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下来的时候,绿妍才匆匆换了身衣裳,准备出府。她双眼红得跟兔子的眼睛一样。面色有些发白。烟玉端着点心经过大门时,凑巧看见正欲出去的她。
“绿妍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小姐骂你了是吗?怎么眼睛红红的。”
“没事。今天的风有点大,只不过是沙子吹进了眼里罢了。烟玉,好好照看着小姐,我要出府一趟。”她勉勉强强勾起一个微笑。
烟玉眼里有些担忧,“都这么晚了。一个弱女子出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一顿,烟玉好像想起了些什么,豁然一笑,“啊,我忘记了,绿妍姐姐可不是什么弱女子。你力大无穷,连几头牛都可以举起。怎么会怕那些坏人呢?早点回来吧。我先去送点心给小姐了。”
绿妍脸色愈发发白。她笑着应过,转身,和往常一样平静地和守门的护卫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冷府。
街上很是冷清,只有年逾八十的老翁和一些迟迟未收摊的小贩。她沿着街边走了许久。忽然随意地拦住了一个行人,“请问,你知道无双药铺怎么走吗?”
那路人正急着赶路,慌忙摇头,有些粗鲁地推开她的手,走远了。
绿妍只好又缓慢向前走了几步,正想去问前方的老翁时。目光一锐,她微微狐疑地向后看了一眼。突然错身跑进了岔道口的小巷子里。
道口有些狭窄,地上湿漉漉的,鼻尖还有些臭水的味道。绿妍稍稍捂住了鼻子。她没有再往后看,只是一味地向前小跑着。如果她没有感觉错的话,方才有人一直在暗处盯着她。可能是在她刚从冷府里出来的时候就被人跟上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再说她也不知身后那人武功如何,她不敢莽撞。能躲就躲吧。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绿妍猛然站住了脚跟,眼前是一堵大约四五米高的墙。她擦拭了下滴落在脸庞的汗水,心里暗道不好,跑进死胡同里了。
绿妍左顾右盼,用手敲了下石壁。一怔,这种厚度的石壁,依她的力气还不能完全击碎。如果有人趁这个时候突然出袭,那她就遭了。不过这四下的气氛也太过于奇怪,周围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好像没有一点的人气,难道那人没有跟来?
她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时却猛然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往后退了数步。在她身前不远处,一个古怪的男子倚在墙壁上,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册子在把玩着。最让人侧目的就是他长及地的红发。诡异的红。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男子没有回答。他想了想,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支毛笔,蘸了点墨水,就在小册子上写了起来。他便写还轻边念出声,“以后跑步的时候不能回头。不然会被吓到。”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是聋子?”绿妍手心捏出了些薄汗。她对眼前奇怪的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男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再度提起笔,“如果不理人,别人会把我当成聋子。”
“住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今皇上的近侍,洢水阁里的人。快把你手里的那小册子交给我,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绿妍希望男子被她的身份唬住,识趣离开。
男子终于出声,眸子下有重重的淤青,他目光疑惑地看着绿妍,“我为什么要交给你,这可是我的宝贝。”
“拿来。”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
绿妍点了下头。
男子小心翼翼地先把小册子放在了身后,才说道,“你为什么要找无双?你认识他?”
绿妍一怔,果然是一路上跟着她过来的吗?她咬紧了牙,“我并不认识他。我找他是因为抚养我长大的嬷嬷的要求。我只是去送一句话的。”
“什么话?”
绿妍将手摊开,扭过头去,“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快把小册子交出来吧。”
“不给。”
“你方才不是说好的吗?”
男子面无表情地拿出小册子,继续写道,“做人不能太蠢,尤其是女人。不然会经常被俊美非凡的男子欺骗。”
“够了。你把那东西给我。”绿妍说着便上去抢。
男子有些急切地闪了过去,只不过头发太长,他闪躲时不小心被自己的头发给绊倒了。而绿妍又是力大无穷的,她手臂力量太大,有些控制不住地打到墙上去了。
轰隆一声,整块墙壁应声塌落。绿妍惊退了一步,重心不稳,一下子摔落在了男子的身上。
“好重…”男子发出一声闷哼。他有些受不了。侧过身,一拳往绿妍脸上打去。翌日清晨
冷府一片喜声,大门两边都围满了前来凑热闹的百姓。铺天盖地的大红色,丝丝入耳的管竹子声,忙碌着摆放饰品的仆人。
“爹爹。”冷凝月转过身来。她的眉心点了一颗殷红的朱砂痣,脖子下方还画了一只欲飞的凤凰,红唇杏眸,显得整个人美艳动人。
冷相也惊住了,他眼里闪过一丝的惊艳,“本相的乖女儿今日就要嫁人了。真美。”
“谢谢爹爹夸奖。”
冷相双手缓缓执在身后,“你知道吗?方才你转过身来时。我有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你娘。韶华她当年也是这样的打扮嫁给本相的。只可惜…还不到两年,她就香消玉殒了。”
“爹爹莫要再牵挂旧情。无论如何,娘亲都不会再回来了。正所谓红颜薄命,要是娘亲当初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想罢不会再嫁给爹爹了。”
“你…。”冷相闻言,眸子惊得睁得老大,有些动怒。这样的话要是从外人口里说出,只怕此时已被他暗中处决了。
“今天是大好日子,本相就不跟你计较,月儿,别忘了你的身份。等下还有一大堆的礼节,你先出去等着吧。”
冷凝月冷笑,“不,一切从简就好了。月儿就先上马车启程吧,毕竟路程遥远,还是早些出发。”
“你到底知不知道规矩,本相白养你了!要是这副模样到了花似国,怎么见得了大场面?你别忘了你以后也是一国之后。”
“放心吧爹爹。你就这样跟皇上说我不愿意,他也是不会责备你的。如果非要这么麻烦的话,那这和亲,月儿不去也罢。爹爹不是还有其她女儿吗?”
冷相何曾被人这般威胁过,他抚了下太阳穴,骤然想起北冥帝说过这和亲非同小可,而他对这背后的事情才更为感兴趣,如果冷凝月不去,那他的计划可就要落空了。“好,你现在马上给我走。本相就从了你这一次。”
冷凝月前脚跨出门,一顿,又笑着说道,“月儿答应爹爹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月儿还要多谢爹爹十七年的养育之恩。告辞。”她提了下裙摆,走出了房门。但未走出几步,在拐角处时,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裳的男子。他憔悴的眸不怒不嗔地看着她。
“冷凝月。我该跟你说一声恭喜吗?”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不是被禁足了么?”
他轻笑,“沾了你的光。”
冷凝月别开眼,“百里漠寒,你有什么事?这里是书房,是冷府中心,你不该到这儿来的。”
此音未落,一双手突然强硬地紧扯过她的肩膀,把她压在了墙上。
百里漠寒双眼微红,手上青筋乍现,有些痴狂地喊道,“是你吗?是你做的吗?”
“放开!”
“母妃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说些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要把玥婳都从我身边夺走。我现在只有她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百里漠寒一拳捶在墙壁上,鲜血沿着指缝缓缓流下,“她…不见了。你回来的那天…从府里莫名其妙地就失踪了。”
冷凝月费劲力气挣脱他,从袖口飞快地抽出匕首,抵在了他的胸口上。“这件事与我无关,如果所有人家里不见了人都怀疑到我头上,那冷府早就被踏平了。”
“是…吗?”百里漠寒抬眸,淡淡地看了眼冷凝月。眸子有些暗淡,他缓慢松手,后退,错身走开。“那算了…吧。”
喇叭声断断续续,不绝如耳,在如潮的道喜声中,冷凝月盖着红盖头由喜娘和烟玉扶着手上了马车。没有特殊的礼节,甚至连普通百姓家里办的酒宴都不如。但是冷凝月的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马车里的空间很大,说可以坐十个人都不夸张。冷凝月靠着车壁坐了下来。她双手轻放在腿上,脑袋里还想着百里漠寒临走时,那空洞的双眸。她在担心,这个男人会不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
“烟玉。你也留下来吧。不用去跟其她丫鬟坐一辆马车。”
烟玉显得很高兴地应了一声。
“小姐,我本来还想看一看那些婚俗礼节是什么样的呢,可是你说一声‘从简’就上了马车,连皇上都不怕了。”
冷凝月一笑,“以后你出嫁的时候,再好好看吧。”
烟玉小脸一红,忽而神秘兮兮地凑到冷凝月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送嫁将军是谁吗?居然是总督,薛总督。我听说他是自请来送你到花似国的。他可真是重情重义。等一会马车到城口的时候,说不定就可以看见他了。”
冷凝月有些惊讶,心里想起自己好像还欠他一个人情,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笔人情,还是要还的。
在一片鞭炮声中,马车缓缓前行。冷凝月觉得有些闷热,就把红盖头给扯了下来。这一扯,她看见了马车里站着的另一人,绿妍。
“绿妍?”
绿妍咬紧了下唇,跪下,“小姐,这就是奴婢出宫的原因。是白嬷嬷叫奴婢陪您一同前去花似国,也好有个照应。您别多想了,奴婢绝不是去监视您的。”
“嗯。我知道了。起来坐下吧。”
绿妍大概是有些惶恐,她小心极了,蹭着长椅的边坐下了。
“绿妍,你的脸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不是。奴婢昨日出府时遇上个蛮横的盗贼。”
冷凝月闻声一笑。“他都能把你打成这个样子。那你岂不是把他给废了?”
绿妍想起那件事,眼底闪过片刻的怒火,而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奴婢伤不了他分毫。”如果下次再遇到那个古怪的男子,她可要把昨日的帐一起算,定不饶他。绿妍在心里暗想道。
“还真有这么厉害的人在啊。”冷凝月用余光扫视了眼绿妍,讪笑。
“绿妍姐姐。”烟玉也站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帮她上起药来,“你昨天回来太晚了。我都不知道你受了伤。一定很痛吧。擦了这个药膏,应该就能消肿了。”
“谢…谢。”绿妍尴尬地勾了下嘴角。“对了,小姐。奴婢昨日路经一街口时,一个男子托奴婢将这张字条交给您。”她说着,从袖口里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宣纸。小心翼翼地递给冷凝月。
冷凝月接过,打开一看。一张白纸上什么字也没有,只是在正中央有一个用深墨点的一个圆滚的点。
她心了然。烟玉在这时凑过头来看了一眼,面目疑惑。却瞥见冷凝月从发间拔下一支金簪,别在那张宣纸上。然后,微微打开车窗,把宣纸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小姐。”烟玉惊住,“那个点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将纸丢出去?”
“想知道?”
烟玉点了下头。
“那个人在一张纸上点一个点,想必是奉劝我须点到为止,不要过于深究。我猜想,他在没有收到我回信的时候,是不会轻易离去的,指不定此时正跟在马车后头。我把纸丢出去是告诉他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至于金簪,是谢礼。”
冷凝月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烟玉,而是盯着绿妍。
绿妍手心捏出了一层薄汗,“您在怀疑我。”
“绿妍,我以前有个丫鬟叫月湘。她不老实,打些歪主意,还想害我,你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吗?”
哐当一声,烟玉愣住,手中的小瓷瓶突然掉在了地上,碎了。
绿妍低下头,没有作答。
“我把她关到了南山。后来听说是得了失心疯,见谁都说是她娘。再后来,一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来,死了。我说这些,不是想吓你们。只是事情过了没多久,那个丫鬟我还一直记着。便随口说说。”
“奴婢明白。”绿妍微皱了下眉,干脆不坐了,站在一旁,表情很是拘谨。
烟玉蹲下身把碎瓷片给收拾好了。靠着冷凝月坐下了,“小姐,你也很累了,一大早就起来折腾。现在先小憩一下吧。到了今日休息的地方,我再叫你。”
冷凝月看着绿妍的表情,只觉好笑。她深吸一口气,倚在车壁上。眸光看到烟玉站起,走到绿妍身边说道,“绿妍姐姐,小姐是无心的,你不要多想。无论如何,我都是会相信你的。”
这丫头,终归是太善良了。冷凝月感慨。她不再理会一直低声安慰着绿妍的烟玉,缓缓闭上了双眼。
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别让我等太久,柳如煜。
而此时
无双药铺,后院
“哥。”
“我知道,你出去吧。”越无双坐在床榻边,神情阴寒地看着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肤色惨白的女子。“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动手。”
越倾城退至门背,低垂下眸子,“哥,你应该知道。柳依筱是柳如煜的妹妹,不可…。”
“我说了,我知道。要不是在回城里的路上,她替我挡了一剑,我恐怕已经死了。”
“依你看…这次又是谁派来的人?”
“柳如煜。”
越倾城呆住,“不可能。这几日,我时时刻刻都盯着他看,怎么会让他有丝毫机会动手?”
越无双冷哼,“你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杀手袭击我们时所摆的阵型,是百绯宫里的阵法。就算不是柳如煜,也一定是他身边的人。不过,当那杀手看见柳依筱挡在我面前时,本来可以收手的,但是他并没有。能如此痛快就斩杀白绯宫少宫主的人,有那么简单吗?”
“哥…”越倾城欲言又止。
越无双拿起桌上放着的金簪,轻笑着起身,将金簪扔到了越倾城的手里,“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跟紧冷凝月,必要时,救她。”
“也就是说,那人的下一个目标是…。冷凝月?”
“错了。他既然想杀我,一定是跟皇位有关。他要的,是紫玉草图。或许,会跟踪她们。也有可能会想杀了冷凝月。他也一定知道北冥国和花似国之间的协议。这人。还真不简单。”
“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完成好你安排的事情。”越倾城答道。
窗外,太阳缓缓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