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的热度落在骆青染的眼皮之上时,骆青染缓缓睁眼。
眼前却仍旧混沌不清。
这是一辆从外面封闭紧实的马车,空有阳光的热度透射进来,却不见足够的光亮。
骆青染摸索着将腰间的飘带打上第四个结,代表着这是她被掳的第四天了。
不知何人动的手,不知怎么中的招,在她一觉醒来之后,她已经在这辆马车上了。
骆青染缓缓坐起,等,早饭时间也该到了。
刚这样想着,车门就快速地被打开又被关上了。
门外传来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吃饭!”
门里放入了一个托盘。
骆青染不用看都知道,上面从左到右分别是:燕窝,牛乳,蟹黄包。
燕窝爽滑无丝毫杂质,牛乳温热满满一大盅,蟹黄汤包咬一口流油唇齿皆香。
在这冰天雪地的入冬时分,在这荒凉无产的北部边陲,她,骆青染,被掳的四天之内,顿顿奢侈天天进补。
骆青染持匙的手小指自然而然地翘起,想,那位拱火撒网放长线的土匪大爷,想必不会将这样的琐碎小事也处理得如此细腻。
那么,这偷掳一事的幕后大主子还真是值得推敲了。
吃饱喝足,盅碗刚放下,车门又被迅速打开了。
光亮一闪而过,托盘消失在车门后。
骆青染眼皮都没敢眨,也只看到了一截土灰的袍袖。
那袖太破太烂,因主人动作太快而无法尽职地附在手臂之上。
于是,那光裸的腕间,一圈妃红色就这么撞进了骆青染的视线。
亮红色,冰般透,圆圆润润得好像能流出水来——质地上乘的红翡玉镯。
骆青染嘴角一勾,赶在车门关闭之前及时开口,“芳姐姐!”
有过几面之缘的傲天寨三位夫人之一,花芳芳。
车门半闭不闭地顿在那里,就在骆青染以为门后的人会拒绝承认的时候,门后那人出声了。
先是一阵娇笑,这次不再刻意地压低声音,那种尖尖细细却不刺耳只显柔媚的声音,除了花芳芳还能是谁。
“哦呵呵呵,真不愧是见惯了名贵宝石的官千金,这眼睛可真毒!”花芳芳倚在车门的缝隙处,背对着骆青染说道,“不过,几日不见,骆小姐的记忆力可是衰退不少。妾身是姐姐?明明那天骆小姐一口一个妹妹来着。”
一副布裙荆钗的农妇装扮,却在有风吹过扬起衣角之时,衣底的妃红色若隐若现。
生来爱美的女子,怎么会因为某些“小事”就亏待自己。
骆青染自动过滤掉她酸溜溜的口气,捋捋小指回以讨好的笑,“芳姐姐一身芳华独一无二虽出身风尘却洁身自好,斐爷曾在青染面前几次赞美,能在风尘浸染数年而身不沾污者该是如何的心思玲珑风骨傲绝!”
“你胡说!”骆青染一连串的赞美非担没能讨好花芳芳,反而惹得花芳芳更是怒火中烧,“如果斐爷真是对我如此喜爱,那为什么不将大夫人的名号落于我的头上?”
转过脸来的平日里柔媚如水的女子,此刻却一脸扭曲地正对于她。
骆青染波澜不惊,笑意不收,“姐姐,您当真是没有察觉得到斐爷的良苦用心?想这大夫人的名头,在招安大会来临之前那是多么招风的目标!斐爷这是唯恐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子被人惦记以至出事,这才令初次见面的青染先代以引敌啊。”
招安大会,将在年底于乌山镇的驻兵校场公开举行。彼时,凡是参加招安的各黑道中人,实力比拼是一方面;这代表着其日后能不能上得台面的夫人们,其气度比拼也是一方面。
于是,为了争抢首批的洗白名额,各黑道势力除了暗中破坏竞争对手的作战实力之外,还会耍一些阴招黑掉其后院的夫人们。
花芳芳听得一愣,她这么说倒也在理,可是,“那你怎么肯定那就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张大凤和廖冰?”
骆青染认真地摇摇头,语重心长道,“芳姐姐您想啊,这斐爷在谁的屋里过夜的时间最多?那不就是您嘛!一个男人晚上最想拥谁而眠,当然就是最喜爱谁了,这还用怀疑?”
也对。但花芳芳仍是将信将疑,不过这再开口,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
“可是张大凤跟斐爷的时间最长,而且还带来了兄弟!”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让她当大夫人啊。一个在寨内与自己的势力旗鼓相当的夫人?斐爷能不知忌讳?”
“那廖冰呢?斐爷每次出门都只带她而不是别人!”
“那是因为她会武,长得又安全不会额外招来事端。试想一下,如果斐爷带的是您出门,就您这天下无二的容貌,那还不惹得更多麻烦上门?”
一口一个“斐爷”正中花芳芳的软肋,花芳芳骨碌着眼睛怔在车门口,没看见骆青染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
骆青染很快又开口,声音仍是真诚而坦率,“姐姐,您一定要相信青染啊。青染的官奴身份未去,怎敢跟侍候斐爷多日又甚得其心的姐姐相比?”
花芳芳被一连串突来的高帽戴得有些发懵。
骆青染脸上的笑越加讨好,“只要您愿意相信斐爷,那么待到招安大会之后受封之时,那斐爷身侧的位子只能是您的。到时,姐姐可要帮青染跟斐爷求个人情才好,青染万万不敢奢望与姐姐分享斐爷,但求洗去官奴之身份。”
“……呃,好……”花芳芳被夸得有些飘飘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知何时已蹭到花芳芳身边的骆青染,翘翘小指勾上花芳芳的臂弯,“姐姐,为了能洗去官奴的身份,青染甘愿为姐姐吸引所有的潜在危险露头,只求能让斐爷一击得中。可是,姐姐,您看现在,你把我关在马车里,我还怎么为姐姐吸引危险啊……”
“不,不是我。”花芳芳下意识就是反驳。
骆青染的脑袋凑过去,“那是谁呀,姐姐?”
“是……”
“蠢娘们,你闭嘴!”一声厉喝打断了花芳芳即将说出口的话。
“我?我怎么了?”花芳芳摇摇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一低头看见骆青染近在胸前的脑袋,赶忙一把推开,“你什么时候近到这里来的?快进去。”
骆青染眼皮敛下,谄媚消失,心中暗咒,为什么她对那位斐爷的痴迷不能再深一些?
急速的脚步声传来,骆青染还未来得及看清来者何人,面前的车门已经“哐咣”一声甩上了。
隔着门板,她隐约听到,“你个脑袋被驴踢了的蠢娘们!……有什么好说的?闭嘴吧你!……今日太阳下山之前……”
声音渐渐听不到了,停顿了好久的马车又开始起动了。
骆青染拢裙坐好,刚刚凑近门口的一瞬间,她绝对看到了乌山镇的城门。
方向却不是车头,而是车尾。
可是,三天之前,她清楚记得听到过进城的声音。
那么,四天的时间,他们其实一直在进城出城反复的转悠了?是为摆脱斐天问的追踪?
可是四天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摆脱那位已经准备好长线的大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