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可以告诉你竹梅簪的来历,不过,你必须让我看看你这张面具下的真容!”我突地一下子站起来,单手撑在桌面,身子前倾,一手指向夜孤行的脸,用不容拒绝的神情盯着他的眼。小白狐也随着我起身的动作站起来,小脑袋高傲地昴起,身体也向前作欲扑状,眼睛睨向夜孤行,尾巴也翘得老高,轻轻地左右摆动着,仿佛也在对夜孤行说:这是交易,你就从了吧……
夜孤行起先有些漫不经心地抬手端着茶杯喝茶,在听到我的交易后,也不作声,只是两眼深沉地望向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在考虑答应我用这个条件交换划不划算?还是在计算让我见到真容后将我灭口的机率?我也静静地观察着他,大胆地回望着他的眼。
“好。”仿佛搁放了一个世纪的沙哑声音,从他的喉里挤压出来,“但是,在我让你见到我的真容前,你要告诉我这发簪的来历,以及,你与这送你发簪的人的关系。”
我又盯住他看了半会儿,确定他不会爽约后,我这才又坐下,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水。按下心中突来的悲伤,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用最简洁的话语,概括了他想知道的东西:“这支发簪,是冷漠送我的。我与冷漠,是同门,是朋友,是……”
“情人?”我的最后一个词还未道出,夜孤行就接下了话茬,可他的神情,甭提有多古怪了,只见他双手紧紧握拳,眉头微蹙,见我因他接了话茬而看向他,他的眼中露出了懊悔,还有些许恼火。
我就这样看着他,没有点头确认,也没有摇头否认。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和想法。时间在一秒一秒中过去,夜孤行的额头居然还渗出了汗滴,我的心微微一惊,这件事会影响他的心神?别要走火入入魔了才好。于是我终于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不是情人,是知己。”
夜孤行的双肩突地一垮,轻吐出一口气,神情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声音还带着些生涩,仿佛又在自言自语:“不是情人,竹梅簪怎么会送给你?”
声音是低沉的,但在只有我和他的房间里还是十分清晰的,我听到他说的“不是情人,竹梅簪怎么会送给你”之后,就呆住了。是啊,其实当初冷漠将竹梅簪送给小竹的时候,小竹并没有用过它,我也不知道小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接受了这支发簪,而在那时,小竹是答应的崔飘羽等他,但如今,我却插上了冷漠送的竹梅簪,在崔飘羽等我回应的时候逃走了,这,算什么呢?一笔糊涂账,在崔飘羽眼里,我是变心的人了吧,在死去的冷漠眼中,我是否是回心转意了呢?
内心悲愤,忧伤,自责……感情复杂难明,感觉到夜孤行试探的目光,我又强压住这些纷乱的情绪,提起精神道:“你想知道的,我全告诉你了,该你了!”说完,我将面前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带来的冷意,很好地安抚了我的心,放下杯子,专注地看着他,不再出声。
夜孤行叹了一口气道:“从来没有外人见过我的真面容,除了冷漠,现在就是你了。”一边说着,他的手一边伸向耳廓边,我知道,揭晓谜底的时候到了,不由地变得紧张起来。我双拳紧握,两眼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生怕遗漏了什么细节,因为我已经注意到他言语中的“外人”二字,这么说来,他与冷漠,很有可能真如我怀疑的那样,是亲兄弟!这样的印证,让我自己的心突突地跳着。
随着人皮面具的揭开,我瞪大了双眼,天雷击中了我的脑神经,我已无从思考。如机械般地自动起身,缓缓绕过桌面,走到他的面前。泪水开始在眼眶中隐现,每多看一眼,就会有更多的泪水模糊我的双眼,每滑落一滴眼泪,我就多一份救不回冷漠的懊悔。
“冷漠……”轻轻捧起坐在我面前人儿的脸,犹如捧着最珍贵的宝贝般,我抚摸着,回忆着……这张脸,曾经冷漠地在我房里出现,为我诊脉,断症;这张脸,曾经隐在梅花丛中,演奏忧伤的曲子,缅怀对我的情感;这张脸,曾经苍白地靠在床头边,时睡时醒地听着我的话语,听着我奏出的《你是我心底深刻的烙印》;这张脸,再也见不到这张脸的时候,他却告诉我,我就是他心底深刻的烙印……是的,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冷漠生前没有得到小竹的爱,他死后,却得到了我的敬爱……
或许,凄美的绝恋更容易使人陷落,何况被爱恋的对像还是我自己。加上自己受了伤痛穿越到这里不久,就遇上这档子事儿,对冷漠那样沉重的感情根本没有防御地,就被彻底感染了。那一段沉浸在失去,得到,又复失去的悲痛日子,无遗地,在我看到这张脸后,又悄悄来袭,我不再有思考的能力,只是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他的名字,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着与他在一起不足几次的见面和极少的话语。
冷漠在我面前缓缓拔高,我由俯视变为仰视,依旧不愿松开轻捧着脸颊的双手。那冰凉的皮肤传来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我愿意沉溺,不再醒来。泪水已决堤,从眼眶中狂涌而出,我失声痛哭着,喃喃地念叨着冷漠的名字。
“小瑶姑娘……”夜孤行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惊醒了几欲陷入疯狂的我,他不是冷漠,冷漠只会叫我小竹,不会叫我小瑶姑娘。闭了闭眼,我收回双手,转过头不再看他,可是眼中的泪,却依然停不下。是的,我心底很明白,冷漠已经不再回来了,他已经长眠于梅院里,不再用那双温和的双眼看我,不再用温和的话语问候我……
“你和冷漠是孪生兄弟吧。”我艰涩地对夜孤行说道。
“是的,我真名叫冷月,与冷漠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只比他晚出生半刻钟,可是我们性子却完全不同,哥哥生性清冷,性子淡漠,做事沉稳,而我性格比较冲动,加上又是好动,不安份,所以,才干了现在这一行。”夜孤行看了聆听专注的我一眼,又继续说道:“那年家里十分困难,父亲供养不起两个小孩,于是,就将只大我半刻钟的哥哥送给了一个鹤发老人,那老人说是可以让哥哥吃饱穿暖,还可以习武学医。当时我还想跟着一起去的,那老人却说,我不能去,但又不说是为什么。”
“后来呢?”我急切地想知道他们哥俩分开后的情景,他们什么时候又再见面的?什么时候他开始干这一行的?为什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后来,有一次,家里来了一群武功高强的人,要父亲交出我,说是我杀了人了,只要交出我,就免我家灭顶之灾。父亲哪里肯相信我杀了人,当然不愿交出我来。结果,在夜里,哥哥回来了,带来了人皮面具。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用自己的真容在世人面前出现过……不过那一夜,我和我们的家人,好像都明白哥哥做了什么,却又不明白哥哥到底做了什么……”
夜孤行的述说,有些混乱,他已陷入回忆中。这回忆并不好,谁愿意在知道自己的哥哥杀了人,却因为顶着相同的脸,自己被置疑,不得不从此带着人皮面具过活?我知道他所说的他的家人明白冷漠做了什么,却又不明白冷漠做了什么的意思,他们知道冷漠杀了人,却不知道冷漠被带走后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杀人……
“不久,父母过世,我想投靠哥哥,哥哥却不许我去找他。”说到这里,他脸上很是沮丧,却没见怨恨,“我在朝国的各个城市里混,坑蒙拐骗偷,什么都做,只要能得到银子,能吃饱饭!再后来,机遇来了,我遇到了自己的师傅,他是一个摸星手,身怀绝技却深藏不露。他带着我正式入了星辰阁,我这才又有了一个家。”
说到这里,夜孤行的眼中闪起了泪花,想来这些年,他过得很不容易,冷漠不让他投靠的主要原因,我想应该是,他自己已是杀手,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弟弟再走上这条路?果然……
“其实我不恨哥哥,以前没有恨过,以后也不恨,虽然生过他的气,但后来还是明白了,他做了杀手,不能带我在身边,如果有了牵绊,他便不能好好完成任务,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不想连累我,更不想我赴他的后尘……”夜孤行的神情开始变得深沉,他的这张脸,表情生动,变化多端,不像冷漠,永远只有一个神情,一如他的人名——冷漠。
“有一年,哥哥突然来到星辰阁,要我为他找一件东西,”这时,夜孤行的眼中闪现出傲人的眩目光彩,“哥哥让我为他做事,这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啊!他要我为他找一件饰物,一个女人的饰物,说是送给他心爱的女人的,上面要有竹叶还有梅花……那一天,是他说话最多的日子,也是我看到他笑容的唯一日子……”
听到这里,我的心微微一颤,那一年,想是冷漠爱上了小竹的一年吧,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冷漠如斯的冷漠,会为了一个女人拜托自己的弟弟去给自己找一件礼物,别样的求爱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