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酒足饭饱之后似乎才发现自己这个大活人的存在,杜茗生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了,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像她那样专著地吃饭。
在看到她后知后觉的微窘,和昨天的反应相比,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却是一样的让人大开眼界,有意思,杜茗生有趣地摇了摇头。
窘归窘,林夕在扫见他眼中的笑意时,忍不住哼道:
“笑什么?没见过别人吃饭呀?”
一语既出,杜茗生眼中的笑意更盛。
林夕的脸更红了。
窘迫中,林夕决定换一个话题……
努力在大脑中,寻找一个可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忽然,眼前一亮!
既然自己已经掉到了这个年代,总该对这个年代多些感性认识才对,历史书上的历史,毕竟只是历史,水分含量太大,而且,《辽史》是中国史学界公认的最滥的一部史书,成书仓促,大多史料未及融会贯通,不禁重复缺谬之处甚多,而且书中较多历史事件、甚至人物前后矛盾,再加上原版仅有的一百部刻本,未到近代便已是消磨殆尽,根本无从考据,实在是不足为据。
既然能够亲自来到这个年代,何不多了解一下呢,没准将来回到二十一世纪,编成一本《辽史通考》,一定可以在史学界引发一次核爆炸。
想到这,林夕心中顿时平静了许多,大脑也恢复了正常,伸手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杜茗生眼见着面前的人瞬间恢复了常态,挑高了眉梢,等待理由。
果然,林夕微微一笑:
“看来阁下心情不错,我们聊聊好么?”
轻缀了一口杯中的酒,杜茗生不置可否地向后靠坐在椅背上。
就当是他同意了,林夕轻轻晃动着玻璃杯,若有所思道:
“此酒出自新疆天山一带,杯子则是波斯国的物产,况且做工精致,民间少有此物,阁下的边境贸易生意做得很不错。”
这个女人对这杯子的来历如数家珍,而且竟然一语道自己在做边境贸易。
要知道,此时中原宋国国力微弱,周边的金、辽、西夏、匈奴人割据一方,所谓得边境贸易,按朝廷律法可是有通敌的嫌疑。虽然银龙社称得上是富可敌国,杜茗生也无惧于任何一个朝廷,却还是心中一凛,这个女人,什么来历?
林夕边说边仔细盯着眼前人的反应,失望地发现,这个家伙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等等,除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寒光。
统和二年,林夕努力在心中拼凑着信息,唉呀,怪只怪自己只对历史事件、人物感兴趣,在年号向来不上心,原因是太过凌乱,自己也就懒得去记。这下子现眼了,自己该怎么确定具体的时间啊?
忽然,眼前一亮,道:
“辽国的皇帝是不是很残暴?”
这些人身在北方,却身着契丹南班服装,而言谈、面貌又必定是汉人无疑,这么问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麻烦。
“还好,萧太后一直都奉行着与民生息的政策。”果然,杜茗生一时不差,随口回答了她一句,虽然不甚明白怎么话题忽然扯到了政治上。
萧太后?这个信息不是很有效果,熟读宋史的林夕,一向对辽史和西夏史特别感兴趣。
辽朝皇室耶律氏和萧氏世为婚姻,皇后多为萧氏,而且,虽然辽国耶律氏也有过非萧氏的后妃,但是太后却是清一色的萧太后。
不过,按照历史记载看来,其中最有成就的一位萧太后,莫过于辽景宗耶律贤的皇后萧绰。也是现代人在戏剧舞台上经常看见的人物。
“原来是这样,”林夕在心中盘算着,决定赌一把先,
“宋辽两国征战不休,高粱河一役可称惨烈。”
(注:高粱河战役,是辽国萧绰,即历史上著名能够“亲御戎车,指麾三军”的萧太后,执政后第一次与宋朝的交锋,地点是在燕云一带。燕云十六州是辽宋的主要战场,从五代到宋这里就战火不断一直是兵家用武之地。公元979年,当时大宋太宗皇帝御驾亲征,率兵直扑幽州城下,当时辽国协助处理国政的皇后萧绰,命耶律斜轸率兵救援,将宋军大败于高粱河,宋太宗中箭,跌落马下,后乘驴车逃回。)
奇怪于这个小女人怎么突然谈起几年前的那场战役,仍点点头,仿佛自语道:
“五年前一役,虽然局部的冲突不时发生,总算换得短暂的和平。”
心中一阵狂喜,林夕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推算出所处的年代了。
五年前?高粱河一役应该是发生在公元979年,那么也就是说现在是公元984年。
沉吟着,努力确认现在应该在位的皇帝们:
中原是宋太宗当朝,而辽国是辽圣宗耶律隆绪当朝,太后萧绰当权,那么西夏则是,唔,还没有西夏呢,现在应该是党项拓跋氏以中原王朝节度使的身分统辖以夏州……
但是,一阵历史事件定位之后,随即,林夕却也傻掉了。
那么,也就是说,千真万确,她真的回到了古代?天那,这,这真是,真是欲哭无泪。
如果命中注定她要穿梭时空,为什么不是去一个国富民强的时代,比如唐朝,就是汉朝,清朝,也比这纷乱动荡的宋辽时期强得多,唉。
杜茗生奇怪于自己只不过回答了两句没关紧要的话,面前这个女人丰富至极的面部表情,却已从惊喜,到错愕,到叹息,到……神游九霄。
等林夕回过神来,牢房里已经恢复了原样,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包括那一桌美味佳肴,仿佛刚才是南柯一梦,想到梦,林夕倒是真的希望,这两天的经历只是一场梦,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而一觉醒来后,自己又会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时代,那个自己熟悉的时代。
叹口气,林夕倒在了床上,睡去,喃喃地对自己催眠道:
“是一场梦,是一场梦。”
*
银龙社向来不缺茶余饭后的新闻爆料,所以,很快,消息传开了——地牢中关押了一名重要的犯人,各大首脑们纷纷到牢中巡视,这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
白凤凰是刑堂中香主以上级别的主管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就凭这一点,她也有充分的理由高傲,更何况,她是银龙社刑堂堂主的义女千金,一朵名副其实的带刺的玫瑰花,一个美貌如花,手段辛辣的女人。
高傲的女人都有一颗高傲的心,但在高傲的心,一旦面对自己所倾心的男人的时候,这颗心都会变得敏感而脆弱。
最近几天,白凤凰隐约听到些让她敏感的消息,地牢中关进了一名特别的犯人。各大首脑们纷纷亲临地牢,这些她都不关心,关心的是,据说魁首两度在牢中和此人共进晚餐?虽然不确定这流言的真实与否,但,无风不起浪,魁首会不会真的几次三番地亲自到地牢中去“提审”这个特别的犯人?
白凤凰一时倒不敢情下结论了。不过女人的好奇心一旦被挑起,结果就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于是,白凤凰决定见一个人。
小林子听到消息时不由得心花怒放,今年该不是他小林子的桃花年吧,昨晚跟荷花那俏妞儿一番花前月下、眉目传情,今天一整天都神清气爽。
而今天,银龙社有名的美人,大小姐白凤凰竟然屈尊点名要自己去见她?想到那个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大美人,心里不由得雀跃不已,虽说玫瑰刺儿多扎手,但是大多男人都特别有兴趣。
玫瑰无刺,那和喇叭花有什么区别?
小林子当然兴冲冲地赴佳人的约会去也。
白凤凰望着小林子的背影,心中的疑问没有消除反而扩大了,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所以,她决定亲自去一趟。
*
地牢中,林子看着白凤凰的一脸冰霜,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升起,脊背有些发凉。
有心要拒绝白凤凰提审那名要犯,又没有这个胆量和权利,人家作为刑堂的香主,要求提审犯人,自己一个小小的牢头,隶属于刑堂麾下,哪有那个胆量跟权力和顶头上司对抗呢。
所以,林子眼睁睁看着白凤凰押走了那名要犯,却连屁也不敢放一声。
可是,这不是普通的犯人,而是魁首特别注意的,要是这名犯人有个三长两短,一旦魁首追究起来,自己难保不会遭殃。
想想昨天下午首脑们纷纷莅临,想想魁首两天内的两次驾临,林子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林夕一天都还沉浸在昨天所获得信息所带来的震撼中,恍惚之中,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这跨越千年时空的事情,在电视、小说中看得满过瘾的,可是,事到临头,谁来告诉她给怎么办?尤其,自己现在还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组织的阶下之囚,挫败地叹了口气,仰面倒在了床上。
哀叹不已,上帝呀!各方的神灵啊,如果你们谁能够拯救我,我就决定成为谁的信徒了!一念到此,林夕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如果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么,这么多的神会不会为争信徒而打起来?呵呵……
笑容未消,门口传来铁链声,循声望去,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冲进了牢房,下一秒,林夕被绑成了一颗粽子,拎到了一间屋子,随即又被绑到了一根柱子上,对面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白凤凰在第一眼见到这个特别的犯人,心便沉了下去,一股敌意便从脚底升起,这明明是一个女人!而且气色红润,毫发无伤,镇定自若,若说这是个犯人,犯人的日子也太好过了!重要的是,“他”是个女人!!
想到自己敬畏如神明的魁首就是屈尊与这个女人共进晚餐,白凤凰的怒火就因为火上浇醋而更加不可遏抑,这是她尚未有过的荣耀,一个阶下之囚竟然三番两次拥有,怎么不让她又妒又怒。
断定面前这个女犯人一定是有妖术在身,否则,武功盖世、不苟言笑的魁首怎么会被她所蛊惑?
想到这里,白凤凰美丽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仿佛罗刹附身,恶魔附体,断喝:
“妖女,你赶快从实招来!”
“妖女?”林夕正在仔细地欣赏这位大美人,却被她脸上的表情和这两个字吓了一跳,左右看看,这屋子里还真没有第二个女人了,那也就是说这个美女询问的对象是自己喽?
于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装备,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这确实有些怪异,但是,妖女?这有些离谱吧?
那厢白凤凰见林夕毫无反应,怎么,当她白凤凰是疯子吗?自言自语没人搭理?一时之间无名之火蹿腾,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咬牙向林夕逼近。
林夕觉得自己实在有够倒霉,来到这个鬼年代,被人莫名地当作奸细抓住,而今天则运气更糟,面前的这个女人一脸的煞气,实在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凭空招惹上麻烦……唉,暗自叹了口气,看罢,刚刚冒犯神灵的报应来了,自嘲地笑了笑。
这笑容让一直咬牙按耐怒火,以免让手下们见自己失了风范身份的白凤凰彻底崩溃,三根凤尾噬魂针翻手招入掌中,一抬手,三根针成品字形齐根没入林夕的左肩。
林夕只觉得左肩一阵痒麻,倒不觉得十分疼痛,但是很快,又痛又痒又麻的感觉在身体里扩散,就仿佛被一群蚂蚁钻入了身体,咬紧了牙关,一声未哼,但额头上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白凤凰满意地看着林夕痛苦的表情,狞笑道:
“怎么样?我这凤尾噬魂针的滋味不错吧?说!妖女,你潜入银龙社做什么?你对魁首是不是下了什么蛊毒?”
“魁首?”林夕努力在巨大的痛苦中保持清醒,面前这个女人几近歇斯底里的反应让林夕有些不解,自己何曾对何人下过什么毒?等等……不会是他吧?
面前的这个女人还真是让人倍感挫败,白凤凰只觉得她的反应衬托得自己好像是个白痴,一个歇斯底里的白痴!
好!既然这样,别怪她白凤凰心狠手辣!翻手间,又是三个噬魂针拍入了林夕的右肩。
“Shit!”林夕在心中诅咒着,这凤尾噬魂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而这么没有爱心的歹毒东西又是哪一个超级混蛋发明出来的?!
刚刚在心里骂了一句,接踵而来的加倍的痛苦让林夕只觉得灵魂似乎也在被这些蚂蚁啃噬着,再也无力思考,惟有咬紧下唇,用全部的意志去抵御这一波又一波,无尽的折磨和噬魂夺魄的痛苦,唇边渐渐渗出鲜红的血迹,却仍是一声未吭。
林夕的坚韧和无声无息,让白凤凰感觉自己的快感被打了折扣,她不相信有自己的凤尾噬魂针撬不开的嘴,那种痛苦远胜于普通的皮肉之苦,所以,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这种痛苦下坚持到底。
白凤凰很愉快的回到了座位上,她很享受这种慢慢折磨对手的过程,在刑堂四年来,刑讯犯人的心得让她有足够的耐心,把多种酷刑和自己的凤凰噬魂针结合起来,至今从来还没失败过,倒要看看这个妖女能够挺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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