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阳在级组长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收敛着脸上的怒意。
悔恨了一生也没能再次见到的姐姐就在里面，他不希望姐姐看见的是那样的自己。
轻轻的将门开了一条缝，林阳很容易就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狭小而具有压迫性的空间里，唯一一张办公桌刚好侧面对着大门，桌子上凌乱的摆放着些许文件，一个果盘，以及一只已经削了一半的苹果。
“你们就是这样做家长的？带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人渣？血口喷人恶意污蔑，心肠狠毒死不悔改！他将来到社会上就是杀人放火的混蛋！”
秃头级长正气呼呼的喝骂着，而姐姐连座位都没有，一脸尴尬的站在办工作前，林阳甚至能够看见她微微咬起的嘴唇和互相捏紧的手指。
林阳眯着眼，心中怒意燃起，却见姐姐突然抬头。
“老师！”
“这种人他就是”级长似乎被呛了一下，脸色更黑了一分，“怎么了！”
“老师，您肯定误会了，我的弟弟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说谎的！”
林阳清楚的看见了姐姐坚定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动。
“不是这样的人？不会说谎？你的意思不就是说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老秃头愈加愤怒，“你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老子，老子要记他的过！大过！还要把他开除！让所有学校都收不了他！他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
“老师！”
姐姐的眼睛红了，“您这样说话，不怕被人听见吗！您难道就是这样为人师表的？！”
“呵！”老秃头笑得张狂，“这里又没监控，而且，他敢污蔑我，我难道不能罚他？老子不仅罚，还要让他没学上！一辈子都是渣渣！”
老秃头显然是被林阳气疯了，连上一次好歹还有的表面伪装都去掉了，张牙舞爪的哈哈大笑。
姐姐红着眼，咬着嘴唇，突然抬手就扇了老秃头一巴掌。
“你！”
老秃头还在发蒙，姐姐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个婊子！”
“来啊！”姐姐躲开老秃头的手，瞬间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反手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沾着些许苹果渣的刀片明晃晃的反着光，闪了老秃头的眼，也僵住了他空中挥出了一半的手。
满腔的愤怒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有些慌，“你！你想干嘛！”
姐姐的脸上泪水簇簇而下，声音带颤，却又坚定，“我相信他，我相信他做的没错，我也相信他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如果你要开除他，今天，或者以后，如果你真的要开除他，那么”
她深吸一口气，徒然尖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老师杀人了！救命啊！”
刺耳的尖叫从门缝里透出来，瞬间吸引了四周学生的注意，林阳明显看到了老秃头脸上由愤怒转成惊诧继而变成惊慌的神色。
老秃头可以说林阳是污蔑，可以把林阳塑造成坏学生从而给自己脱罪，可如果今天真的被所有学生看见林阳的姐姐死在了他的办公室里，那么他势必会被调查，人命关天的情况下有些事情就真的没办法翻盘了。
门被匆忙的从里面拉上，隐约间能听到老秃头暴虐的嘶吼“你赢了！”，精力旺盛而好奇心强大的同学们把办公室的门围的水泄不通，林阳却悄然的退出了人群。
缩进拐角处的阴影里，他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却还是感觉胸口闷得慌。
他印象里的姐姐，永远都是温婉的，她喜欢笑，她不会吵架，她受气的时候会哭，需要他来安慰，然后破涕为笑。
哪怕到了后来他自暴自弃封闭自己的时候，姐姐气的要死，却依旧只能自己流着眼泪，他长那么大，从来都没有看见姐姐跟别人吵架，更别说动手了。
可是今天他看见了。
他上一世就愧对了一次的姐姐，为了他，鼓起勇气跟老秃头对抗，甚至还扇了他巴掌，然后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救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真是，可恶
林阳捏着拳头，闭眼。
如果说，不同的选择将会延伸出无尽可能的未来，那么从这一刻起，有些本来也许有其他可能的事情，在这一刻也就注定了。
好一会，楼梯口出现了姐姐的身影。
林阳抬头去看她，她一如当年那样，脸上微微的笑着，柔顺的发丝散在肩膀上，在氤氲的阳光里，温婉而美丽，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见到林阳的瞬间，她微微一怔，然后把脸扳了起来。
“小阳，你今天”
责怪和敲打的话语被堵住了，林阳紧紧的抱住了她温暖的身躯，头埋在她的发间，“姐。”
一瞬间，姐姐脸上伪装出的怒意统统消失不见。
“怎么了？”她摸着林阳的背，有些惊慌。
“谢谢你。”林阳抱了好一会，才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这些年，你辛苦了。”
“小阳你”姐姐有些疑惑，又有些手足无措，“你没事吧？你别担心，刚刚我已经跟你们老师说好了，你不会被开除的，你”
“姐。”
林阳笑了，“我没事。”
“但是从今天开始，换我来保护你了。”
姐姐愣愣得看着面前的弟弟，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她的鼻子有些发酸，但她勾起了嘴角。
“好啊，我们小阳长大了。”
林阳只是笑，“嗯，长大了。”
他不知道很多很多年之后姐姐会不会记得这一天，但是没关系，他记得就好。
“我没事，你赶快回去工作吧。”
目送着姐姐的身影在校门外渐行渐远，林阳收回目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下午的第三节课已经开始，校园里有些空荡，只有远远的篮球场上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伴着沙沙的树叶奏成一曲乐章。
林阳没有回教室去上课，而是径直走向了教师办公室，级长那间。
有些已经注定了的东西，需要他亲手，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