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赶快回到元宝树里修养元神,而我暂时还不能走。”
听了果果的回答,富临的眼神顷刻间黯了下去。“那,我也不走……你都不回去,我才不要自己回去。”他执拗地小声嘀咕着。
“我也快回去了。”果果望着大丛大丛的忍冬出神,“我知道是自己封印了记忆,却想不起原因。零零碎碎地自你们口中说了一些,如今我还是记不起。总之我是任性了跑到凡间来躲清静,然而我的心里从未清净过。如今反而开始纠结自己到底封印了什么。所以,元宝你说,心结不解这烦恼如何是躲得开的?”
一阵不大的山风刮过,摇动了他们身后靠着的枫树的枝桠,稀稀疏疏的雪花就落了下来,果果赶紧伸手拽起富临就跑:“起风了,快躲开这里。积雪落在领子里很凉的,你这身子可是受不得。”
用力点了点头,富临听话地戴好了狐裘上的风帽,心里又小小地雀跃着,她还是如原来一样的关心我呢。于是笑眯眯地看着果果,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也不知道现在的这个身体还有多久的时间,应该是不会太长了。我能够感觉到她的衰竭,如今她的活力正一点点的在离开,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总不能就这么走了让容容伤心……”
“她命里原本就是孤独终老无子无女的,你既挨得辛苦,又伴了她这么多年,总是够了,何不早些回去?”在神仙精怪的感知里,是没有真正的死亡的。肉身会消失,元神会不断的在六道中轮回。所以果果说到这些,富临是并不悲伤的。
“那年我一怒之下离了天界,其实并未走远,心里倒是还期待被人找到呢。”说到这些心底的秘密果果倒是觉得没什么,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就这样很平常的说了出来。她自出世便飞升至天界,从最初的世事不懂到现在过了几万年依旧是空灵清绝改变的不多,天界的也好凡间的也罢,那些被大家所遵循或是默许的行为准则到她这里便都没有了用处。
这也正是青鸾这样的仙子从心里所痛恨的。明明都是神仙,为什么她看起来倒像是真的,而我们却像是赝品!
“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胡乱奔走,就走到了云苍山下的镇子里,我闻到了铺子里的酒香,正好又是心里烦躁的时候,于是就化身成一个老者进去吃酒。没想到才几壶酒便醉了。那时还不晓得在凡间吃酒还要用银子,结果在我大醉之后自然是被人家丢了出来……”
富临的脸色不禁沉了下来,收在狐裘中的手掌悄悄地握紧成拳。
果果并没有注意他神色的变化,还是沉浸在往事里,自顾自的说着。
“喝多了,什么也不知道。连躺在酒肆的门口睡了多久都没有感觉。只觉得头痛的要裂开,耳边还有人与我说着话。”果果说得声音不大,语速也是很慢,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暖。
“这个与我说话的人便是元容。她见我形容苍老又醉卧冬日酒肆的檐下,动了恻隐之心,随手解了斗篷给我盖上,还好心的唤我起来怕我受了风寒……就是这样,我受了她的一衣恩德。”
“几日之后,在山腰处仙姑子庙我的画像前又遇到了她,她是去求我护佑她腹中的胎儿的。那时我才发现她怀的胎儿根本没有神识,是死胎。这样的胎儿叫我如何护佑……”
“随后我又见到了她那不堪的丈夫,此人心地卑劣阴狠无耻,惯用一套伪君子的面貌去欺世盗名,元容也是累世的因果才在今生与他结了姻缘,最后落得个孤苦无依郁郁寡欢而终。”
说到这里果果感觉有些疲惫,平时她的话便极少,这会儿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就会觉得累……
富临也注意到她转为苍白的肤色,不禁心疼。只以为是如她自己说的这身体已快到了灯枯油尽之时,哪里想到会是因为此时的自己才是使她迅速衰竭的缘由呢。
停了半刻,果果才接着说道:“正巧那时我也是想找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安静一阵,又怜她身世坎坷,待她生产后附在了那胎儿身上,伴她几载,护她衣食无忧,让她有个好的结果,也算是还了她一衣的恩德……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过了十五年。”
“和他们生活很累吧?”富临问道。他自打以这个大皇子的身份醒来就被凡间的这些繁文缛节弄得不胜其烦,若不是心里有着念想,早就跑回去做那棵安安静静生长的元宝树了。
“很温暖。”果果疲惫的面容里带着由衷的笑意,“一家人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让我觉得很温暖。所以,我也舍不得……”
舍不得?富临的心里开始泛酸,才和这些人生活了十五年就如此的舍不得,那我都与你伴了千年当然会更舍不得……
“回去吧。”看了天色昏沉,冬日的白天本就很短说话间就到了落日时分。果果抬手指了指天上,“别在这里耗着,还是快些回去,你这元神如此虚弱,终是不到你修成的日子呢。强自离开了树身是很危险的。”
“我也回去了,”她挥挥手倒是转身就走,“出来了这么久,容容定是又要着急了……”
富临站在原地没动,目送着那抹纤弱的素白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再也望不见,他僵直的身体才晃了晃,一层细密的汗珠布满了他光洁的额头,薄薄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慢慢地按紧捂住胸口的手,用力的压着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他费力的转过身子朝来时的路走去,“我等你一起回去……”他说得温柔。
只是在他步履蹒跚的脚印里,每一步都映着嫣红的血滴。
==狐色诱人,情牵永世==
公子富临在消失一天之后,终于又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只是受了极重的伤,人也陷入了发热与昏迷中。
这简直让小喜子疯狂了。
他早就忘了去探究公子是如何在人不知鬼不觉中自由出入房间这件事,而且就差跪下管章太医叫爷爷了。
“老章,怎么样?这都是第二剂药了,主子什么时候能醒?”已经两夜没有休息的他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熊猫眼焦急地等着章太医的回答。
轻轻撤出脉诊,章太医躬身将富临的手送入被中盖好,才转身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同样两夜没有合眼,他的面色也不好看。伸手端起桌上的热茶就是一大口,唇齿间灼热的苦涩微甜的感觉使他精神一振。
转头看到小喜子还直勾勾盯着自己等着回话,才用惯常的语气说道:“主子这伤倒像是旧伤。本有愈合的迹象,不知为何又裂开,如今是失血过多加上感染才导致的高热昏迷。”
“旧伤?”小喜子的声音立时提高了,尖声尖气的吼道:“这些大内护卫就是吃白食的废物!大米白面吃了那么多,还是护不了主子的安全。不行,这个我要赶紧告诉皇后娘娘去!”说着转身如一阵风般急吼吼地窜了出去。
“呸!”看着因为大力推开关上还在晃悠的门板,章太医冲着外面啐了一口,恨声说道:“等老子回了禁卫,第一件事就是爆了你这阉狗的菊花!只会告密的无耻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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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医是个卧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