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谦十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山里的孩子成熟的早，十八岁那年，他和村里的枣恋爱了，枣不是那种很漂亮的女孩，可是她身上有一种很干净味道，那时候，李子谦以为，那是一种家的味道，他对着这种味道沉迷不已。
现实很快打碎了他的梦，枣嫁人的前一天晚上被李子谦堵住。
“为什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
枣愣愣地看着他。
似乎他原本不该问。
“为什么？”李子谦执拗地问着。
他不想找任何的理由开脱，他只想听她亲口对他说她的理由。
“嫁给他，我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了，我的弟弟妹妹们以后也不会犯愁了。”枣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是谁都知道，贫穷意味着什么，她不要再受穷了。
“可是，你难道就不喜欢我么，钱，我可以去挣，你不要嫁给那个人好不好，你难道不知道。。。。。。”李子谦意图说服枣。
“不要说了。”枣打断他的话，想必知道他下面要说的是什么。
“那又怎样？他答应娶了我之后会对我好，他是吃国家粮食的，这就够了，子谦，你不要想不开了，你看看你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去过，你是男人，你的养家糊口，你怎么能什么也不干呢？”枣不耐烦地道。
“我是想和你多呆在一起，我有点存款。。。。。。”子谦的话再次被打断。
“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男人是没有出息的，行了行了，子谦，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不会这么晚了还来的，要知道，我这就要嫁人了，叫人家看见不好。”枣有些不耐烦，说完这些话扭头就走了。
子谦愣愣地看着枣消失在黑夜中。
良久良久。
第二天，枣的婚礼办得很风光，有心人发现，子谦从那天早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子谦在城里打拼了五年，虽然还没有什么成就，不过也算站稳了脚跟。
那日偶遇一个村里的儿时玩伴，子谦拉着他在一个小馆子里喝得烂醉，子谦问了村子的近况，儿时玩伴揣度，他可能是脸皮薄，说完张家李家王家的新鲜事，自动说起枣，枣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身材已经完全走样，典型的大妈了，不过她老公对她还好。
子谦以为再听到枣的消息，自己会很兴奋，很愤怒，很悲伤，很郁闷，可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就如同听到臭蛋又找了个媳妇，黑子的老婆跟村长的侄子有一腿一般，兴趣莹然，听到枣的身材变成俄罗斯大妈般，他还哈哈笑着一拍玩伴说道，想当初，我还对枣有那个意思那。
离分手之际，子谦想起以前的妇女主任——李奶奶，玩伴微醺道，完了，在家等死那。
子谦身子微颤，忙稳住心神问，怎么回事？
玩伴叹口气，老病了，再也没说什么，匆匆告辞了。
子谦站在酒店门口，往事渐渐向心口袭来。
子谦成为孤儿的时候，当时还是妇女主任的李奶奶把他领到自己的家。
李奶奶青年守寡，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村里的人都说她是孤寡命，李奶奶性子好强，索性自己过了起来，为人爽快利落，后来改选妇女主任，李奶奶毛遂自荐，当上了妇女主任，这一干就是二十年。
子谦虽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可是该受的教育一点没有耽误，这都是李奶奶争来的，子谦十二的时候就要去外面打工，李奶奶当时一个嘴巴打在他的脸上，有我在，你好好学习去。子谦眼泪在眼圈里转了又转，他不明白，人家有父母的都不上学了，他为什么还要上学。
看着他不解的眼神，李奶奶叹口气，摸着他的头道：子谦，咱这里穷，可是不能穷一辈子，有些事你现在不懂，听奶奶的，啊。
那时他不懂，上学有什么用？不能挣钱，勉强上完初中，他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就进了城，气的李奶奶打那以后再也不理他。
这么多年他才明白李奶奶当时的用心良苦。
没有知识，认识就上不去。
子谦回到了村里。
五年了村子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李奶奶的房子就在村头老槐树下。
推开执拗作响的门，子谦低着头猫着腰进入屋子，不是他不敲门，不是他不打招呼，村子里本来就是这习惯，何况，子谦在门口呆了好久，不确定自己真的敲门打招呼，李奶奶会不会理他，索性就和平日的自己放学一样，推门进去。
“是子谦么？”屋里光线很暗，不过这么多年来，子谦丝毫没有受光线影响，熟门熟路的跨越障碍物，掀起帘子走进卧室。
“李奶奶。”看着床上瘦骨嶙峋的李奶奶，子谦的眼泪差点没下来，急忙两步走到李奶奶身边，扶住挣扎着起来的李奶奶。
“子谦，臭小子，才来看奶奶，跟奶奶记仇。”李奶奶一掌拍向子谦。
子谦鼻子一酸，黑暗中只见奶奶的手跟骷髅的手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子谦毫不在意地握住。
“我。。。。。。奶奶我错了。”
道歉的话脱口而出，是的，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奶奶，咱去看病，上大医院，我一定治好你。”子谦呜呜地哭着。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哭就哭？”李奶奶的手又挥过来，力气却小了很多。
“奶奶肯原谅我高兴的。”子谦抹抹脸。
“自己家孩子说什么原谅不原谅。”李奶奶叹道。
“你个臭小子，我不理你，你就不能哄哄我，还认真和我怄气。”李奶奶脸色蜡黄，微微有些气喘。
“奶奶你别说了，我都后悔死了。”子谦忸怩道。
“奶奶，咱收拾收拾这就走。”奶奶这样子不能再拖了。
“不去。”李奶奶直接拒绝，手紧紧地拉住他。
“子谦，奶奶的时间不多了，就在这里陪着奶奶几天吧，啊。”
李奶奶满含期盼地道。
“好。”子谦轻声地答应着。
子谦惊异地看着奶奶脸上散发出神采。
“臭小子。”李奶奶满足地笑了。
“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下，你好久没回来了，去看看村里的乡亲们。”李奶奶虚弱地道。
“好。”子谦答应着。
村里的人见到子谦很意外，不过都还很热情，张家一把韭菜，王家一碗米，子谦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可口的饭菜，李奶奶颤抖着手好半天才把饭菜递到嘴边，子谦提议自己喂她，被李奶奶一口回绝。
吃过饭后，子谦就跟李奶奶见自己这些年的奋斗，困难的时候接着雨水沉淀之后就着吃饭，两人开心地笑着，笑那段心酸的岁月。
“奶奶，我很后悔没有听你的。”其实，即使现在，他明白了李奶奶当初的苦心，他也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他是个男人，怎么能让李奶奶瘦弱的肩膀扛着自己该扛得重担？
“傻孩子，我不是为了你呀。”李奶奶长叹口气。
“孩子，你这会回来，看见村子有什么变化没有？”李奶奶忽道。
子谦沉吟，真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村口的老槐树又粗了点，衬得树下的茅草屋似乎又矮了几分。
“是呀，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什么变化呀。”李奶奶唏嘘道。
“孩子，奶奶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聪明，敢想敢干，心地又善良，奶奶一直盼着有一天你能带领着咱村里的人过上城里人一样的生活呀。”李奶奶擦擦眼角。
子谦听了如同五雷轰顶，他从来也没有想过。
他的愿望很小很小，他辜负了李奶奶的期望，子谦内疚地低下头。
李奶奶走了，带着满心的遗憾，子谦一身重孝地跪在李奶奶的坟前发誓，奶奶，你在天之灵看着，我一定会完成你的遗愿。
李奶奶一生无儿无女，可是她走的时候并不孤单，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来了，有在外面打工的知道信得也都回来参加她的葬礼。
枣也抱着小滴，扯着大滴来了。
“不要太难过了。”走到他的面前枣叹口气道。
子谦面无表情地回礼。
回到城里，子谦疯子一样地工作，疯子一样地赚钱，然后村里的小学建起来了，路通到了外面，茅屋变成了砖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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