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清醒的意识令她在御风说出那一席话时就产生了怀疑,而随后的一切更加验证了她的想法。
御风不认,他沉着脸冷声道:“公主,你在说什么?”
澜公主道:“别想骗我,你撒谎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握紧拳头。而且,周韵和御鹏都是跟你七八年的部下,他们与你极为亲厚,对御家的军队也是了如之王,可是他们不知道聊城有驻兵!两万人的军队驻扎在聊城,不是一支小军队,需要大量的物力和军备支撑,就算御家有心隐瞒,也未必能瞒得过太后的耳目,你嘴里的这支军队却好像是全天下只有你知晓,你觉得可能吗?”
她实在是过于敏锐,想要和她辩驳毫无意义,御风索性什么也不说,抓着她的手掉头就往前走。
“你不要给我个解释?”她被他拽的手疼,有点恼火的甩开他,“你想死,不要拉着我!”
“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御风低低说一句,眼神坚定如许。
“谁要你保护?我能保全自己!御风,这仗能打就打,不能打咱们就走,没什么丢人的,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可能用一支连口粮都没有的五千人队伍去干三万人!朝廷没有预计到这样的情况,就让你过来送死,你就真打算献出你的心脏?”
澜公主萌生了退却的念头。
并不是因为她惧怕,而是这情况已经大大超出了预计,也超出能力所及的范围。
再这样拖延下去,只怕他们两人都要平白无故、毫无意义的死在这里。
尤其是之前看见御风虔诚的表情……她相信,他真的会死磕到底。
御风的脚步停了,回头看着她:“走?一旦蕉城失守,大军就能长驱直入攻入我国的腹地——那里是百姓最为密集的区域,也是整个沧漓最大的粮食场地!到时山河色变、生灵涂炭,就是因为我逃走……”
这家伙,还真是有些奇怪的责任感!
澜公主皱眉:“我们留下来能改变这个结果吗?如果不能,我们留下来的意义在哪里?”
冷泠泠的月光洒在御风俊美的面庞上,这一刻的他,俨然是一位能担当起一切的巨人:“在我的字典里,没有退缩这一说!哪怕这是一场必输的战役,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也不会放弃。不能旗开得胜,至少也要给沧澜的军队造成损失,阻碍他们前进的脚步,让沧澜对我们产生忌惮,而不是势如破竹的一路攻进内部!瑶城失守,国内已是人心惶惶,倘若连蕉城都轻易落败,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澜公主看着他严峻而认真的脸,一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御风还以为说这些又会遭到澜公主耻笑,没料想她却低着头神情严肃的深思起来。
这让他有了好好与她解释这件事的欲望:“澜公主,拖延时间是我留下来的目的之一,另外,沧璃的新军备非常特别,威力巨大且无法防备,用来攻打城门,我们毫无还手之力,这就意味着我们所有的城池都需要更新防御设施。我留在这里,也是为了调查清楚这东西的来头和原理,将情报转达到太后那去,以应对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任何状况。情报对于战局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你明白吧。”
白天周山口中的拿东西,十之八九就是炮弹了!澜公主眉头愈发深锁,倘若对方当真将炮弹研究出来,并运用到这场战役里,沧漓得胜的机会就非常渺茫了。就绝对的军事压制面前,其他任何东西的是浮云……
御风看着澜公主的脸色发白,怕是自己将状况描述的过于严重,惊吓到了她,又安慰道:“我已写信回去告知这边的状况,我们一定会有援兵,只是时间暂时无法估计,事情还没有到绝路,还请公主放心。”
“所以……你为了拖延时间……但是,倘若援兵没有来?你要死战到最后一刻吗……”
她想起了当初在水底九死一生的时候!好不容易将他救回来,她绝不允他死!
御风的秀目泛起异样的情绪,晦涩而艰难的开口:“虽然国师大人已经宣布不再插手国事,但是你还在这里,他……他应该不会对这边的状况坐视不理。国师擅谋,定会为我们想出解决之方。”
提起百里溯夜,澜公主的眉梢慢慢松开,笃定道:“出行之前,阿夜与我说过,会尽量给我们提供后方援助。”
她脸上的神情一瞬之间就舒展开来。
御风将这变化尽收眼底:“……你要相信他。我也相信我的父亲,他们一旦知悉我们这边的状况,必定会有所动作。我会尽量拖延这边的战局,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既然我御风驻守在这里,就绝不让沧澜的军队再踏进一步!”
澜公主从他的声音里听见了坚定的决心和斗志,退缩的念头不自觉一扫而空,只剩下陪他一起走下去的坚定。
“……好,御风,我也会给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沧澜的新军备,我能提供一些线索,战局,我也有所想法,你姑且听之。”
她的斗志被点燃了!不就是区区闻人羽吗?还从来没有赢过她的男人,她没道理会输!
御风心中一暖:“公主,此地天寒地冻,我们再往前面走一段,然后回去慢慢谈,可好?”
“嗯!御风,我会陪着你的!”
御风慢慢的点了点头。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他准备孤身应战的时候,她总会在他身边给他最大的支撑。
这样的你……如何让我放弃?
……
同一时刻,遥远的帝都霄城。
在澜公主出行的一个月里,帝都没有一日是平静的。
西部爆发了一场空前的暴乱,暴乱危及到了皇权,靖王府出面,由靖王带头,领着两个庶子前往支援。
北方战役,西部暴乱,国家陷入目不暇接的战乱之中。
宁静而空旷的国师府,仍如一个世外桃源,平静在屹立在帝都的一隅。
自从百里溯夜宣布要废除国师府后,这里似乎比以前更安静了,往来的人更是几乎归于零。
此时、此刻、茫茫星夜,月如钩。
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在黑夜中踏步前行,步履稳健轻快,行走间透着一股出众的威仪。
绕过几个空旷的庭院,穿过长长的画壁回廊,踏过一座长长的石桥,最后在宝塔形的摘星楼前停下,抬起脸望着这造型别致的建筑。
西岚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恭敬的行礼:“安王殿下,国师已恭候多时,请您直接进去。”
安王淡淡嗯了一声,一步步踏上摘星楼的玉台阶。
宁静的摘星楼飘洒着浓浓的书墨香气,它,像是浮华之中的一尊象牙塔,卓尔不群,傲然独立。
这么多的书……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安王,也禁不住在心底感叹。
临窗的位置如常的摆放着一方白玉宽榻,身形袅袅的年轻男子就安然的躺在榻上,眼帘微阖,呼吸平稳。
安王的目光露出一丝恼怒:“……哼,说什么在等本王,居然还在睡!”
百里溯夜闻声从梦中清醒,睫羽煽动几下,缓缓撑开眼帘。
他漆黑的瞳仁沾染上数点白雾,瞳仁中盈盈一剖清泉美丽动人,目光却茫茫然的没有焦点,加上他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那淡的几乎没有颜色的唇,看起来极是虚弱……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白鸟。
安王弯下腰凑到他面前打量着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恶意的冷笑:“国师千岁,每次见面都一定要是这个要死的样子吗?”
百里溯夜勾起唇角,清眸中水波暗转,袅袅婷婷,这一笑便如白莲绽放,美不可言:“实在是让安王见笑,我天生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讨厌的很。若是可以,我也想如安王一般声洪如钟、气息浑厚、行走自由……”
他说着话,声音极是虚弱,眼睛平视着前方。
安王看出异样,手指悄悄在他眼前扫了一下。
百里溯夜微微笑道:“安王,我现在看不见。”
安王抿了抿唇,脸上多出一丝异样的神色:“难怪这一个月你安安静静的不问世事,原来成了个睁眼瞎子。”
百里溯夜淡然道:“时而能看见、时而看不见……倒也无妨。”
“呵,你倒看得开!”安王只觉得他在故作镇定,哪个正常人突然瞎了眼还能从容不仅,“说吧,把我找来什么事!”
百里溯夜吃力的坐起身子,这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的气息混乱起来,喘着气道:“您应当已猜到一二。若不是因为公主,您怎会在第一时间,而且撇下所有侍卫只身而来我这龙潭虎穴之地。”
安王沉了沉脸,不悦道:“因为本王今晚比较闲!”
“我姑且信吧。”百里溯夜恬淡的微笑着,“我也没力气说太多话……长话短说,公主与御风在瑶城遇险,现在急需支援。”
安王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为这事!国师,你深居国师府,嘴上说着不再过问国事,可是全天下的消息都是第一个到你耳里,说你不再参与政治,谁信?就算你不参与,别人也不会放过你!瑶城的消息本王都才是刚刚收到,看你的样子,已经提前清楚一切了吧!”
百里溯夜低低的喘着气,心口一阵绞痛,一时都没法跟安王对话。
“难道你指望我出手帮忙?现在太后和靖王府都密切关注着这件事,那边出了问题,太后和靖王府自然会帮忙,轮不到我插手,我也没工夫管这等破事。”安王率先就摆明立场——这种事情,跟他根本毫无牵扯!
百里溯夜终于平复了呼吸:“太后的人马早在一个月前就前往瑶城进发,此刻怕是已经……或者马上抵达瑶城。”
安王脸色一变!
百里溯夜察觉了他呼吸的变化,知道自己这句话勾起了安王的心思:“如你所想的那般,太后的人马紧挨着澜公主一行人启程,目的,显而易见。”
安王低眸沉思。
百里溯夜道:“当初太后将御家封王,无非是想要借靖王府之力来打压安王府,熟料此计不成,你们两府并未相争。靖王近来又开始向太后索要封地,成了大麻烦,所以被太后支去西部支援……”
安王冷冷道:“靖王府的事情与我何干。”
百里溯夜道:“瑶城失守已是普天皆知,举国上下都巴望着瑶城能回来!御风若成功击溃沧澜大军,靖王府的威望又会得到空前提升,这是太后决不能容忍的;而澜公主本就是太后一心想要除去的人。如今两人身陷绝境,又是天赐良机,太后怎会放过……咳咳!”
安王冷眼看着百里溯夜咳出大口大口的血,讥讽道:“真是难为你,病成这样还在为澜公主挂心。”
百里溯夜拭去嘴角的血痕,微弱的喘着气:“安王此刻尚可冷眼旁观,待澜公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运回帝都,你怕是悔也来不及……”
安王怒道:“满嘴胡言!替她易容的部下已经确认,她脸上的胎记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她不是我的女儿!百里溯夜,你骗我这一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你反而又来求我帮澜公主,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吗?!”
百里溯夜道:“是吗……我倒觉得公主的脾性和性情都与安王有九分相似,至于是否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能断言吗?”
安王没有说话。那位异士仔细检查过澜公主脸上的胎记,却擦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说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无法判断这块胎记究竟是天生,还是后天制造……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初做这件事的人。但是这个人是否存在,却是未知数。
永远也无法判定的一件事!
安王很清楚自己被百里溯夜下套了,可是他不知道要如何挣脱。
女儿——对于一直未娶,也不打算娶妻的他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的两个字眼。
百里溯夜低声道:“你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你的女儿,可是这次你若不出手帮忙,她却定然没命踏入帝都。安王……我不需要你赶去瑶城帮忙,我相信御风,御风会保护她,御风会打赢这一仗……”他的声音几近弱不可闻,声音里有殷切的担忧,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痛楚的神色,“但请在必要的时候,安王能拉她一把,你明白我的意思……”
这般殷切的渴求,就连心如铁石的安王也不禁……
“他们知道现在是前有豺狼后有猛虎的局面吗?”他开始关心澜公主当前的局面。
百里溯夜道:“御风不清楚……澜儿敏感,估计会察觉,到时她会想办法应对,有御风在身边,至少短时间内性命是无忧的。这一仗,还得靠他们自己……咳、咳……咳咳……”
安王低头看着他痛苦的苟延残喘,眼中泛起复杂的情绪:“国师,我看你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莫要等到澜公主千辛万苦的回来,只面对你冷冰冰的尸体。”
百里溯夜虚弱道:“我历来如此,毋庸担心。”
安王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一路走来,看你国师府也不甚太平,你……”
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生生咽下后半句,百里溯夜的死活与他何干?
安王愤愤的瞪了一眼百里溯夜,明明是心机深沉的人,偏偏长的这么无害……就算是男人也禁不住会想要保护他。
啊呸!真恶心。
下次再对这张脸生出怜悯之心,他就自挖双目……安王愤然的想着,转身便走出了摘星楼。
身后的百里溯夜脱力的又躺下了,内堂的司衣第一时间走出来替他把脉看诊:“这是最后一次插手,百里溯夜,你答应我的。”
百里溯夜昏沉沉的阖着眼睛,意识已近迷离:“澜儿……”
……
安王沿着来路往回走,踩着泠泠的月色,走着走着忽然停了脚步,冷声道:“从我过来时就开始跟,现在我都要出府了,你是打算跟我回安王府吗?安王府可不比国师府,会让你死的连渣滓都不剩。”
不远处一个黑影一闪,刹时风平浪静。
安王冷笑一声,也不去追。
从他踏进国师府开始跟着他,这个人的显然目标不是他,而是百里溯夜,跟着他,是想探知百里溯夜的信息。
传闻中不问世事、与世隔绝的国师府,内里的趣事也不少呢……
安王走出府邸,黑影也窜到了府中的一处阁楼。
“他太谨慎了,查探不出任何信息。”黑影开口说话了,是一个男人,声音很年轻,但有些恼怒,“根本没法接近百里溯夜!”
同时,一个女人娇媚的声音安慰道:“不用急,我近来都在查阅百里溯夜的药方,他用药的分量愈来愈重,而且都是些寒毒的药材,恐怕身体快到极限了。有趣的是,我还发现了清肝明目的方子,如果我猜的不错,他的眼睛瞎了。呵呵,一个瞎了眼的百里溯夜,对主上的威胁会大大的减少,再磨上一个月,说不定不用我们出手,他就病死了。”
男人道:“可是,倘若澜公主回来,指不定他又能活过来,我们必须在澜公主回朝前把他干掉,才能给主上交代!我平时根本无法接触到百里溯夜,他的药膳又都是专人负责……真是连见缝插针也做不到。百里溯夜的心思怎会缜密到这么可怕的境界……”
女人道:“一个月够了。最近我探查到一样有意思的事情,关于百里溯夜的‘药’,其中有些隐秘……虽然眉目还不是很清楚,但我能确定,这是最有效的宰杀他的方法……你去回禀主上,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将百里溯夜的人头奉上!”
……
澜公主与御风前行一千多米后,前面的路突然变得极为狭窄,两侧的峭壁向中央施压,岩顶裂开一罅,就像是利斧劈开,相去不满一尺,长约一百多米,从中漏进天光一线,宛如跨空碧虹。
御风停住脚步,眼睛忽然发亮起来。
澜公主也看着这一条狭长的地方若有所思——这地方最多只能让两个人同时经过。
“今天就到这里,再往前头几百米就出大峡谷了。”御风没有贸然进入这‘一线天’,“我们先回去吧,已经到后半夜了。”
澜公主仍是看着这地方发愣……为什么,御风像是在找寻这个地方?
御风头看见澜公主神色有些疲倦,关切道:“公主,累了吗?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澜公主摇摇头,收回视线,“我们走吧。”
御风弯下腰在地上捡起一段树枝,递给她:“夜路难走,若是扭伤脚麻烦就大了。公主……”
澜公主没想到他出这么个主意,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她抓住树枝的另一头,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走。
“现在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吗?”澜公主忽然问道。
御风道:“嗯,现在是寅时。公主是冷了吗?”
他边说就边脱去外衣想给她披上,澜公主按住他的手,闷声:“不用。我没事,我们快些回去……我们得快些回去。”
御风发现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焦虑,心下有些疑惑,也没多问,只硬是将衣服披上她的肩膀,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带她回了营地。
第二天天蒙蒙发亮,御风还在熟睡中,澜公主就悄悄起了身,叫上御鹏陪她出谷。
御鹏睡得迷迷糊糊,碍着她公主的威压,仍是答应了。
从大峡谷穿出去只有一条路,就是昨夜她和御风走的那条道。穿过一线天之后,路面变得非常开阔,再往前走上七八百米,就会来到一条湍急的河流面前。这条河流是从峡谷上流淌下来的瀑布汇聚而成,水流很急,且河面非常宽,哪怕是游泳的好手,也无法从这样的河里面淌过去。
所以,想要穿过这条河流,唯一的办法就是踩着河面上的吊桥过去。
这座吊桥乃是蕉城的官府出面建造,为的是与瑶城互通往来,而且大峡谷内多悬崖峭壁,有不少珍稀的药草生长其中,官府修建这座桥也能从大峡谷内略多一些昂贵的草药用以贩卖……故而,整个蕉城最大的支撑就是他们的药草行当。
从吊桥上过去,来到河对面,再往前走上一段距离,就能看见蕉城的城墙高高耸立,城头上站立着卫兵。
蕉城并不是军事要地,只有卫兵,而没有官兵。这也是御风最担心的地方,倘若他们守不住大峡谷,沧澜大军一旦冲入蕉城,蕉城会毫无悬念的落败不说,城中的百姓会毫无反抗力的被屠杀,沧澜的大军在瑶城……已经进行了一场屠戮。
因为此前发生过士兵们强粮这样的事情,所以澜公主与御鹏遭到了严格的盘查,得知他们是军队里来的,立即被限制入内。
御鹏性格急躁,险些和他们打起来,被澜公主死死拉着:“我们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蕉城,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士兵们口径一致:“这是城主的命令!”
御鹏想打人:“我们如果因为你们不给粮食而败,你们以为蕉城会安然无恙?”
士兵们不悦道:“给你们粮食是朝廷的事情,蕉城近几年天灾人祸不断,连百姓都快饿死了,拿什么供给军队?”
御鹏恼怒道:“公主你别拉我,看我灭了这几个小子!”
澜公主无奈道:“御鹏啊,周山他们肯定把道理都和他们说了一万遍啊一万遍,你再多说也没用。喂,放我们进去,我们不抢粮,只是本公主初来乍到,想在蕉城玩玩,挑些女儿家的玩意,这都不准?”
士兵们互相看看:“你是哪个公主?”
澜公主道:“我是澜公主。”
士兵:“不信。听说澜公主张横跋扈、刁蛮任性、影迷奢华、嚣张至极,还废了大皇子的命根,怎会跑来这兵荒马乱的蕉城?”
澜公主飞起就是一脚踹在他命根子上:“现在信了不?”
士兵们惊慌的将澜公主团团围住,被踹的那个士兵捂着胯下叫疼:“她肯定就是澜公主……”
澜公主取下腰牌缠绕在手指上画圈圈:“让不让我进去?”
“让她进去吧……”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从城头上走下来,吩咐道。
“林大人!”众人跪下。
来者正是蕉城的守卫之首林越。林越走近了,行礼:“微臣林越参见澜公主。”
林越年逾四十,沉稳落拓,相貌堂堂,看起来很可靠。
澜公主在过来瑶城的这一路上曾听御风提起过这个人,此人来自南方,后辗转多地为官,最终在蕉城定居,御风说他聪明能干,曾受到过皇上的召见,是很有传奇色彩的一人。
林越见多识广,看见御鹏身上的衣服上有御家的家徽,又看见澜公主衣着迤逦奢华,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澜公主低头看着他:“林越,我对蕉城不熟,能否请你带路,领我去你们这里最大的金器行?”
林越有点意外:“是……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澜公主来到金器行,就开始一样样脱去身上的首饰。作为一个女人,打扮这件事情她还是相当有兴趣的,跟御风过来这一趟,虽然不能带过多的行李,她却将最为贵重、最为喜欢的首饰都尽数带来了。
硕大的夜光珠耳环、质地极好的红玛瑙手串、做工精美无比的镂花金步摇、黑玉扳指……
店铺里的小二眼睛都直了,眼睛发花,只差没跪在地上叩拜。
店铺里的还有其他的客人,一个个脸上都是……羡慕嫉妒恨啊。
澜公主的每一样首饰几乎都是进贡得来,所以无论是做工、材质、乃至稀有程度,都是一等一的。
她将首饰都脱的干干净净,摸了摸腰上,只剩了百里溯夜送的玉佩。抿了抿唇,手放下:“就这些。一起给个价。”
小二腿发软:“您稍等、稍等,小的去叫老板来估价……”
林越若有所思的看着澜公主,她是要把它们都当了吗?女人不是最爱这些首饰之类的玩意么?
御鹏也急了:“公主,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把首饰都卖了……”
店铺里的其他人吓了一跳,公主!公主怎么会来蕉城!
店铺老板是个憨态可掬的大胖纸,圆滚滚的溜了出来,看着一桌子的宝贝直流哈喇子,一样样拿起来放在手心里揣摩:“好好好,都是名器,都是名器啊!我都收了,都收了!一定给你公道价!”
他嘴里这么说,眼睛还在澜公主身上滴溜溜的转,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宝贝。
溜了一圈,落在她腰上,眼睛开始放金光:“哎哎哎,你是急需要钱吗?那块玉佩卖不卖?我给高价啊!”
澜公主也不知这东西多少钱,只见老板眼睛都冒绿光了,故意道:“这个太贵,怕你买不起。”
老板哈哈笑:“买得起买得起!这块玉佩……嘿嘿嘿嘿……就这一样,能当你全部的家当……姑娘怎会有这样的宝贝,这可是万金难求的珍宝啊!”
就这一块玉佩,抵得上她全部的首饰?澜公主握着玉佩咬了咬牙,还是取了下来,也放在一堆首饰中。
将来有机会……再赎回来……不过是一块玉,阿夜一定不会生气的……
这么自我安慰着,心里却忍不住难过起来,这份难过,透过她的双眼传递了出来,落在林越的眼底。
那块玉佩……一定是公主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公主把最重要的东西都当掉,换那么多银子,究竟是为了什么?!都说公主们娇气,眼下这个澜公主,似乎并不是这样……
老板见澜公主这么轻易就松口,高兴极了,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我要了,我要了,都要了!姑娘,你看这个价怎么样?”
他在本子上写了个价格,偷偷摸摸递给澜公主看。
店铺里的其他人都满脸的好奇,可是又看不到,只能抓心饶肝的想着到底是个什么价。
巨大的数目让澜公主眼睛一亮:“成,就这个节,我也不跟你啰嗦,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要现钱。”
老板:“啊?这,我哪来的这么多现钱,银票成不成?”
澜公主道:“不成。钱庄里未必有这么多现钱!”
老板急了:“那怎么办?你连银票都不要……或者你在这里等我一天,就一天,我去邻近的城给你调银子来。”
澜公主着手就去收她的首饰,老板急得跳起来,一把拉住她:“姑娘,有话好商量!”
这些首饰转售就能五倍以上的挣,他怎么舍得放手!
澜公主道:“也不是没商量,如果你能给我换到等值的粮食,我就把这些都卖给你。”
林越到这时才明白澜公主今日所作所为的用以!
到头来还是为了粮食……为了军队的粮食!
“公主还对蕉城的粮食不死心吗?”林越的眼底有些复杂的情绪。
澜公主大声道:“我光明正大的买,不可以?蕉城明明有大量的粮食储备,百姓花钱就能卖,我的钱难道不是钱?”
刚才过来的一路上经过粮仓,她看见很多百姓都在购买粮食,显然蕉城的粮食并不紧张。
老板连忙哄她:“姑奶奶……公主……可以可以,我去给你买,我用银票把整个粮仓的粮食都给你买来!林大人,您看……”
林越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澜公主,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过了半天才道:“……自然是可以。”
澜公主带着十几辆马车托运的粮食返回大峡谷。
林越一直将她送到城门边上,待她就要走了,突然道:“公主,能否借一步说话。”
澜公主道:“恩。”
两人登上城头,遣退了其他士兵。
城头上的风很大,蕉城位置靠北,很是寒冷,但是站在高处眺望远处的峡谷,风景怡人。
林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与公主交谈,就像根木头似的杵着。
澜公主等了半天,忍不住催促道:“林大人有话就直说,我也还赶时间。”
她并没有多少心思和他谈话,从此人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对军队有非常强的抵制情绪,对她这个军队里来的公主肯定也没好感。
林越也看出公主语气里的不耐烦,这才道:“我林越身负蕉城安危之责任,本不该与军队产生冲突,这几日我也在想,对军队不管不顾是不是真的可行,毕竟唇亡齿寒,军队溃败,我蕉城也未必能保得住……”
澜公主心道,原来他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他到底是为什么选择置身事外?真是不可理喻!
“公主应该也知道吧,这些年不知道是触了那个神仙,整个沧漓都天灾人祸不断,我蕉城位居边地原未能幸免。三年洪涝三年旱灾,将焦急拖的奄奄一息,整整六年,整整六年啊!这六年我们没有得到朝廷的丝毫援助,都只靠自己才苦苦熬了过来……”
“虽然我们熬了过来,但是城中的黎民百姓饿死过半,不可不为惨烈!我负责守卫蕉城,眼看着蕉城百姓一个个死去,心情实在是难以表述……”
澜公主一愣,转过脸看着这中年男人,原来蕉城有这样惨痛的事情。她轻声道:“你们没有向朝廷提出需要援手吗?”
问出口她又觉得很傻,怎么可能不求组?一定是得不到回应了!
林越苦笑道:“我们求了六年,朝廷只拨了一万旦大米给我们,只够我们支撑一个冬天……好不容易,今年是个丰收年,百姓都储存了足够的粮食,军队就开始进城抢粮,这样的事情,我们实在是无法接受,所以,才会与军队水火不容,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城中的百姓,都对朝廷、军队毫无好感……”
林越深深吸了口气:“我们本来商量着,等到城破那一日……”
澜公主道:“你是想直接投降吧。”
林越重重叹了口气。
澜公主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直接投降。我有难的时候国家不爱我,我又拿什么来爱国家?”
林越激动道:“公主竟如此能明白下官的心思!您不怪下官怯懦吗,国难当前,下官却只想着活命……”
澜公主抬眸注视着远方:“当然不怪!求生、审时度势的站队都是人的本能。”
她转过脸,对他微微一笑:“虽然我理解你,但是,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背叛。有御风在,蕉城一定守得下来,我也会竭尽所能帮助他,你就好好看着吧,看我们把蕉城保护的严严实实,让蕉城的百姓无忧的生活。我得走了,谢谢你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虽然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说这些,但是我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都是相互的,国家和百姓也是。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好补偿蕉城的百姓。”
林越上前一步,诚恳道:“公主不明白下官为何突然与公主说这些?是因为下官看到公主的所作所为,觉得公主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也是真正的为了国家,而又不伤害百姓的人……比起那些进城来就直奔粮仓,大肆掠夺的军人……”
澜公主道:“你过奖了,我只是恰巧比较有钱而已。他们若有钱,也会买,不会抢。”
林越道:“您不明白,军队从来都不会给钱的,从来都是……”
澜公主笑笑,转身走下城头:“既然这样,以后我会想办法改变军队的这种恶习。”
林越看着公主一点点走远,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一刻相处,好似对这个国家又重新燃起了一些希望。
他在她背后喊了一句:“若有需要,蕉城会不遗余力的为军队提供帮助。”
澜公主停了步子,回头:“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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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万更了,好不可思议o(╯□╰)o
谢谢tinalinda、tsj1860、光井微钢、可爱的紫色童鞋们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