吓死的,如今这幅委屈兮兮的样子倒是让芷汐心软到一塌糊涂。像是给球球顺毛一样给玉罗刹顺了顺毛,芷汐哄道:“别着急,再有几次就可以了。”
她对玉罗刹并无隐瞒,早在相逢的第一日就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全部坦诚。虽然系统之说对于玉罗刹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不过玉罗刹和芷汐之间全然是信任。他可以不问这些年的离别,却只要确定自己是否还会再次失去她。
在芷汐给出否定的答案之后,玉罗刹终于放下心来,不过却还有些抑郁,掂着自己的双刀来来去去,总想找那个害他和他的阿汐分离了这么久的“系统”算账。那些系统给的补偿玉罗刹是瞧不上的,十五年的离别,让这世间所有的财富、权势、甚至是寿命,在玉罗刹心中都变得没有他的阿汐重要。
不过自家夫人和小闺女生得一模一样也有些麻烦,玉罗刹和叶孤城虽然谁也没说,不过两个男人到底是有些别扭的——特别是在这母女二人有了一个新的恶趣味,每日喜欢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钗寰之后。
两个完全复制黏贴出来的花萝萝,就连石观音都有些分辨不清,拂月的四个兄长更是有些迷茫。摸摸妹妹的头,结果对方忽然冒出来一句“姨姨”或者“为娘”什么,简直是不要太惊悚。而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芷汐姨母”或“娘”,然后对方立刻笑倒了,半晌之后做个鬼脸说“我是囡囡啦”什么的,也并不是太好的体验。
以至于现在那四个人看见芷汐或者拂月,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拉手腕。拂月的手腕上有一个万花的标志,这是她和她娘的唯一区别了。
自己如何才能从花萝变成原来的花姐,方法芷汐是知道的。系统将一串数据送给玉罗刹,延长他的寿数,而这数据也压制了芷汐体内的数据,这才让她成为如今的模样。系统虽然不正经,不过却也没有说错——她只要和她家阿玉开几次车,那串数据传给玉罗刹之后,自然就恢复了。
不过这种事情……就还是不要让孩子们知道了吧。
芷汐默默地捂脸,看着自家小闺女拖走那个冒冒失失认错人的小子,转而继续安抚自家炸了毛的大猫。
日子兜兜转转,距离十月初三越发的近了,白云城之中也开始宾客云集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日报:黑道白道握手言和,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世纪婚礼背后可有什么惊天交易?带您走进白云城主的内心世界。
陆小凤:我想了想,其实我老了之后,是可以去白云城帮拂月妹子带孩子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兄贵们(拔剑/拔刀/拔判官笔/):显!不!着!你!要抱孩子排队去!
叔今天去扫墓了,更新迟了,抱歉啊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