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刘氏觉得自己的人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原本以为自己前半生遇人不淑受苦吃累, 而后老天爷弥补她,这才跟了顾老爷子, 过了回体面夫人的瘾。
虽然前头还有个拖油瓶, 心里打好的算盘, 反正孩子小, 养熟了跟亲生的没两样,老爷子高兴对她另眼相待不说, 就是有朝一日丰元芝回来看见自己亲生的儿子跟她这个代替了她位置的人亲近, 心里不定得多怄呢!
气死最好!
可及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死小子犟的像头驴,不管她怎么示好, 脸都笑僵了,都不能把人心焐热了。实在憋气的很,刚使点儿手段出来, 那小子一声不吭受着,回头抓住证据, 就不客气的一状告到老爷子那儿, 老爷子不处置,他也不吭声, 就当着他爸的面儿, 抓着仲叔就是一顿好揍, 鬼哭狼嚎的怎么拽都拽不开。
真是白眼狼一个,她给做了好几年的饭还不如喂狗呢!
老爷子看顾元生是个手狠的,说是不管用了, 人家也不听啊!!只能转头骂她少惹事,交代儿子离着顾元生远一些,别去惹他。
真是……她怎么就那么命苦!
后来儿子长大了,开始在外头做生意,挣得钱越来越多,平时朋友聚会提起来谁不朝她竖大拇指,她打从心里觉得,自己儿子可比丰元芝的儿子出息多了。
扬眉吐气没多长时间,现在竟然告诉她说,不是这么回事儿!
儿子从商是老爷子授意的,将来顾家竟然是留给顾元生的,那个白眼狼儿——她怎么这么命苦。
凭什么最好的要留给丰元芝的儿子,凭什么?她辛苦这么多年,顾家凭什么不给她儿子?
顾刘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觉得自己快要被憋疯了,这是要逼死她呀?心里头恶意滋滋不断地生长,顾仲叔一直留意亲妈的状态,见状忙拉着顾刘氏,双手合十,恨不得跪下啦。
“妈,亲妈,我求您啦,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了?我跟您明说了,要是大哥出了什么事儿?顾家也到不了我手上,他亲妈得弄死咱们一家,丰元芝那人,您最清楚了是不是?”
顾刘氏死不承认自己起坏心,“你说什么呢?我出什么幺蛾子了?我敢么我?你还是我儿子呢,有这么给亲妈扣帽子的没有?”
谁不知道谁?顾仲叔面对顾刘氏,呲牙一笑,摊手道:
“我说的是真的,既然说到这儿了,妈,我也想问问你,大哥手上好像有份证词,上次我爸说要把荀泽的同胞妹妹认回来,大哥发火,就把那张纸拍在书房的桌子上,还说什么‘你不嫌丢人就试试,谁怕谁’,里头好像还跟您有关……那证词到底写的什么,您知道不?”
顾刘氏听着,面色渐渐苍白,听见她儿子说到,
“我试探着问过我爸一回,可老爷子劈头骂了我一顿,您心里有数没有?要是知道就跟我说说呗。”
顾刘氏咬着牙,一巴掌拍在顾仲叔肩膀上,转移话题,
“你就爱管闲事儿,整天眼睛瞪着顾元生做什么?你就不能上上心,都是你爸儿子,凭什么资源都让顾元生占了,你能不能长点儿心?还有心管什么证词不证词的狗屁玩意儿?能不能出息儿点儿,你妈你媳妇儿还有你儿子都指望着你呢?”
顾仲叔吊儿郎当的嬉笑:
“我儿子还在他亲妈肚子里没出来呢?您操心太早了。”
见顾刘氏脸色都不对了,连忙求饶,不过话该说的还是得说,端正了脸色,对着顾刘氏道:
“妈,我跟你说真的,我没什么心思跟我哥争,也争不过,现在——太晚了,咱们家现在已经在大哥手里了,我安安生生挣钱,您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我大哥不会容不下,可若是您起了什么心思,我大哥可不是吃素的,不说抢什么顾家,就是现在的公司我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大哥那人最是睚眦必报,您可别去搏那万分之一……后果咱们是在承受不起,妈您千万听我的。不然光是丰元芝手里头商业上的人脉就够您儿子喝一壶的了。您可得想想清楚。”
顾仲叔脑子十分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一的一点儿野心也在知道老爷子跟丰元芝之间的承诺时候消失不见,顾家只能是顾元生的,这是顾老爷子跟丰元芝之间的默契,不管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这一点都没有改变,顾家有再多的儿子,也不会改变。
他,早就明白了。彻底明白!
顾刘氏心里头两个小人打架打的灰头土脸热火朝天,可知子莫若母,儿子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明明白白告诉她,他说的是真心的,他是真的放弃了,甚至不愿意跟顾元生交恶,因为那样的后果实在很严重,严重到他承受不了,现在的生活都不能保全。
左思右想,犹犹豫豫,顾刘氏很想动作,可每回念头刚起,儿子就伸着舌头从她面前飘过,弄得顾刘氏真是气不得又笑不得,好容易按下心思,回头吃饭时候,扫一眼桌上清一色的菜,顾刘氏脸都绿了。
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顾刘氏指着桌子问吴艳丽,语气很是不悦,
“仲叔扣你菜钱了,没别的菜了,怎么都是苦瓜,你喜欢吃家里也不止你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自私?”总不能让家里人陪着一个小辈的喜好吃吧,真是不像话!
吴艳丽委屈的看了眼顾仲叔,只瞅着乌黑的头顶,心里气的要命,面儿上一点儿不敢露出来,受气小媳妇似得,连忙给婆婆解释,道:
“不是的妈,不是我喜欢……是,是大哥,说这三个月家里只吃苦瓜。”
说着,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坐在主位上的老爷子,垂下脑子,声若蚊蝇,
“大哥说,说爸同意了的。”
所以,您别瞪我了,我又说了不算。不光不算,还得应着头皮往肚里了填,不然苦兮兮的这东西,当谁乐意吃呢?可这不是没办法嘛,没见老爷子都动筷子了。
顾刘氏刚升起的火气噗嗤一下子好漏了气儿的气球,好似一下子散了力气。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也遮挡不住眼睛里的哀怨,转头望着顾老爷子,忍不住的委屈难过,
“仲叔他爸,你就这么由着元生糟蹋一家子?”这不是胡闹么
?
顾老爷子夹起一筷子凉拌苦瓜,慢慢的嚼着,淡淡的苦味弥漫在口腔里,皱了皱眉头,沉声斥了句,
“吃饭!”
率先捡了一筷子米饭放进嘴里,垂眼嚼着。
顾刘氏深吸口气,强压下快要顶着胸口的怒火,捏着筷子的指节发白。
慢慢的呼了口气,挨到吃完饭,顾刘氏看着女儿座位空着,这才拧着眉头,问吴艳丽:
“你妹妹呢,怎么没来吃饭,今儿是星期天不用练舞蹈的。她出去了?”
真是气糊涂了,连少个人都不知道。
吴艳丽缩着头收拾碗呢,听见问话,忙抬头回道:
“阮阮出门了,说是跟朋友约好聚餐,不会来吃饭了。”
其实是看见厨房里除了苦瓜就剩下葱姜蒜,都是顾阮阮不爱吃的,一看不好,赶紧躲出去了。
顾刘氏倒是不清楚,只嗔了句,
“这孩子,怎么也不说一声,也不知道身上钱够不够?”这钱不够孩子就得露怯,阮阮面子薄,在这方面家里从来没让姑娘受委屈。
作为妹子日常花销的提供者,顾仲叔抿了口茶,靠在椅背上,笑着摩挲手指,道:
“还用您操心,昨儿阮阮又从我这儿取了些钱,够使了,不是我说,阮阮现在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动不动就请客吃饭,也不看看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您真该好好管管了。”
顾刘氏不乐意,瞪顾仲叔一眼,
“挣得越多,气量越小,阮阮能花多少,你这当哥哥的好意思计较,以前可没这样啊,阮阮还总说她二哥大方呢!”
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吴艳丽,意思不言而喻。是不是媳妇小心眼,不乐意把钱给小姑子花,吹的枕边风。真是——都进门多久了,不缺吃不少喝的,一股子小家子气怎么总也改不了。
走到厨房门口的身影顿了下,背对着人的吴艳丽抿了抿嘴唇,一声不吭的走进厨房,不一会儿水声响起,外头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了。
顾老爷子看顾刘氏说的着实不像话,抬眼望了过去,面色严肃的朝着她道:
“我看仲叔说的对,阮阮的钱都花儿哪儿去了,仲叔有那么多应酬,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一个月的花销都跟仲叔持平了,都买了什么,花到哪儿了?你好好问问,家里容不得胡来的人。”
又说顾仲叔:“阮阮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她要多少你就给多少,都不知道约束一下,女孩儿家的总是没不着家,像什么话?”
吃了一碗的苦瓜也没能压下顾老爷子的火气,拄着拐杖起身,另一侧的沙发上母子俩对视一眼,噤若寒蝉。
待脚步声消失在楼上,听到关门的声响,顾刘氏长出口气,指着顾仲叔,埋怨道:
“都是你,当着老爷子的面儿胡说八道什么,看看吧,连着你妹妹都吃挂落。”
顾仲叔才不受这气,“您少冤枉我啊!再说我又没说假话,阮阮最近是不像话,出门穿的那是什么,脸上画的妖精似的,晚上回来还带着酒气,难道不该管管,非得等到出事儿,你才乐意?”
顾刘氏简直叫儿子气死了,一巴掌没打着人,气都不平了,她儿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你就不能私下跟我说,你这么敢,怎么就没胆子跟顾元生争一争?朝着你妹妹逞威风,可真出息。”
话音刚落,就已经起身,算了,她真是不想看见儿子了现在,结果没走出两句,后背一股力道她就被顾仲叔托着坐回沙发里,没等她瞪眼发火,顾仲叔探着脑袋,眼中带着急切,问道:
“您要找我爸去是吧?”
顾刘氏恨恨抽出自己胳膊,“不用你管。”
顾仲叔坚强的又扯住顾刘氏胳膊,这样他能放心点儿,起码亲妈不会一声不吭就走人,毕竟话还没说完呢!
“我还真得管。”顾仲叔把脸凑上去,悄悄问他亲妈:
“您是不是要去问我爸为什么由着大哥的意思,非得让家里吃仨月的苦瓜?觉得大哥胡闹。”
顾刘氏点头,对儿子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都觉得他胡闹了,可见顾元生就是不像样,他凭什么呀?老爷子凭什么这么偏心眼,我倒是要问问他你和阮阮还是不是他孩子,都是一样的子女,差别也太大了。”
她就是不服!就是单凭数量,她说什么也得占个上风不是!
顾仲叔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忙挤到顾刘氏身边儿坐下,
“我的亲妈,合着我跟您说的您压根没往心里去?成,我再跟您说一遍,谁让您是我亲妈呢是不!”
手上使劲儿揽住险些就要甩脸子走人的顾刘氏,顾仲叔不敢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道:
“您甭问了,问了就是自找没趣,和苦瓜老爷子是陪着您吃的,您跟丰元芝见面说了什么我就不问了,可您话里话外牵扯上我那大侄女,大哥还不跟您急……实话跟您说,要是不吃完这仨月苦瓜,我那公司得缩水一半,丢的钱更是不知道多少去了,这要是让您选,您怎么办?反正我是随着您了,要是您不乐意,我那儿……多少钱不能过呢是不是,我听您的,行不?”
一副“我随您的意”的表情,看的顾刘氏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牙齿都在打颤,
“顾元生,他,他怎么敢?”
顾仲叔飞快道:“您敢他更敢呢!”
顾刘氏一噎,迟疑了半晌,望着顾仲叔,“咱们就这么让他欺负了?”
顾仲叔摇头,摆摆手,痛快的很,“不欺负,公司我不要了。”
顾刘氏心疼啊,捶他,“胡说什么呢?你这么多年的辛苦都在里头,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顾仲叔铿锵有力,道:“那就吃。”
“凭什么?”
“凭您想欺负人家亲妈和闺女,人家这是替亲妈和闺女报仇来了,不受着能怎么办?”
顾刘氏气结,“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凭什么丰元芝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明明她就是个失败者,连她的男人都被自己抢走了,不要她了,她凭什么还那么傲气?
顾仲叔多一句都不说,魄力十足,“那就不要钱了。”
“别呀!”顾刘氏恨恨的点了儿子的脑门,脸色变换不停,半晌长出一口气,一拍膝盖,“啪”一声闷响。
“我这都是为了你,可不是怕他。”
顾仲叔可是松口气,面儿上半点不显,好似无所谓的点头,“成,听您的。”
要的就是这话,费的这老大的劲儿哟!
施施然起身,就往外头溜达去,顾刘氏忙站起,追了两步,靠在门口,扬声道:
“你这是去哪儿?刚吃饭才!”
顾仲叔头也不回,“去公司转一圈,您歇着吧,回来跟你带好吃的。”挥了挥手,脚步不停,往停车的地方快步而去。
顾刘氏倚在门口,长长叹了口气,“真是,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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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晨看着门外头一男一女,眉头高挑,也不让开身子,就这么站着,笑眯眯招呼:
“哟,这不是我二姨么?怎么今儿贵脚踏贱地,您有事儿啊?”
常晓茹毫不见外的翻了个白眼儿,两手都提着东西不得空,只得屁股一扭,挤开灵晨,拽着身边儿男人就往里头走,左顾右看的瞧新鲜,嘴还不没个消停:
“哎,看你说的,好些日子没见,我还怪想你的哟外甥女!怎么样,这段日子还好吧!呵呵——我这才回来,知道你在这儿就赶紧来了,哎——别傻愣着了,赶紧走啊,咱们边儿走边说,也是巧了,你这跟你妈俩人正好错开了,不然得见着,老爹呢,腿伤恢复的怎么样?丰阿姨呢?在哪儿呢?外甥女你倒是快着点儿啊!”
真是不见外!
这自来熟的!
灵晨隐秘的撇撇嘴,随意的打量了下常晓茹身边男人,见他对着自己点头笑了笑,心里有数了,这应该就是她的新婚丈夫了吧,长得挺普通,可人瞧着还不错。
心里头想着,耳朵里听着嘚吧嘚吧的啰嗦声,灵晨不得不引着人往屋里走,谁让人家脸皮厚,她比不过呢!
常晓茹这股子自在劲儿简直就跟到了自己家门一样,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喊了一遍人,又扯着她的丈夫林高远一一认了人,紧接着就把人扔客厅里,自己提着补品风风火火的跑屋里看病号柴老爹去了。
柴灵慧笑着一直跟着,看着常晓茹真情实意的坐在床边儿跟老爹说的开心,她心里也觉得常晓茹这人真是不错,别的不说,可人很真诚啊!
灵晨听了这夸奖,脸都要僵了。眼看着常晓茹转着圈儿房子都打量三遍了,外头天边儿都暗下来,这位一拍林高远肩膀,推着他就往门外赶:
“咱们今儿就在这吃饭了,你露一手给咱外甥女瞧瞧,没见这半晌小姑娘都没笑一个呢,这是嫌没红包呢,还不赶紧拿好吃的给她甜甜嘴,好让她心甘情愿叫你一声姨夫。”
灵晨瞪眼:……这说什么呢?当着面儿呢好不好!就凭二姨这张嘴,给八斤糖都甜不了信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