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以为她放下一切了，可如今才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江……大人。”谢雨香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宽大广袖下，尖锐的指甲早已深深的嵌入掌心。她以为，这么久了，已经可以不痛了，可真的见面了才知道，那份痛，依旧噬骨锥心。
江清月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放到谢雨香的身上，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到了顾落的身旁，看着顾倾城，柔和的笑了，语调中，也带着些许亲密的调侃，“倾城，你这是有了兄长，就不要夫君了？”
“我这不是许久没有见到落了嘛！”顾倾城丝毫没有留意到方才一闪而逝的僵硬气氛，她一只手挽着顾落，另一只手讨好的扯着江清月的袖子。那份纯真，若不是她今日梳了一个妇人发髻，谁会想到他竟然已经为人妻了呢。
“若是想念了，以后就多回去住住。”江清月反手扣住顾倾城的手腕，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眼角似乎看见了谢雨香陡然苍白的容颜，却终究只是将视线落在了顾倾城的身上。
江清月扬唇一笑，亲密的在顾倾城额上落下一吻。顾倾城羞红了脸，钻进江清月的怀中，却是引来了一旁顾落的笑声。
“你把她照顾的很好。”顾落微微眯了眯眼，像是有些感慨，有些喜悦，有些安心，又有些遗憾。
“倾城是本官的妻子。”江清月揽着怀中的顾倾城，他抬起头，双目一片清明，“本官断不会让人委屈了她。”
顾落就这样仔细的端详了江清月好一会儿，确定他并非敷衍，而是真心说出这句话时，方才舒了口气。
“倾城是我唯一的妹妹。”顾落的视线落在了顾倾城的身上，她微红着面颊，如水蜜桃一般的诱人，却再也不是只属于他一人的风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若是有一天你让她伤心流泪了，本将势必千百倍讨回。”
顾落语气一沉，最后竟是带着些许的威胁，那双眼，那双与顾倾城一模一样的凤眼中，蕴含着令人胆寒的杀意。威远将军顾落，他的功勋从来都不会是装饰。
江清月却并未被顾落的气势所压倒，他坚定的看着顾落，手臂却是将顾倾城环的更紧了，“顾将军请放心，只要有本官活着的一天，必将护倾城一生安稳。”
江清月的声音并不大，却也足以令四周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那些贵妇小姐们羡慕的看着顾倾城，有威远将军府做后盾，还有夫君对她的宠爱，此女子必将荣宠一生，安平喜乐。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雨香将自己隐藏在了顾落那颀长的身影之后。男人的影子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黑暗，她只觉得顾倾城身上那自然散发的幸福光晕是那样的刺眼。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却享受到了所有人守护的幸福？
突然，一只宽厚的大掌包裹住了她冰凉的手，谢雨香抬起头，就见顾落担心的看着自己。
“我没事……”虚弱一笑，略有些苍白的脸上令她看起来那样的楚楚动人。谢雨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听周围的宫乐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宫人那长而尖细的嗓音：
“皇后驾到——”
这座大殿内的所有人，无论品阶高低，全都恭敬的跪了下来，迎接整个北燕国最为尊贵的女子。
凤辇在殿门前稳稳停下，一名宫人随即跪在了辇前，只听一阵清脆的珠帘响，一只小巧的宫鞋踏在了那名宫人的背上，紧接着便是逶迤了一室的繁华。
金步摇，凤头钗，金粉细描的妆容，繁复重垂的宫装。她走路的声音很轻，只隐隐听见了衣料摩挲的细响，可那繁琐至极却又轻柔若云的衣摆竟是丝毫没有摆动。
皇后朱氏，在众多女官宫人的簇拥下，走至最上首，款款落座。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镶满华贵宝石的鎏金护指轻搭在紫玉桌几之上，皇后的声音一如她尊贵的身份，让人不敢冒渎。
众人依言起身，虽仍是言笑晏晏，却比方才多了几分拘谨，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规矩的坐好。
初三品以上大员及家眷依次坐在皇后左下首外，皇后朱氏的右手下方，坐的竟全部都是未出阁的窈窕女子。
待众人全部坐定之后，朱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开宴吧。”
一声令下，丝竹之乐再次优雅响起，那些守在外围的宫娥动作整齐一划的转过身，将三面的格窗门全部打开。一阵风吹过，夹杂着甜腻的香气，满园的金桂在晚霞之中怒放，形成了紫金色的祥云。那些隐藏在桂树之中的琉璃宫灯，烛光若隐若现，更是犹如花海之中的繁星，点点相聚，汇成了一片银河。
顾倾城忍不住咋舌，皇宫的奢华几乎超出了她的想象。一旁的江清月本是在与人寒暄，却在扭头见到顾倾城那一副吃惊的神情，忍不住微微一笑，俯下身在她耳旁说道：“怎么，倾城若是喜欢，回府后为夫也让王伯在院中种几颗桂树？”
“不，我只是觉得，不过是个选妃宴，竟也能办的如此盛大奢华，真是……”顾倾城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改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甫进宫时那铺天盖地的黑白色调带来的压抑感还未从心头褪去，便又见到了这满园金色的桂花，而那些朝中的大臣也似乎并不忧愁国事，只是谈着些风花雪月的话题。
太子选妃宴，那是飞上枝头的机遇，那些世家未出阁的小姐们都精心的打扮了自己，甚至自告奋勇的想要向皇后进献才艺。
尽管，太子此时并未在京都。
“这不也是说明，我北燕国力强盛，盛世太平吗？”谢雨香不知何时走到了顾倾城身边坐下，她甜甜一笑，像是没有看见江清月一般，只是执起了顾倾城的手，道：“这儿也没我们什么事，不如一同去那园子中转转可好？”
对于谢雨香突如其来的亲近，顾倾城讶异的眨了眨眼，想到方才她与顾落那亲密的对话，心下便是一片了然。
许是，她就是顾落喜欢的女子吧。
而下一刻，就像是为了证实顾倾城的猜想一般，谢雨香继续说道：“之前便听落说，倾城对于舞蹈最是拿手，不知……雨香可否有幸能够一饱眼福？”
下意识的，微微收紧了双手的力道。谢雨香不甘的瞥了一眼江清月似乎事不关己的模样，扯了扯嘴角，笑容似是有些僵硬，“就怕江右相会舍不得呢。”
她以为她放下了，可当真的看到江清月对顾倾城那无微不至的呵护，她才发现，她早已嫉妒成狂。她不甘心，她只是想要看看，究竟是哪里，她究竟是在哪里输给了顾倾城。明明曾经两情相悦，明明曾经竹马青梅，却最终，相逢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