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一瞬间便慌了神,她四下看去,只有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离开江岸边,穿过暗巷,终于站在繁华街入口处的顾倾城,却更是无比的迷茫。
她身在何处?江清月又在哪儿?
迎面走来的男子一个个都覆着面具,看不见容貌。顾倾城就像是一只误入了尘世的精灵,惊慌失措,横冲直撞。周围的人向她投来了好奇的,艳羡的,打探的目光,她却恍然未觉,逆着人流吃力的向前走,一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迎面而来的,穿着墨绿色锦袍的男子。
兽面的。鬼面的。人面的。
顾倾城焦急的寻觅着,却怎么也找不着,那描金的昆仑奴面具。
“夫君……夫君……夫……”红唇轻启,顾倾城艰难的呼喊着,嗓子已经有些干哑,可她微弱的声音,即便是出了口,也很快淹没在了满街的喧嚣之中。
远处,似乎还有从西晋国来的商队,表演着喷火的把戏,赢得了阵阵的喝彩。对面茶楼中,卖唱的艺妓撩拨手中琴弦,靡靡入梦之音糅杂着阮媚的歌声,顺着大敞的格窗,飘入了街中。身旁,小贩还在费力的叫卖着,那些声音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让顾倾城忍不住捂住了双耳。
人流,自动的分开,让出了她周围的空间,在这摩肩擦踵的街道中央,那么的明显。
那些或好奇或惊艳或鄙夷的目光,刺得顾倾城皮肤生疼。出门的喜悦因江清月的消失而淡去,只余下初面对如此之多陌生人的惶恐。
顾倾城低着头,紧闭着眼,眼中渗出了细碎的泪珠,挂在了长而密的羽睫之上。她努力压抑着心中越来越大的不安,声音变得哽咽,下一刻却见雪白的贝齿紧紧咬住红唇,扼杀了即将破口而出的哭声。
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那种突然被丢下的恐惧,牢牢的攫住了她的心,带着哭腔的声音压到了最低,细若蚊蝇,却不曾断绝。
“夫……清月……你在哪里……”
带着哭腔的声音,略有些凌乱的发黏在了沁出薄汗的前额。顾倾城在心中不停的祈祷着,只盼江清月能如往常一样,带着那淡淡如薄荷般清凉,却又绝对温暖的气息出现在她的面前,将她拥入怀中,拍抚着她的背脊,细细的问她:
“你怎么了?”
就是这样温润的嗓音,低沉的似乎能在胸腔内引起回响。温柔和煦如同三月的春风,暖暖的,让她的恐惧,瞬间便会平复下来。
那声音那么的近,那么的真实,顾倾城惊愕的抬起挂着清泪的脸,撞入眼帘的,便是那色彩张扬,描金的昆仑奴面具。
她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脸上挂着泪痕,眼中写满了委屈。红唇上还有贝齿留下的印痕,就那么呆呆的抬头看着。
那是一双很美丽的眼睛,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邪魅却不轻挑。那双如墨一般漆黑的双眼,如同古井深潭一般,怎么也望不到底。瞳孔处似乎环绕了一圈金色的光,如同中秋的圆月,被遮住了中央,只余下淡淡的金环。
那是一双,顾倾城从未见过的眼。似乎有着许许多多的故事,却最终归于平淡。
“你……哭了?”那声音很低沉,比江清月的还要低沉,直接撞击在胸口,与脑中回响。金环的眼像是带着些许困惑与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却又碍于礼教,只能僵持在那里,担忧的问道:“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这附近就有一家医馆,虽说这个时辰已经关门了,不过我与那里的大夫有些交情,应该可以求他为你看看。”
那是毫不掩饰的关怀,直白而强烈,赤裸裸的没有任何伪装。却更是让顾倾城心头一酸,胸口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掐住,就连呼吸都是那么的艰难。
江清月怎么就这么一声不响的丢下她,就离去了呢。任凭她怎么找,怎么努力的去找,都找不到。
顾倾城委屈的咬着红唇,眼中的泪水却是掉的更快了,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纷纷扬扬的尽数滚落。她用力的摇了摇头,那动作大的几乎要甩去发髻件斜插的步摇。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因为,若是张口了,那哭声便再也止不住,倾泻而出。
男子似乎是真的被顾倾城吓到了,本是关心的一问,却惹得她更是哭的厉害。当下便也慌了手脚,从袖中掏出一块上好的雪白锦帕,也顾不得礼教,便胡乱擦起了顾倾城脸上的泪水来。
看得出,他一个男子平素来定是从未哄过女孩子,更别提擦泪水了。那动作生疏的近乎粗鲁,锦帕胡乱的擦着,却只见眼中的泪水流淌的越来越凶。
“你……你是不是哪里疼?”男子似乎是真的急了,他想伸出手拍抚顾倾城背脊,给予她淡淡的安慰,却又顾及到礼教,举起的臂膀僵直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最后,他只能那么守着顾倾城,看着她泪水越来越凶,如五月的雷雨,密集又突然。渐渐的,顾倾城止住了泪水,只剩下了轻轻浅浅的抽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用他的白色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面色有些微红,也不知是哭的还是羞的。
“谢……谢谢你,这帕子,公子告诉我多少银子,我等下赔给你。”顾倾城鼻头红红的,刚哭过的双眼盈盈若秋水,当真是我见犹怜。她懊恼的看着手中满是鼻涕眼泪被她毁的差不多的帕子,羞愤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过是一方帕子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男子见顾倾城终于不哭了,似是松了口气。
“可是……”顾倾城蹙眉,良好的教养让她无法向一个陌生人任性撒娇,更何况,这帕子一看就是上好的锦缎,价值不菲,她不能平白无故的就拿走了。
“姑娘若是当真在意,不妨就告诉在下,究竟是什么事惹得姑娘如此悲伤?”男子似乎是看出了顾倾城的为难,对他来说那方帕子不过是身外之物,更让他感兴趣的是,究竟是什么样悲伤的事情,能够让一个女子不顾仪态,在街道的正中央哭出来。
“我……我与夫君走丢了。”顾倾城面色微赫,哭出来之后心中的不安和委屈自然是发泄的差不多了,可回过神,却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小题大做,简直是羞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