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轻笑一声, “你看到了也无妨。刚好,我有事要托付于你。”
“……?!”
“傅某这点私事, 还未谢过夫人援手。
只是,一事不烦二主。夫人, 你在晏府,在燕州城,在这燕北地界上, 都还有些势力。我将文蓁托付于你, 夫人你好事做到底, 便替我照看一二。”
“……”你这是故意让我瞧见的吧?
一事不烦二主?好事做到底?我看起来,像是适合做好事的人么?
傅徵你未免太过霸道, 太不要脸了。
你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你凭什么觉得我应当对你唯命是从?我又不是你手下?
……
“小姐玩笑了吧?晏大人的千金, 怎么着也轮不上妾身来照看吧?”
“夫人, 你我如今,正是互惠互利的关系。
晏文蓁于我, 意义非凡。你应下此事, 确保我不在燕州期间, 她安然无恙, 毫发无伤,便是我傅徵欠下你一个人情。”
“……毫发无伤?”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她因着她生父而受到伤害。晏府之内,还是要有夫人看顾,方才算得上保险。”
“晏五还不至于对亲生女儿下手,毕竟他还在观望三皇子那边。”
“可如今, 文蓁已然知道真相,她势必会去探寻。而她的性子,你方才已然见到了。”
“所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引得晏文蓁发觉?
“待你处理完毕同晏五之间的恩怨,再来解决…呃,你的私事,不好么?”
“不好。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告诉她。”
“……”这都什么毛病?
……
“若是我做不到呢?”
“那,提头来见。”
那人忽地转头,杜玉避无可避,直直撞进那一双眼里。森然凌厉,毫无温度。
杜玉四肢百骸为之一颤,整个人如冰水兜头浇下。
身体不自觉的反应,让杜玉瞬间忆起了眼前这个人的可怕,忆起初见那回她释放出的恐怖威压。
她此刻这一眼,不带内息,只是普普通通的一督。可杜玉却是知道,她是真正动了杀念。那种看向死人的目光,寒意刺骨。
她这是,当真对晏文蓁动情已深?女子?
……
“小姐至情至性,必能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杜玉始终是杜玉,最是识时务,岂敢与这种人硬碰?
傅徵其人,实力强大,能够得其许诺人情,乃是天大机缘。
何况,护住一个晏文蓁,于自己而言,算不得是什么艰巨的任务。傅徵心思缜密,必然还有后招,绝不止自己一处。
……
程知嘴角微勾,同聪明人说话,确是省心。
微微叹息,“我只愿她一生平安喜乐,不为这漩涡倾轧所波及。”
“……”这是傅徵?!
“小姐如今不掩峥嵘,自是无人胆敢冒犯。”
你拿出眼下这种,“你动我的人,我灭你满门”的姿态,谁不掂量掂量?
再者,杜玉心念一动,这个疯子,难怪非得要引得北胡入关?
势力清洗,重塑纲纪,破而后立?什么鬼?
她这是,这是可以推翻周氏皇族,破坏晏文蓁同周谦的婚约吧?
……
杜玉心下惊涛骇浪,被自个儿忽地冒出来的念头惊了一跳。
不会吧?这人居然还是个情种?
思及她的行事举止,确是霸道至极,任凭心意。
这个人,她手段卓绝,她志在必得,她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来。
……
杜玉再一想,这人轻描淡写地提及裂土封王,提及推翻皇族。这人深知北胡入关的后果,却恍若不觉。这人虽说未曾表示,可她的姿态却似是对平定战乱极为自信。
她,她莫非,莫非有意逐鹿?
待到天下大乱,战火绵延,再以武力异军突起?
……
嘶,杜玉心下倒抽一口冷气。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只是觉得荒谬,也不知自己怎生会想到那个上头。
只是,再看傅徵,眼神却是变了几变。
……
巍颤颤开口接上,杜玉忍不住试探道,“……即便是天家,也不敢轻易触及小姐锋芒。小姐待晏小姐情深意重,必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程知眉梢一挑,这女人神色数变,一会子的功夫,是都脑补了些什么?
“承你吉言。”
“……”你来真的?
……
“只不过,如今浮生乱世,又怎么能够独善其身?哪里又是安宁净土?”
“……”所以,你掺和进来?所以,你打算自个儿开创?
“自古美人与名将,不见人间到白头。
我只想守护身边的人。若然有人伤了她,我会让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杜玉,你懂么?”
美人?名将?
杜玉怔愣一瞬,神色复杂。这个人,她当初,她那时候说……
她还记得自己说得……?她这是想到了她的父亲?……
杜玉双目微阖,心下一叹,那就…这般吧。
“傅徵,如你所料,赤兀极欣然答应,你随时可以去见他。
至于晏小姐处,我会令暗卫跟着,十二个时辰不离人。”
“好,那便出发。我先送文蓁回承安居。”
……
==========
北胡大营。
程知随着杜玉,踏入胡人营盘。
程知心下有数,这般场合,势必是要先有一场下马威的。来试探一下,来人的实力与心性。
营地之内,并不见旌旗招展,刀斧林立,也没有鲜衣亮甲,队列分明。可是,程知却不会忽略,那四面八方传来的血腥气息。
观胡人兵马,衣着混乱,有裹着皮子的,有套着盔甲的;武器不一,有大刀,有长矛,有板斧,有铁锤;人头涌动,遍布营帐之外,并不成阵型。随着自己二人走入,这些或轻蔑、或淫邪、或诧异的目光,瞬时汇聚。
再看胡人营盘,整座大营,由远及近,程知目光扫过,呈圆形状。不同于汉人将领,那种系统学习过兵法理论的科班出身,赤兀极扎的营,没那么多花样和讲究。不存在什么布局合理,兼备分工,只是原始的层层拱卫,大帐位于最内侧中心。
虽说这座大营,不算精致,还便溺四散,气味十足,可程知却是清楚,赤兀极的水准已经很是不错。
异族作战,素来力在进攻,长在进攻。而赤兀极这营盘,不失防御。圆形状的阵势,本就利于守。此处没有明显的破绽,若是遇上敌袭,没有数倍兵力,不是兵事大家,口子约莫难下下来。
这粗略几眼扫来,程知大致有了些许印象。赤兀极称得上是宿将。而这支军队,常年见血,杀气腾腾,时刻做好作战准备,是一支战斗力强盛的军队。
程知一路行来,纵然脑中不停,面上却是一派高深,保持着高手的风度。目不斜视,直到来到那个人面前。
……
而那厢。
赤兀极收到杜玉消息,得知傅城之女来见,心下兴致盎然。
傅家人啊,那可真是要好好招待。
赤兀极有意展示军中威仪,让这个汉人女子好生见识下,却不曾想,来的这个人,是程知。
这个人,是有几世阅历,是曾一世帝王,是由资讯丰富的现代社会而来。他眼中的虎狼之师,在这个人眼中,不过是寻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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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王帐。
赤兀极端坐上位,见着那个人,身着青衫,不疾不徐,缓步而来,带着那种汉人独有的韵味。
那人行至帐中,止步开口,“在下傅徵,见过大汗。”
微微颔首,而后抬头。
……
二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赤兀极嘴角的弧度立时凝固。
双眼微眯,眼中一抹精光闪过。好漂亮的眼神!便如那荒原的狼,桀骜的鹰。
这个汉人女子,不简单。
大军之内,数万人中,从容自若。
……
程知继续高人固有的面瘫,仰首,放出一记眼神杀。同时,打量起自己此行的目标对象。
赤兀极,大名如雷贯耳的北胡之主。
站在胡人角度,这约莫是一个,可以带领族人,走向统一强大、走向繁华未来的英主。
只可惜,一个民族,不靠自身发展,一味依靠掠夺占取,怎么可能有未来?所谓的繁华,即便暂时得到了,缺乏根基,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历史可以验证这一点。祸乱中原大地的五胡,几近消亡,不是族灭,就是同化融合。最终,只留下星星点点的记载。
……
程知目光扫过,正前方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留着络腮胡子,梳着发辫,身材魁梧,肌肉紧实。隔着几米,也能察觉到衣料之下的蓬勃感和爆发力。
可这人粗狂的外表下,是掩盖不住的精明谨慎。他的眼中,蕴含着精光。
那一眼对视,程知了然。
自己初时同周谦的那一番交谈,关于赤兀极的,确是恰如其分。此人能够走到今日,却可称一句枭雄人物。
……
二人对彼此的审视,在一个照面间迅速完成。
而这在第三人眼中,便是话音程知刚落。
“大胆汉女!见到大汉,为何不行礼?为何不跪?”开口的,是北胡前锋营大将鲁格里。嗓门洪亮,带着怒意与鄙夷。
哟,这就来了呀。
程知并未侧目,只是自顾自地理理袖口,“礼?我傅某人之礼,便是如此。
跪?我跪天地祖宗。至于人嘛,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哪个大活人能够承受得起了。”
“……”鲁格里噎了一噎,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双目圆睁,呆愣伫立。几息之后,方才反应过来。
怒意升腾,音调拔高,“你这汉女!竟敢如此说话?你们汉人不识礼数,那便由我来教你。我鲁格里倒是要看看,有没有大活人能够承受得起?”
随即拔出腰刀,大喝一声,由上至下,直向程知双膝劈去。
程知耳尖一抖,听得风声,依旧岿然不动。只继续轻抚自己袖口,宛若可以摸出一朵花儿来。
而此时,刀尖停止程知身侧,约莫寸余。
……
程知摸够了袖口,终是抬头,望向这个冲到自己面前的胡人将领。
喔?又是一个大胡子?
后世趣闻记载,胡人血统的特征之一,便是胡须浓密。
眼角余光环顾一圈,今个儿一见,莫不是当真不曾欺我?
……
持刀的鲁格里,此刻却是心下惊骇,后背冷汗淋漓,湿濡一片。
这叫什么邪门事儿?
怎么刀竟是不动了?捅也捅不进,抽也抽不出。
而接着,鲁格里的眼珠暴起,越睁越大。
他手头的武器,他在作战时缴获的,汉人制作的,坚固好使的大刀,竟是凭空地、一点点地,化为了粉末,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刀柄,还握在自己手中。
鲁格里低头,眨了眨眼,而后,缓慢抬头。却是见到方才那个放肆的汉人,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这是……?
这一会子的功夫,是发生了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秀恩爱系列+1
杜玉脑补系列+1
程知教做人系列+1
……
程知迷之微笑:我这般爱好和平、低调谦逊,喜欢谈人生讲道理的斯文人,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就是喜欢逼我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