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打开着。霍隐修站在门口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雪花,状似无意地问道:“神仙果这样的圣品,连本尊都是无缘相见只闻其名呢,不知你家这颗是如何求来的?可真让人羡慕不已。”只是那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扫着垂首立在屋内的胡管事身上。
面上鲜有表情的胡管事听到占易司大人的问话,神色一下黯了,拢在衣袖中的手也慢慢地攥紧。哪怕是用余光,霍隐修也能看到他的两只衣袖在微微的抖动着。
胡管事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反常地慢慢走到下首的一张紫檀太师椅前深深地坐了下去。眼睛盯着地面,嘴巴开阖了几次,终于开声说道:“那培元丹哪里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求来的。”
霍隐修听他开了口,缓缓地停了手里的动作。踱到上首的椅子前坐下,静静地等着胡管事继续说下去。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气氛有些压抑。可霍隐修并没有制止胡管事的回忆,甚至用无声来压迫着他把那段不愿提及的过往说出来。他迫切的想知道那神仙果的来历。想知道这么难得的宝物是如何落到他们这样不起眼的小人物手中的。
书房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两个小童先后走了进来,一个托着两只茶盏,一个胳膊伸得长长地端着一个火盆。
看着他们安置好了,霍隐修使了个眼色过去。二人忙施了礼,安静的退了出去。
端起桌上的茶盏,掀开,沿着茶杯的边缘用茶杯盖轻轻地推着茶上飘着的浮沫,室内瞬间茶香四溢,伴着清脆的细瓷碰撞的声响。
一直沉思的胡管事如才梦醒一般,艰涩地扯着唇笑了笑,才接着说道:“两甲子前,小人也是才与贱内成亲不久。那时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痴迷修行,一心想要成仙。于是遍访名山大川,也去了不少海外的岛屿,就是为了寻找一些能人异士和所谓的世外高人吧。所以忽略了小沫。”
说道这里,胡管事怔了怔,有多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虽然会脱口而出,怎么觉得都陌生了呢?原来,如今这个肥胖的妇人也曾是纤细窈窕的,原来她还有着一个当年他魂牵梦萦的名字——小沫,原来他们已经成亲有难么久了么?按照人间的说法白首百年,他们都一起走过了……两个甲子,一百二十年的时光,早已把那个名字印到了心里。即便是不在从口中叫出,心里又如何忘得掉。
“人都有年轻轻狂的时候,男子自当以修行为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个时候再来提携自己的女人,也是对的。”看他半晌不语,霍隐修安慰般的接口道。
一直望着地面的胡管事抬头看了占易司大人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年,我便是这么想着的。所以每次兴致来了都会不辞而别。直到一天,我听了消息说昆仑山上有一个什么比试大会。能去的都是各方上仙。于是我就又动了念头一心想去凑个热闹。谁知,一向乖顺的小沫这次是死活拦着不许我出家门,哪怕是我好说歹说的也不行。那时,我心里很是恼火,也不管她哭闹,自是摔门而出。没想到小沫也追了出来,一路拉拉扯扯的走了有几里,我……”
说到这里,胡管事一咬唇,眼睛又望向了地面,声音小了许多,带着无限的悔意说道:“我当时脑子一热,看着路上不断的有人指指点点,觉得很没面子,就用力一甩,把她推了出去。只这一下,便让我悔了一辈子!我这个做丈夫的只知道自己的修行,竟是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然有了身孕,而她也是倔脾气的,只知道拉扯着我流眼泪,就是不告诉我实情。”
胡管事慢慢地阖起了眼睛,艰涩地说道:“只那一推,小沫就从山路上滚到了坡下。浑身是血,人也昏死过去。我那时才知道害怕,跳下去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血不停的流,染红了她的衣裙,染红了我的袍子,我竟不知要如何去做!我这个四处求师访友的修行人,竟救不了自己的妻儿!我只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在自己的怀中一点点地失去了温度变冷,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化成了一滩血水,而一点办法也没有……您知道当时我有多么恨自己么?”
霍隐修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胡管事面前,用手重重地拍了怕他的肩,然后轻叹一声,走到门口,面向外面负手而立。仿佛也在替他难过一般。
“小沫的身子冷了,我的心也冷了。只想着陪着她一起去死。于是我就抱着她到了仙姑子庙,原来她也是极爱去那里烧香还愿的。我就带着她去求仙姑子,存着万一的希望,只想着,如果她能活过来,我什么也不要了,再也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好,哪怕是一起做鬼,只要小沫肯原谅我,我也会笑着去陪她。”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求的。在仙姑子庙跪了一天。直到我已然绝望的时候,才从外面走进来一对男女。”
“一对男女?”霍隐修立时转过身来,急切地问道:“是什么样的男女?”
“那是在画中也看不到的人物,好看得没法形容。”胡管事睁开了眼,想着当时的情景,“我当时疯了一般的冲着他们磕头求救,话都说不清的。那个女子绕过我,走到小沫身前,牵起她的手和她说了些什么。然后很生气的站了起来。指着我对一起而来的男子说道:‘又是一个痴情种,人都死了,还在替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求情呢!’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也只微微一笑站到我的面前说道:‘你比我命好,遇到个心软的娘子。如今我念你知错,怜你痴情,便管了这闲事吧。’”
“当下,我心中狂喜,知道自己这是真遇到仙人了。不知如何感谢,只能又是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谁知,那个仙子竟是余怒未消,冷哼一声,径直走了出去。那个上仙好似也有些为难,想了一下才对我说道:‘你这错的倒是不轻,罚你一些也是应该。如今你就老老实实地跪着这里,口中要不停地向你的娘子赔罪。天明时,她或可醒来。’说完,这上仙也走了出去。”
“我也不敢多问,也不敢起身,只能依了上仙的教导不停的磕头给娘子赔罪……过了一会儿,那个仙子忽然又走了回来,将一粒丹药放在小沫的手中,对着她说道:‘你听了他的甜言蜜语可莫要后悔,若是有朝一日,他再负你,你便吞了这培元丹增补些功力揍死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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