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殿门前蓦然划过一道红色的残影,遂闻得一声陌生的嗤笑传入两人耳际:“用这样的淫|曲来勾|引出家人,未免太过下作了吧?”
“哦?”银霄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身穿粉色缎衫的年轻男人。但见那人头上戴着八宝攒珠冠,衬衣、长裤皆是素纨剪裁,手里的折扇也颇为讲究,确是一副通身气派的俊朗模样。
此人甫一出现,便挡在了银霄与和尚之间,看他这副架势,明显是要跟殿里那位站在同一阵线上了。不过和尚貌似并不欢迎他的到来,反而用更加冷淡的语气劝说他离开:“此事和施主无关,请你勿要多管闲事。”
“哼!小光头,我可是来帮你的,连句软话也不肯说给爷听么?”这男人被人落了面子,手中折扇刷地一下合拢,侧身给了对方一记眼刀。
“好一个出家人,我道是什么得道高僧呢。原来,早就有相好的了。”银霄狡狯如狐,怎么还会看不出来他们之间那点儿暗潮涌|动。眼下他以一敌二,情势上已经落了下风;如果能挑起敌人内部的不和,那是再好不过的。
出家人重视清誉,哪能容别人轻易诋毁?和尚还没生气呢,那小公子却先忍不住了,转头就想跟银霄打嘴仗。
银霄轻挑飞眉,心道这孩子过于直率,可比和尚好对付多了。凡是容易生气的人,都不足为虑。
“你闭嘴!”小和尚估计也是怕他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脸上染上两分恼意,一不留神脱口而出,语气正好暴|露了他们的交情。
他身为一院主持,平时都是言语庄重、举止有度,何曾对人这般大呼小叫过?若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恐怕没人会信。小和尚自知失言,悔之晚矣,居然自暴自弃地撇开头,不敢去看另外两人。
这样的发展对银霄来说,不仅有利,而且有趣。他观察了法光寺这么久,竟没发现方丈还有如此好玩的一面。于是故意说道:“禅师,刚才的曲子好听么?”
《色如春刀》的特点就是能够引动情|欲。上至八十岁的老翁,下至十四五岁的稚童,只要动了一丁点儿念头,就如同服了烈性春|药一般,不纾解是不行的。银霄刚刚还在奇怪,对方怎么这么容易就着了道……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一段“隐情”。
小和尚听懂了他的话,也明白他话中所含的要挟之意。因此双手合十,轻唱一声“罪过”。然后转身取过佛龛前的莲花宝盏,直接冲他扔了过去。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多谢!”银霄拂袖起身,将莲花宝盏牢牢抓在手里,眼中难掩欣喜之色。要不是有这个年轻人出来搅事,今晚的行动绝不会这么顺利。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运了。
临走之前,心情大好的某人回头对那二人好心提醒道:“法光寺走失的和尚全都在十里外的破庙中,性命暂时无忧。至于方才的曲子,该怎么解,不用我教了吧?”
说完,便见他足尖轻点,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了连绵起伏的瓦顶之上。
小和尚没能守住佛宝,心情难免低落。偏偏旁边那人还在聒噪:“你给他干嘛?难道不相信我能打得过他?喂!怎么又不理人了。”
“你走!”
“又想赶我走?”男子见他这副态度,心里也窝了一把火,走过去拽住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拖,“反正你这庙里已经没几个人了,还待在这里做甚?要我说,你也别做这个和尚了,跟我回家去!”
要不是他今天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心里担心某个小光头,怎么会大半夜地从司乐坊跑出来找他?好巧不巧,偏偏就撞见一个妖妖|娆娆的美男子在勾|引他家小光头!他才刚想跟那厮战个三百回合,这人就先认怂了。你说气不气人?
不相信他的能力就算了,还心虚个什么劲儿?一看刚才那家伙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小光头该不会和他有什么吧……
“放手!”小和尚想甩开他的钳制,但是没能成功。气急之下,抬手就是一掌,直直拍在那人胸口。
男子生生受了这一掌,手却没松。火气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反手就把一颗不知名的药丸塞|进了和尚嘴里,然后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吞了下去。
“咳咳咳……”小和尚捂着脖子咳嗽着,怒问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生子药。”
“你!你说什么?!”
“生子药!”男人被他问烦了,干脆继续把他往外拖,“等你给我生了儿子,看你还怎么做和尚。”
小和尚气得发抖,想打他,膝盖却止不住发软,腿一弯就要跪下去!还好那人发现他的异状,回过头来查看情况,正好把他抱了个满怀。
这下,他也急了,连声说:“看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中了他的招。你跟我不同——我在司乐坊长大的,什么淫|声艳曲没听过?你整天在寺庙里诵佛念经,哪里经得起这个。”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下|流?”
“是是是,我下|流,”男人索性将他抗上肩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我要是‘上流’,才不来这种劳什子的鬼地方呢!”
“花清瘦,你就是个禽|兽!”
“你还是佛门高僧呢,还不是这么没口德。”
“……阿弥陀佛!”
“哈哈!现在想起你的佛来啦?告诉你,晚了!咱俩是定了娃娃亲的,你想跑去当一辈子和尚,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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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身后发生何事,那都与银霄无关了。他今夜能够得到舍利子,乃是占了运气上的大便宜。回去之后必须抓紧准备后面的事情,免得夜长梦多。
鸡叫三遍,已经到了四更天。街上冷清至极,连更夫都懒得出来吆喝了,自然没人看见一个白衣白发的丽人正以鬼魅一般的速度穿行在街头巷尾。不一会儿,这影子就飘进了一所宅院。
他没有惊动老仆和守夜的童子,自行回了起居之所。关上房门,便没再出来。
精致的瑶琴被他随意地搁在外室的矮几上;头上的花环也被摘了去,露|出发际线夹染的冰蓝之色。唯一被他拿在手里的只剩莲花宝盏——这是保命的东西,不容有失。
银霄掀开纱幔,来到内室,没走两步就跪倒在地……
其实,《色如春刀》对他的影响比旁人更加巨大。以他的造诣,还远不足以驾驭爹爹附加在琴谱上的“相思玲珑意”。法光寺方丈修了那么久的佛心,也被勾出欲|望,何况是他这个成过亲、生过子的花妖?
银霄觉得难受极了,面色绯红,有如烈火焚|身。虚汗打湿了衣衫,黏在身上又沉又涩,想把它们全都脱了,却没有力气。他不得不把手里的莲花宝盏暂时放在桌上,而后顺着桌脚滑坐到地上。
为了避免自己发出不雅的声音,他特意从衣服上撕了一缕布条下来,绕过脖子、勒进嘴里,把舌根死死压住!随后紧紧抱住双肩,把头埋进两|腿之间,用意志力对抗情|欲。
汗水顺着他的睫毛浸入眼睛里,令他无法视物。于是他开始迫使自己回忆一些有意义的事,比如太师傅讲过的寓言,父亲曾经教给他的太古法阵……但是这些根本没有用!
他控制不住自己,思维一点点飘散,根本无法集中精力。
想要……陆演……
尽管他的本意并不想回忆起不堪的过往,但他的身体违背了他的意志,疯狂地思念着那个人。想被他拥抱,想感受他的体温,想承受他所给予的一切痛苦和欢|愉……
“唔!嗯……”口齿之间泄|露了垂死挣扎般的呻|吟。银霄皱着眉,把身体躬成一团,用头使劲撞向地面!
不能想他!哪怕是身体也不行!宁愿和野狗交|合,也不要和那个人……
他心里发了狠,一连撞了四、五下才堪堪停住。地上落了斑斑点点的红,想必他的额头也破了皮。疼倒没有多疼,所幸神志清醒了不少。
银霄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浊气。他缓慢地活动了一下|身子,用颤抖的双手把嘴里的布条解了下来。再然后,却像失去灵魂似地歪向一边,侧身倒在了地上。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在他的血液里漫延,随之而来的还有茫然、无奈、自我鄙视。
他不可能还爱着陆演!但他的欲|望却仍然指向那个男人。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得有多贱,才能在经历那些事情之后还忘不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恶心得想要立马去死。
爹爹说过,有情就有欲,由欲能生情。呵呵……他不相信自己还爱陆演,更不相信自己将来还会重新爱上那个人。如果真有那一天……
“如果真有那一天,吾——甘愿天谴加身、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