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西瞟了一眼愣在地中间的江岚,咧嘴笑了笑,低头,捧着碗小口小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与刚才大伙那种大刀阔斧地喝粥模样已经是端庄了太多。
“我……”江岚强出了头,这是她性子使然,没当秀女前,她娘家在当地也是富庶人家,虽然和帝都里的名门大户比不得,最起码曾经的江岚也是出入车马,呼奴唤婢的。
当时也没多想就直接插了嘴,现在她心里也隐隐约约地明白了那是人家逗孩子的说笑话,自己挺大一个人了,竟也和孩子似的了。
“我能有啥高见。”江岚四下一望,见除了岳西以外大伙儿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瞬时只觉得脸上火烧似的,她倒退着往后走了两步,直到自己的小腿碰到了身后的长条凳子,她才低着头坐了上去,全忘了刚才自己还蹲在旁边喝粥,凳子上的粥渍还未擦去。
碗里的粥不多,岳西喝的很慢,几口之后碗见了底儿,她用筷子把黏在碗底的粮食都扒拉进了口中,把碗放在案几上,对着霞染招了招手。
“娘娘?”霞染几步走到她身边躬身行礼。
岳西伸手从她的衣襟中抽出帕子来,擦了擦嘴,然后又大大方方地给人家塞了回去。
“……”这……这……霞染也是臊了一个大红脸。
心道:娘娘这是什么毛病,怎么还摸到人家胸口上来了……
“言归正传。”岳西对着霞染一呲牙,随即就把眼神望向了屋里的众人,看见坐在长条凳子上的江岚还低着头捻着自己的裙带,扭捏地像个小姑娘,她不禁笑了。
“不用怕,本宫又没得了失心疯,怎么能天天跟大伙儿的头发过不去呢。”
“再说了,咱们这头发生的又慢,难不成还像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等着下一茬再长出来接着割?那咱们就都等着饿死吧。”
岳西开口说话,屋里的人只有听的份,所以膳房里很安静。大家也想听听这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皇后娘娘到底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咱活着就得吃饭,就算我不说,连喜来也是懂得,现在行宫里能卖的东西大概是已经卖光了吧?”岳西看向高公公。
高公公忙将手里已经空了粥碗放到地上,想要站起来行礼回话。
岳西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就坐在门槛上说。
高公公这才开了口:“回娘娘,老奴与各位主子留在行宫五年多了,除了每年入冬的时候皇宫里的上差会来给咱们送极少的补给,其余的东西老奴是一样没见过。”
“按例各宫主子每个月都有的银子,老奴也是年年和宫里讨要。也求了山下衙门的老爷帮咱们上了折子。可……”
“这个本宫是知道的。”岳西稍稍想了一下,记忆中确实是如此的。“人是活的,东西是死的,行宫里的物件卖就卖了吧。我并未有埋怨之意。这么多张嘴,谁来管这个家也是为难。”
高文听了她的话,竟觉得心中一热。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么通情达理的话还能从坐在那里的女子口中说出。一时之间喉中哽咽,心绪有些激动。
“我记得,初来的时候,行宫里甭管真的假的,还有十一个主子,现在可好五年死了五个,一年一个的,倒是好记!”岳西慢悠悠地说话,说着说着,心里起了火。五年死了可不止五个女子,那个苦逼皇后韩月夕,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现在也是躺在棺材里等着埋呢。
玛蛋的!老皇帝和小皇帝都是混蛋!
把这些活生生的,身上打了他们父子烙印的女人留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永无出头之日的生活已经吞噬了五个女子的性命!
这他妈到底和谁说理去?!
和帝都百里之遥的距离,她们这些活死人是永远也不能跨越的。徒然地顶着皇后,太嫔地头衔,过的却是野狗不如的日子。
岳西放在案几上的左手渐渐攥成了拳,薄薄地一层皮下,青筋暴露着。
主子身上突然发出的这股狠戾之气,骇得霞染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就怕下一刻,那个发疯的皇后娘娘又回来了……
“以后这个家,我来当。”调整了下情绪,岳西才平静的开了口。
“现在行宫里活着的十四个人都在这里了。我郑重地问一句你们:有没有要走的?若是想离开这里,现在就说出来。”
几个人的眼睛似乎都亮了,两个太嫔娘娘猛地抬头,对望着,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四周,终是没敢吱声。
岳西暗一思忖就明白了,韩月夕过去的不良记录太多,就算她现在坦诚的在和大家商讨以后个人的出路问题,这里依然没有人信她。
身为皇帝的女人,哪怕是一辈子连皇帝的面都未见过,她们也要为他守这个活寡,虚耗着自己的青春,谁敢明目张胆的说走,说离开?
“是我问的多余了。”岳西慢慢地放开了紧蹙的眉头,用平和的口吻继续说道:“最近几天的饭食,我来想办法。大家就不用担心了。”
这回膳房里所有的人都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她,实在不能想象这个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就知道生事的皇后娘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了这么多人几天的粮食问题。
岳西胸有成竹的一呲牙后,不再说这个话题,她又对着高公公说道:“先把大殿里我睡过的那个木头盒子搬走,老子看着膈应!”
“娘娘的那口棺材可重了,当时可是各位主子都出了力,才从后面抬出来的呢。”喜来还小,对于生死之事并不太懂,因此她也不似大人们这般的胆小,正是无知无畏的时候。
“那,趁着大伙现在肚子里有食儿,再出把子力气,咱们把那个糟心的玩意抬回去吧……”
岳西说完起身就往膳房的门口走去:“霞染,云画你们也去,锦娘,你身子骨柔弱,就留在膳房里把这些碗筷洗了,喜来,给陪着锦姑姑,这里暖和。”
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连串的命令已经吩咐了下去,大家听见她话语中对锦太嫔称呼的变化,又都有些发愣。
“以后,我们是一家人。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这里在没有什么皇后娘娘和太嫔娘娘了!”穿着单薄里衣的岳西大声撂下一句后,伸手就把厚重的木门拉开了。
冰寒的空气破门而入,激的门口的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我艹!外面就是天然大冰箱啊,冷成这个德行!”
“等等!”半晌没有说话的江岚终于站起身来叫住了她:“你这样子怎么出去?往风里一站,片刻就能冻成了冰棍子!我回去给你找件棉袍子穿。”
说着,她扭着腰走过了岳西,迈出了门去,没走两步路,江岚又停了下来,似乎有些后悔的说道:“我就两件棉衣,这件可是借给你穿穿,不是送给你了……”
“哈哈!”岳西瞅着她屁股上大姨妈似的一大块湿咧着嘴笑了:“成,我就穿几天,等还的时候,我会加上利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