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可以想到这一层,已经实属不易了。”佟子青的声音温和里带着少许的肯定。
“能不能不要再读我的心?”我问。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眼睛。”
他这话刚传进我脑中,我立刻向前迈了一步,转身仰头看他。
只见他两片薄唇依旧在快速的吟唱着我听不懂的咒语,而面具之下的双眼确实是自然的闭着。酷暑烈阳下,他的神态却极为怡然轻松。
我心里在想,他为什么要闭上双眼;就算闭上眼睛,我又如何能成为他的眼睛。
这时,那乌发倾洒的女子开始在空地中央旋转起自己的身体,一边旋转上肢继续在优美的舞动。那轻薄活动的纱裙因此扬起,飞旋,扩开。那本忽隐忽现雪白的莲足带着精致的脚踝,顺带着一节莹润如玉竹般的小腿彻底暴露在外。
我诧异,在这个时空,就算是青楼里的女子,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莲足和小腿,何况在这女子的舞动中,双臂也早已时而暴露在外。我转过头来,仰头看佟子青的脸庞,他却好似丝毫不为这撩人的舞者所动,表情平淡,依旧微颗着眼皮,口中念念叨叨。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问。
“快了,快了。你站我身前,帮我看好她。”
“我看不下去。你还不如直接把她睡了。”
“哈哈。”佟子青大笑了两声。我忙抬头看他的表情,果然虽然他的口中依旧在轻吟着咒语,但是嘴角明显有个上扬的弧度。
看来这个人又会读心又会传音。对了,他还会用咒语和意念控制一个人。
我的天,他到底是什么……反正肯定已经不是人了。
“在你心里我一定是个大恶之人。”
“难道你不是吗?”我反问。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他立刻的回答,但是他松开原本一直牵着我的手掌,搭在了我的小肩上,另外一只手也搭了上来。
那种被人两只手按在肩上的感觉,像是某种信任,某种鼓励。
我知道他的本领,与他对着干没什么好下场。再说他到底要把那女人怎么办,我确实很好奇。
虽然我不明白他要我充当他的双眼的含义,但是在他的双手包裹住我的双肩时,我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他的正前方,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不停旋转着的女子,那红色的裙子早已经演变成了一团妩媚诱人的七彩妖火,看着那因为纱裙子旋起,暴露在外的小腿与莲足——真漂亮,在火红的裙裾映衬下,雪白中润着莹莹的光芒,像是初冬第一场飘落的一片八棱晶莹剔透的小雪花。这样美丽撩人的场景不知道两边站着故作正定的达官显贵们作何表情。
想到这我的双眼必然是情不自禁的往两列人里扫。
终于有人抬了头,终于有人翻眼偷偷看着这女人,终于有人背部颤抖,终于有人在偷偷的擦着鼻血。
“成了。”佟子青对我传了两个字之后,突然双手从我的双肩上拿开。我仰头看他的双眼放出凄厉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依旧被操控着不知疲倦旋转着的的女子。女子在他冷凝目光的注视下,立刻停下了所有动作,双膝下跪,跪于平台中央,众目睽睽之下。
随后佟子青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用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熟练的动作,从腰间抽出一条写满字符的白丝绢。
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术,好像就是手指一点,那白丝绢便燃烧了起来。
然后我看他将燃烧的丝绢往天空中轻轻一抛,就见那团在赤阳下已经看出不来的火苗迅速的扩大,白丝绢的面积也在迅速的扩大。这时平台上所有男人的眼睛没有人再去观看那跪在地上的红裙女人,他们的目光全部被佟子青施了法在半空中不停旋转燃烧着的白丝绢所吸引。
当然我的注意力也全部被那越少越大的火所吸引。太神奇了,比刘谦的魔术壮观多了。
心里一阵感叹,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只是我心里的赞叹还没落到实处,我就看着佟子青的手臂突然对着跪在地上乌发遮面的女子笔直的一指。只见那团火呼的一下就朝赤条条的女子奔了过去。
“不要!”我脑子里没有任何思考,出于本能大声惊呼,一把拽住了佟子青的那已经伸出去笔直的手臂。
只是他的手臂如何是我能撼动的了的。我抱住他的手臂发狂的叫嚷着,他却一动不动像座石雕,眼神与手臂成一条直线死死的盯住那惊恐的尖叫与绝望的哀嚎,那被烈火燃烧在汉白玉地面上打着滚的火球。
“让开。”佟子青的声音再一次传进了我的脑海。
我已经发了狂,我那还能听得进他的话。发疯一样的对他又踢又打。
周围有人看不过去了,想上来拉我走。但是刚有人靠过来,佟子青的两道凛冽的目光就已经投了过去。
等我稍微清醒了一些,发现那惨叫哀嚎着的女人已经没有一丝声音,我不敢看向那团烈火的方向,但是空气中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那浓烈的烧焦皮肉的气味,让我五脏翻腾。
事已至此——这场闹剧我已不想再看下去。怪不得他开始会问我,怕不怕。这简直比小芸玉挖出自己的眼睛那次,恶心残忍十倍!
双眼扫过两边原本端端站着的人们,发觉此时已有几个衣冠楚楚的大男人已受不了这残忍至极的场面,微微颤颤瘫倒下去。
罢了,罢了。我也突然想开了,他烧他的,我走我的。对于这个被万民膜拜的人,我再也不会对他和与他相关所有的事感兴趣。
我承认我败了,我本以为坚强无比的心,根本受不了这种折磨。
随即我松开了佟子青的手,转过身背对他,整理了一下衣裙,与散乱的长发。挺直腰板,头也不回的往楼梯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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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阵好诡异的风。当我坚定的步子刚刚走到那堆已被烧成一团焦黑四肢不分的骨架边时,突然一阵大风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吹了过来。
我看着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将地上那些发白的灰烬与少许焦黑的骨殖一股脑的刮到了半空。
因为我正好走到这堆痕迹旁,所以我就等于看着那些被烧成灰灰白白的东西被这股诡异的风悬起至我的头顶。
我仰头看着这堆被烈火烧尽的骨殖与灰烬,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悲从心生。心中无比的悲凉。
老天到底把我拽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时空,这个时空里怎么还有属于蛮荒时代的人祭。对于一个女人祭来说,毒死,上吊,坑杀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控制她在众人面前跳上一段屈辱的妖舞后再用烈火烧成灰烬。
烧成灰烬了还不行,还要把她剉骨扬灰。
我越想心里越难受。那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得住的残忍。怔怔的仰望着头顶一直被那股怪异的风吹起,不停的旋转着的灰黑,泪水充斥了我的眼眶。这泪绝对不是示弱,而是悲悯。
“她哪里值得你为她落泪!”
这声音洪亮刚毅,一点也不像他平日里温和轻柔的语气。
我不由的被他这语气打断了心中的哽咽。扭头看他。
只见他的手臂笔直刚劲地指着我头顶上盘旋着的那团骨殖与灰烬。乌金面具的背后那双如星光一般的目光充满了坚毅。
看着这样的他,我突然心里莫名其妙的问了:难道我错了?
我还没来得及怀疑自己,就听着佟子青口中大声呼了一声“去!”随即佟子青的手臂突然朝着空中的一个方向指去,而那堆焦在我头顶盘旋着的焦黑瞬间也跟着他指示的方向奔了去。
我就觉得一团黑烟,由他掌控义无反顾的奔向了明晃晃的天空。就在那团黑烟消失在所有人视线后没几秒钟。
就听得天边想起“轰隆隆”的炸雷声。那声音由远至近,由弱增强。
平台之上所有人都和傻子一样听着雷声,这群傻子里当然也包括我。
当所有人还没有从那一阵响雷的震撼里清醒过来,一阵带着湿腥味的狂风就已经肆虐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