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邱泰安四十年,冬。
天寒帝冻,天空中仍有小雪飘飞,被积雪覆盖的官道上,零零落落的走着几个衣褶破烂的难民。
其中的几个大概是一家,挨着一起步伐艰难的向前行走,走在中间的那个小姑娘步子甚至打着颤。
静,真的很静,即使中间有踩着雪地上发出的沙沙声,还是那么静,死一样的寂静。
那些在路上行走着的人,明明在用尽一切力气想要生存下来,却象早已死去的人那样毫无生气。
蒙着尘的眼睛向前看着,脸上甚至连绝望也看不到,剩下的似乎就是麻木了,然后只是向前走着,迈向不知是生还是死的未来。
“哒哒、哒哒······”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贸贸然的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有几个人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抬起头看了眼远处正在接近的马车,却又很快低下了头,继续他们的行程。
步子打颤的小姑娘却是被吓了一跳,身体一晃便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走在小姑娘身边年纪稍大一点的男孩,忙去掺扶。
两人刚刚站起,便觉一阵风从身边掠过,马车已从他们的身边跑了过去。
小姑娘似乎又被吓着了,哭声也断断续续大了起来。
小男孩看着慢慢行远的马车,吐了口口水,哑着声道:“别哭、别哭。”
走在前面的那个应该是家长的高瘦男人,目光略带悲伤的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马车,回头道:“走了。”
高瘦男子不再看后面的子女们,抬着脚正欲往前走时,便听后面一声惊呼:“爸爸!”
男人还没有回身,便又听到了马蹄声,等他转过身时,才发现本来已经离去的马车居然又回来了。
马车并不怎么华丽,但是仍能看出车子的主人非富即贵。
不管是那素雅的门帘,还是车身的用料,都是最上乘的,特别是前面的那匹马,绝对是最上等的好马,当然这一点,那些难民是不会知道,他们只是觉得现在能坐着马车的就是有钱人。
马车在小女孩的身边停了下来,小女孩一时倒忘了哭泣,抬着脸看着马车。
马车上的门帘这时被撩了起来,一身绿衣的姑娘跳了下来。
那姑娘一下马车眉头就皱了皱,甚至有些恼火的看了路边的这伙人一眼,才走到他们的跟前。
在她看清眼前骨瘦如柴的小孩时,眼中的恼火终于被怜悯所代替。
她低下头柔声道:“小姑娘,没事吧!”
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已经不再哭泣的小姑娘木木的摇了摇头。
绿色姑娘叹了口气,朝着他们伸出了手。
小姑娘这才发现她的手上有一个很大的包袱,眼珠转了转,又发现站在自己旁边的哥哥两只眼早就盯着那个包袱了。
“拿去吧!”
小姑娘看着那个用美丽的布料做成的包袱,手却迟迟没有伸过去。
这时,从她的身边同时伸出两只手,其中一直小一点的马上又缩了回去。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小姐会有好报的。”一只皱巴巴的手压着小姑娘的头,不停的往下压。
绿衣姑娘笑了笑便转身上了马车,接着马车便绝尘而去,留下一脸感激的一家人。
“那些人太可怜了,你没看到刚才的那个小姑娘,瘦的都只剩下骨头了,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说话的正是刚刚上车的绿衣姑娘,也是我的贴身丫鬟云衫。
“你刚才下去的时候不是还很恼火的样子吗?”我轻笑着说道,却被啌了一下,立刻咳了起来。
云衫忙过来,帮我顺了顺胸口,才道:“我不是急吗?小姐的病不能再拖了。”
我又咳了几声,顺了顺气,叹道:“这场战拖的太久了,再这样拖下去那些老百姓就要没有活路了。”
是啊!从那时候离开正气山庄后,已经两年了,而这场战却断断续续打了一年半,其中最受苦的自然就是那些百姓了,好一点的颠簸流离、背井离乡,坏的却只能埋骨地下、客死异乡。
“如果不是那个人忽然叛变,二殿下现在已经坐在那个位置上了,那里还要这么打下去,还要小姐这么辛苦带着病来这个鬼地方。”云衫一脸的愤愤不平。
我轻轻一笑,这丫头大概是被我宠坏了,什么话都能说。
看着她那张与若彤略微相似的脸,暗暗叹道:幸亏这丫头没什么鬼心思。
不过,若是老五没有叛变的话,局势也势必不会像她说的那样,恐怕为了那个位置濮阳暨也不会善罢干休吧!
其实濮阳辅会再一次改投濮阳予始那一边,虽不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一开始他就是站在濮阳予始一边的。
御始帝死的时候,濮阳辅也和濮阳予始闹翻了,如今不知濮阳予始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在这关键时候来了这么一初。
“咳、咳。”马车又是一阵颠簸,我也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公主殿下?”
外面传来了薛列担心的声音。
我喘了口气道:“没事,不要慢下来,天黑前一定要赶到挽归寺。”
是啊!已经不能再慢了!
大邱泰安三十九年十月初十,三王约定三江口会师,大军直逼尹都。
十一月初八,濮阳辅忽变,濮阳宇损失惨重退至卞江柏水城,濮阳暨战前失踪。
一瞬间,战局完全逆转。
而七天前,清风明月楼传来消息,濮阳暨曾在挽归寺附近出现过。
消息一传来,我就立刻出发了。
我在二哥忧虑的目光中离开了柏水。
这么急着去找濮阳暨,倒不是因为我和他的那点孽缘,如今我和他之间即便见面,倒也真如不见。
但是,现在的局势,却让我非找到他不可,而且要快。
二哥是不知道我和濮阳暨的纠葛的,否则也就势必不会让我去挽归寺了。
濮阳宇,我的二哥,他是真的很关心我,他和我那位温柔美丽的二嫂一起,让我在一次体会了亲情,找到了家的感觉。
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自上一世从千家离开后,我最渴望的不过是有一个真正的家,没有欺骗和虚伪的家。
所以,我愿意叫他一声二哥,所以为了他我愿意去寻濮阳暨。
因为赶的太急,一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稍稍治了治,就接着赶路了,所以病情一直不见好。
只是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现在我只担心再找不到濮阳暨,禹州那边就要大乱了。
所以无论如何天黑前一定要赶到挽归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