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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975年,秋。

寒风一夜而至,将金陵内外吹彻寒凉。鸡笼山上昨日还茂茂浮翠的兰叶,经此一场萧萧秋霜便纷纷摇落殆尽。还未算入冬,山中已人迹罕至,鸟语花香更是不在,只偶尔有一俩孤鸿悄然飞过,也是来去匆匆。

空中阴云低沉,本该是好时候的日头却因这浓云密布而显得憔悴无力,一个鹅黄的倩影却从这黯无生气的场景中跳脱出来。踏着一尺来厚的枯叶,一个正值豆蔻的玲珑少女在薄霜萦绕的山中穿行着。她一肩背着只小竹笼,一手持着一柄细长的竹枝,不停地翻拨着地上的层层落叶、似是搜寻着什么。

这个身形灵活健俏的女子正是福记酒楼的大小姐、十年前认李煜做了义父的星乔,准确说是李星乔。十年的光阴已将她出落成一个明艳动人、亭亭玉立的水灵妙人。相较一般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家,李星乔自幼便混迹人群、养成了一幅率真自我的潇洒个性。除了因为本身自己家是开酒楼的无法有太多的私闱,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爹娘的宠爱疼惜,舍不得她受那诸多的规矩、索性也不当她是姑娘家来养了。

细细瞧来她拈着小竹枝还别有玄机,两尺来长的竹枝前段竟然还带着一弯铁钩。结合她躬身在地上探寻的举动,这件工具当是用来捕蛇的蛇钳。

如今也是瑟瑟秋末,如何还能有蛇的踪迹。果不其然,随着一次次的无果星乔的神情越发地焦急失落起来,她皙白的额头上也渐渐地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唉——”星乔长叹一声,直起酸痛难当的腰肢预备作罢。她摇摇头将目所能及的地方环视了一周,败兴地承认今天是没什么指望找到一条乌梢蛇了。

正径自灰心着,星乔忽然觉得身后传来草木悉索的响动,仔细辨来还是人行走的脚步声音。时辰如此之早竟会有人同自己一样出现在这草木凋零的深山里?星乔好奇心又至,掂了掂自己的两样东西顺着这声响蹑脚寻去。

不一会儿,便见得一袭白色的身影在在深色的山林中若隐若现,再靠近些,方才看清此人乃是一年轻男子,他躬身背对星乔显然还未发觉有人靠近。看着这熟悉不过的背影,星乔忍不住拂面一笑喊住他:“徐修白!”她的声音洋洋盈耳,在这幽山空谷之中犹如黄莺清啼般悦人。

被唤作徐修白的男子正欲矮身向前,忽而听得身后有人唤他,随即心下一怔转过身来。只见这人面如刀削、眸若清波,一双剑眉横飞入髻,秀致的五官满是惊讶的神情。

呵呵,生得这等清爽俊朗的模样,这人不是徐修白是谁?!

星乔本想问他缘何在此,但不由得又被他白衫上的点点泥浆吸引了去!真是太稀奇了,星乔不禁啧啧嗟叹:“今日真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你这平日里最爱惜干净的人,竟然舍得自己的衣裳弄成这样的污迹斑斑?”

听得出星乔的调侃,徐修白连连摇首口呼:“真是枉作好人!”他抖抖双手:“如此我是该在家里睡到日上三竿的!”

星乔这才朝徐修白全身看去,发觉他竟也同自己一样肩挎着一秉竹篓、手中也握着一支蛇钳。星乔笑着顿悟:“原来你是来帮我抓乌梢蛇的……呜呜呜,”她拈起徐修白的衣袖朝自己脸上擦去:“修白你真好,我好感动,让我先哭一下!”

“你你你!”徐修白忙地抽会袖子,揭穿:“快少装了,给我看看你捉了几条。”他顺势拎过星乔的竹篓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唉!”星乔气馁的一叹,索性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一边捶腿一边说:“一大早就出来,什么都没有,好歹给我条蛇皮呀!”星乔仰头朝天,模样甚是抓心。

徐修白掸了掸衣摆,也坐在她身边,也不免担心:“往后天凉了估计更难再捉到什么蛇了!看来我只有托人去别的县城给你……”

他正说这,星乔取过修白的竹篓也看,只见里面也是空无一物便忍俊不禁地咯咯笑起:“原来你也没有抓到呀!哎呀……想来也是。像我这样身手如此敏捷的人都抓不到蛇,你这专事篆章录经的文质书生还妄想能抓到?”话未说完,立即头上遭徐修白用竹枝敲了一记。

“真是无心无肺,丝毫未见感激之心!你再放肆些,哪天我不再理你你可别过来烦我!”徐修白瞪起脸色晓以利害。

这句话徐修白装得及为认真,星乔听了果然收住了戏谑,忙讨好般地拖着他的手臂摇晃哄捧:“不要这样嘛,你是吏部尚书的大公子,我就你一个这样体面的朋友!我知道的,你是知道我爹爹偏风要这乌梢蛇,偏偏金陵城里各家都没有了这味药……你是体我辛苦,所以才偷偷来帮我的。”

徐修白听着星乔耳侬软玉的声音,心中早已甜如蜜饯,本想僵住脸再绷一会儿的,但实在禁不住星乔的推来搡去便“嗤”的一声笑漏了出来!

看到徐修白一笑,星乔连忙鼓掌欢乐,她本就生得仙姿玉色,只要一笑起那便更显得杏面桃腮、妍姿俏丽……还好,星乔不似一般循规蹈矩的女子,她从不对人吝啬自己的笑颜。

闹过笑过,徐修白起身从袖中摸出一根蓝色的发带递给星乔:“时候不早了,你快绑好头发。现在下山去我家还来得及,去迟了我爹向你义父告状,神仙也难救你!”

哦,对了,今天是要去学课的啊!星乔一拍脑袋猛然想起,糟了糟了又要去看修白老爹的那副死鱼脸了!自从认了个学识造诣颇高的义父,义父自然不能坐视自己义女做个文盲啊!于是乎,就给星乔请了个老师,只是这老师来头也太大了,居然是当朝吏部尚书、闻名天下的博学之士、篆画名家——徐铉!

“那还等什么?”星乔粉嫩的脸上立现慌张,抽过徐修白递过的发巾起身就跑。徐修白乐得看她这副像受惊小鹿的样子,她平时什么都好似不在意,只有遇到他父亲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难得一见的乖巧听话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也令徐修白感受微妙。

徐修白懒散地替星乔拾起遗忘在地上的竹篓蛇钳,莞尔地跟着她下山。

星乔走在前面,一面抬手三下两下的把自己的头发束这男子的发髻,一面牢骚一样的嘀咕:“不知道徐大人究竟是何意,一起读书的就我们几个,哪个不知道我是女孩儿呀?何苦每每还要叫我装作男孩儿的模样!”

徐修白看着星乔一身鹅黄色的女装却梳着男子的发髻,心中暗暗叫悔。如果早知道会碰见她就再带身男子的衣服出来了,现在她这个样子,严厉的吏部大人看到估计免不了还是要数落两句。

走在前面的星乔忽然停步,她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身来问:“对了,你的身上怎么老是多带那么多的发巾?”

徐修白一愣,看着眼前人一幅状若无辜的样子,心中当真是好气又好笑。娇憨至此,真是叫人无语凝咽!徐修白不禁又摇头径自地往前走去,口中叹息:“那是总有人忘带发巾啊!”唉——自己一片用心良苦,也不知她何日才能明白!

“哎哟!”未多出几步,去听星乔在身后惊呼一声跌倒!徐修白连忙转身,果见星乔摸着膝盖跌在地上。

三步并两步跑回她身边,关切地将她前后左右的查看,一番询问星乔全都未答。抬头来看,只见星乔杏眼圆瞪地盯着不远处。徐修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一动也不动地面朝下伏在地上。因为这几日落叶太多,此刻这人已被层层枯叶快埋了个彻底,想刚刚星乔定是无意间绊到此人才会不慎跌倒的。

星乔咽了咽喉咙,睁着大眼睛轻声问徐修白:“你看,这人是死……还是活啊?”

徐修白扶住星乔,握了握她的肩头叫她放心。他自己则蹲身上前抬手简单拂去那汉子身上的落叶,他又摸索到了那汉子的手腕、仔细的按了按,欣喜地对星乔说:“星乔,他还活着!”

活着,那就还是人喽。星乔泄掉紧张也靠上前来,她与修白一齐用力将那壮硕的汉子翻过身来。

哗!

徐修白自觉喉咙中涌上异物,马上跳开半丈远。

原来那倒地的男子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却不知何故竟然满脸的恶疮。此疮颜色暗紫,已经生痂流脓,一块一块犹如铜钱大小,密密麻麻从这男子的脸盘一直延伸到颈脖里面,怕是他浑身估计也多半如此了。

星乔吃惊地看着地上昏厥的男子,虽没有同徐修白一样反应强烈但也是完全惊呆了。呃?说到徐修白,他去哪儿了?

星乔举目四下寻找,发现徐修白已扶着一棵树狂吐了起来!真是难为他了,一个天生的洁癖看到如此污秽恶心的景象,恐怕世间没有比这个更让他浑身不舒服的了。

吐得差不多了,徐修白掏出一块帕子捂着口鼻再次靠近前来。星乔语笑盈盈地看着他,她就知道徐修白还是一个古道热肠、有情有义的人,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我们该怎么救他呢?”星乔托着腮帮,一片茫然。

却见徐修白将地上之人由上而下看了个完整,又拾了跟细树枝捣了捣他的伤口……徐修白的双眉却越锁越紧了……

察觉出徐修白的异样,星乔试探问道“怎么了?”

徐修白抬眉看着星乔,沉吟了半响,说:“我们不能救他!”他又指了指那人的恶疮。

星乔一愣,回头看了看地上的汉子,仍旧是不明白徐修白的意思。

徐修白一言道明:“他中的是香瑞翁。”

“香瑞翁?”星乔复述,这香瑞翁乃是金陵乃至南唐一种水边及其常见的花草,春来花朵娇艳、香气浓郁煞是喜人,乃有南唐国花之雅誉,不过这香瑞翁也有一不足,就是它花叶含毒,所以每到深秋花叶凋落之际,叶落水中便会使得沿河的水中浮有毒素。无奈此花甚为可爱,爱惜草木的南唐人不忍将其铲除,只是每到深秋时节便会自发不去沿河饮水、或汲取离岸稍远的水源,如此十日左右便可。

如今这人却中了香瑞翁,也就是说……徐修白沉吟道:“他不是南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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