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烁闭了眼睛，倏尔又睁开，“这里，是哪里？”
“琅山后山，前几天你就是突然出现在那棵树上的。”随意指了指一大堆的林木森森，苏合眯了眼睛，“我正在采果子，吓了一大跳。”
“你躲在这里，一直没被发现？”
“没有。这里前面其实有一道屏障，常人过去难得很，但一旦过去就可以采取琅山上的宝贝，我凑巧知道了条密道，从没人过去。你要不要去瞧一瞧？”
“我想修炼功法，你能帮我吗？”这一句话，凌渊烁思之良久，待说出时眉眼已是极为幽深。她转过头去，目光灼灼的看着苏合，“我如今已经出来了，什么也不会，我想活下去。”
“嗯，你自己的那套功法不能，我家族的你也不能修习，我、我只能教你一些最简单的。”
“我要不要拜师？”
“啊？不用，不过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很忙，你要是能帮我做些小活就很好啦。对了，该吃饭了。你把这个换上吧。这里偏僻，很难找到女孩子穿的衣服，你先凑合着。”苏合从腰间掏了掏，掏出一个绿油油拳头大的果实来，撕开上面仅存的一片叶子，砰！绿光一闪，一整套绿色衣裤已经放到了苏合手上，果实则消失不见。“前几天你病着，你的衣服······不过我用香料替你薰浴了几次，没关系的，你如今，进去换吧。你这套衣服还是不要穿了，太古怪，是你们家特有的？”
“嗯。”凌渊烁看眼自己的风衣，牛仔长裤，球鞋，笑了，她抱起衣服起了身，却忽然低头看向正整理仪容的苏合，“你这些天，一直睡外面？”
“没关系的，我功力比你高，等你修炼好了，你便住在外面吧。”
这一套绿衣绿裤，和风寒雨先前穿的有些类似，却更像中国特有的汉服，不过袖子窄些，外袍短些，料子差些，颜色也更为黯淡，仔细一番，还有些针线头。不过大小宽窄，凌渊烁穿起来倒正合适，她扎了头发，穿了双草鞋，盘膝坐下运了会儿气，又做了几个俯卧撑，刚抬头便看见苏合笑着过来，一手拎着烤的香喷喷的鱼，另一只手则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
“谢谢，这衣服，是你做的？”苏合看着虽然小，可仔细一比，还是比凌渊烁的身量大了许多。
“啊？”
“我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人族不都是从蜘蛛和天蚕手里买衣服么，方才那个是织女果，里面的衣服蜘蛛施了法，可以随意变幻大小的。你不知道？还是，你们家族的人都是用蚕丝和棉麻做衣服？我记得，人族不是早都将这些、摒弃了么？”
“你不是人？”凌渊烁跟着就是一惊。
“当然，我当然是人啦，不然我是什么？”苏合有些结巴，但很快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儿，“琅山这种地方，也就人族才来呢。”
“为什么？”
“为、还是不说了吧，可，大概与功力有关吧，不过如今的人族，除了渊神，又有哪个算得上功法高强？而且我听我家里的长辈说，便是功法高强如渊神，他也是要受限制的。”
“这世上有人比渊神的功力高么？”
“那，大概是没有，不过人族也就渊神一个，若是惹怒了四大神兽齐齐打上天海九重天，怕是渊神也招架不住。好了，还是别说这个了，你快喝药吧，喝了药我教你修炼，然后，我的药不多了，你身手也算灵活，过来帮忙。”苏合很快兴致冲冲起来，他晃了晃手里的鱼，“香吧，我吃的那条还是烤糊了的呢。”
“好。”凌渊烁忍不住又笑了。
琅山这几天渐渐地热闹起来了，隐隐约约的开始，轰轰烈烈的进行，等到凌渊烁反应过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因为这半个月，她一直在，闭关。
或者用苏合的话说，“凌烁，你这样的资质，啧啧，我都不忍心使唤你了。只等着你将来功力大成好借你的荫凉呢。”
自打那日苏合教授了凌渊烁修炼的基本法门后，她就如生了根似的一屁股坐在茅草屋后面，打坐，运功，修炼，呼吸天地之气，不过几天竟已跃过最基本的法门，再一睁眼时已是内力三阶！
“啧，即便按着人族的修炼速度也至少需要五年的，如今，不过，我自己会的也就是这些了，后面你再想修炼可得靠着自己的造化。”
苏合这话既然说了出来，凌渊烁自然也不好白吃饭不干活，而且，看眼更加破败的茅草屋和苏合那身愈发凉快的妆束，凌渊烁未曾说话，只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苏合。
苏合只得尴尬而讨人怜爱的笑笑，收收耳边的乱发，“没办法，我往日辛勤下来也只够自己吃的，幸好先前那身衣服还不赖，我和旁人换了，换了些吃的，你的伤虽然好了，可身子骨有些问题，可不能不用药调理。”
“交换？去哪里？”修炼的时候凌渊烁发现自己可以感知周围发生的事情，所以她格外“关注”了苏合，这人，似乎整天捣鼓一堆草药，并未走远。
“从这条路过去，有个十字路口，你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地上，再把要用的东西画下来或者写下来，最迟第二天就能得到东西啦，我的药就是那样卖出去的，不然怎么活下去。”
“不怕被人骗？”
“应该不会吧，反正我是没遇到啦。我在这儿已经住了三年了。”
“那他们都是买药，不找你治病？”
“有，不过很少，很多病吃了我的药就可以好的，你要知道如今这世道，尤其在琳琅二山住着的人，有时间都用来修炼了，哪里有时间走路。是了，你问这些，打算出去？”
“嗯，要带些什么东西？”
“嗯，一些药材，你如今算是第一次出去，小心些，先转转就可以啦，算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如今山果怕是熟了一半了，你如今内力三阶，应该可以凌空自如了，我们多采些回来。”
苏合说是自己功力不济，但还是比凌渊烁强上许多，尤其是他的步法，翩翩而行，不紧不慢，风采卓然，但很是快速。观察了好一阵儿凌渊烁才重新恢复了神采，接着提步，跟在苏合身后看着这林子。
这既是对修为的巩固，也是对新的世界新的认识。
从苏合的叙述中来看，如今人族的生活是相当简单的，吃的东西为动植物即苏合口中的兽族，向有修为的兽族购买或对没有修为的兽族进行猎杀，得到的食物都是无一例外的简单，刚到手就能吃。穿的则是兽族织就的衣服或者兽族本体的皮毛，住的，这个比较多元化，苏合的叙述也相当简练。但总而言之一句话，如今的人族，或者说如今的六道世界，是条命都在修炼，修功练法，从而长生，或者达到其他的人生目的。
“可你做的烤鱼，似乎和鱼本来的味道有些冲突。”这一行字看着简单，凌渊烁却斟酌了许久。
“啊，对，其实人族从前吃的食物都是用将一些食材烹调加上各种香料做成的，我恰巧知道了，而且这样做更省钱，也更好吃。”苏合却有些迟疑，他看眼凌渊烁，笑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是说时间太久，祖先的传承一分也没留下来？”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用食材和香料做成的食物。”
“嗯，几万年前吧，如此说来人族记不得了也正常，不过我听说，伏娲族至今还是那样吃饭呢，而且他们的衣服都很美，穿起来很舒服，不是丝绸就是棉布。”
凌渊烁对此只能一愣，跟着低头，坚决不再开口，更不再看一眼自己那身衣服。
这树林上下，沉默的突然有些过分。
凌渊烁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尖尖的，却并不锋利，这把刀是苏合给的，本意是用来挖药草，凌渊烁看了甚是喜欢，于是轻巧的一挥便割断了林中跑的正欢快的一只兔子，惹得苏合面色一白，跟着大声赞叹。
苏合接着低了头，快速看了眼周围，眼前是琅山后山，林木葱郁，碧草绵绵，前方一道土地的起伏，周围一阵暖暖的清香，愈发浓郁。
凌渊烁跟着就皱起了眉头，她将短刀横在身侧，突然一伸手将苏合拽过去，飞快的扑到了一丛碧草之后，跟着，就看见方才所站的那处土地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轻微而茂密，那处土地接着好像花开一般的慢慢颤抖，抖动，散洒，几粒细土飞溅出来，接着，地上开始冒出一条条棕色而蜿蜒的东西，长长短短，纷乱而整齐的绕成一个结儿，渐渐地，冒出来。
“树枝？”话出口时方觉不妥，凌渊烁手抖了抖，接着闭了眼又猛地睁开，低声，“它的主干还在——离这儿很远，这是，这是······”
“桂树妖，如今是结桂子的季节，是了，有人狩猎，你要不要去瞧瞧？”
“你去？”
“嗯，这树这般大，结出的桂子肯定不少，若是能取上一二两，要么同那取桂子的人做个交易也是可以的，只是你如今、去不去？”
“去！”话落凌渊烁已是一跃而起，恰恰避开了身下土地的运动。
一里之外，清流之旁。
一棵巨大的桂树临溪而立，桂花飘香，枝叶葱茏，天上一道阳光落下来，处处发亮。
发亮的却不只是桂树顶上的枝叶。
一群人，衣衫破烂甚至褴褛，手上是各式各样的兵器，看似懒散实则紧紧围着桂花树站着，一个个眼睛亮的惊人。
他们的身后，是渐渐抖动的大地，宛若新生的枯桂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