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默做梦都想不到,这种神话中的生物居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此时此刻,那狰狞的面孔,就在离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
段默额头上立刻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看着那双巨大的黑色眼睛,瞳孔里反射着冷光。
它的鼻息喷在玻璃上,立刻晕开了一团雾气。
被雨水浸湿的龙须被狂风吹的飘荡起来,露出了背后积满黄色污垢的獠牙。
“我一定是在做梦。”
段默的喉咙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水分,干燥的有些发痒。
在急速分泌的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的浑身肌肉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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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别动。”
是江天平的声音。
江天平不知什么时候轻轻走了过来,站在段默身后悄声说道:“不要大喊,不要慌张。”
段默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江天平的声音如此亲切,他艰难的、哆哆嗦嗦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冷静点,别乱动。”
段默咽了口口水,他现在就算想动,手脚也不听使唤。
“它暂时应该不会攻击我们,慢慢向后靠,帮我叫醒其它人,注意动作一定要轻,务必小心。”
“好……好……”段默嘴上答应着,可身体依然不能移动。江天平又慢慢向后退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别害怕,千万别害怕……”段默不断的和自己说。
“连江天平都不怕,我难道还不如他?而且——我决不能让叶风和锦玉有任何危险——”段默这么想着,给自己壮了壮胆,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轻轻弯下腰,一点一点移动到叶风旁边,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将他摇醒。
叶风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段默,就想张嘴说话。
段默牢牢按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
大厅里明亮的灯光有些晃眼,叶风看看段默,又眯起眼睛望向窗外,当他发现窗外那巨大的龙首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段默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声:“别发出声音,去叫醒其他人。”
叶风缓慢的点点头,眼神中尽是恐惧。
接着,段默四肢着地,像一只猫一样爬到锦玉身边,同样的,先捂住了她的嘴。
柔软的触感让段默的心神一荡,但他立刻回过神来,他曾经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种场景,但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与锦玉第一次身体接触。
锦玉睡得很轻,段默刚刚碰到她,她立刻就醒了。段默同样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指了指窗外。
当锦玉看到那个东西时,段默清楚的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
段默心中猛地疼了一下,他弯下腰,在锦玉耳边轻声说道:“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帮我叫醒柚子。”
接着,他站起身子,向下一个人走去。
很奇怪的,他感觉身体的一部分控制权又回到了大脑中。
很快,大厦里的所有人都被叫了起来,无一例外,当他们看到窗外漂浮着的黑色巨龙时,都瞬间被恐惧所吞没。
大厅里静的出奇,人们慢慢聚拢在一起,站在巨龙方向的另一侧,尽可能的远离这传说中的生物。
即使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危险和恐惧的气氛也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
段默的心依然在扑通扑通的狂跳着,不过他此刻也稍微冷静了一些,无数的疑惑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
这条龙为什么来到这里?它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此刻它为什么停在外面,一动不动?
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疑惑,但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条龙实在太大了,段默在一开始与它对视了几十秒之后,再也没有勇气去看它一眼,他估摸着,它的一颗獠牙恐怕都比自己的体型大。
这时,江天平叫醒了最后一个人,将他带了过来,同时,他还将矿泉水的包装箱拆开,用手指蘸水,在纸板上快速的写了几个字——“不要出声,慢慢下楼”
他将纸板高高举起,面色凝重,站在众人面前。他的背后不远处,那条黑龙依然漂浮在半空中,死死盯着众人。
大厅里的人早就有逃离这里的想法,只是迫于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不敢轻举妄动,此刻看到江天平手中的纸板,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向楼梯间涌去。
从大厅到楼梯间的距离只有几十米,所有人都快步走着,可是不知谁第一个跑了起来,接着,几百人蜂拥而上,推搡和咒骂之声从人群中爆发。
江天平急了,将手中的纸板一扔,低吼道:“不要发出声音!一个一个走!”
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人愿意听到他的声音,几百人挤在楼梯口,堵的水泄不通。
突然,黑龙动了!
它如同深海中的一条鱼,轻灵的在雨中扭动自己的身体,巨大的身躯摆动起来,大厅里的人甚至感受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震颤。
段默的心脏突然停跳了一秒钟。
“跑!!!!!”
段默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了一声,他瞪大了眼睛,拉起锦玉和柚子,踢了叶风一脚,第一个冲向楼梯。
黑龙摆动着身子,猛地一甩,将自己直径超过三米的尾部抽向墙壁!
钢化玻璃在这猛烈的一击下立刻碎裂,使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墙壁轰然倒塌!
那如铜铸的尾巴在地面上划过,立刻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划痕。
段默一脚踢开了面前的两个男人,接着,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顶,如同一艘破冰船劈开前面的人群,冲进了楼梯间。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撞翻了多少人,他的脚完全踩不到地面,到处都是人的身体。
惨叫哀嚎声,伴随着墙壁倒塌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回荡在高空。
段默冲到楼梯前,匆匆回头一瞥,锦玉和柚子依然被他紧紧拽着,而叶风也在后面跟着,于是他大吼了一声“跳!”,抱着锦玉和柚子翻过楼梯的栏杆,径直跳了下去。
和段默预料的一样,他们并没有砸在楼梯坚硬的台阶上,而是落在了楼梯上拥挤的人群中。
即使段默拿下面的人当了肉垫,但依然受了不小的伤。在落下来的一瞬间,段默将怀里的两个女生死命向上推了一把,这小小的力道使两个女生能够落在段默身上,而段默则落在了被他当了肉垫的陌生人身上。
段默落在肉垫身上的一瞬间,清楚的听到了那几个可怜人骨头折断的声音,但他顾不上愧疚了,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带锦玉他们离开。
于是立刻翻身,将两个女生再次抱在怀里,翻过栏杆,向下一层跳了出去。
大厅中几个机灵的,早早扑向了楼梯,一部分位置离楼梯口较近的人,也在黑龙的尾巴冲破墙壁时逃了过来,而剩下的绝大部分人,则没能幸免。
当那条巨大的尾巴夹带着碎石扫过来时,人类脆弱的血肉之躯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瞬间化成了一滩肉泥,混杂进了废墟当中。
段默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管拉着锦玉和柚子,推着叶风狂奔,直到他脚下一滑,摔倒在楼梯上,这才停了下来。
其它的幸存者不断从身边跑过,向着更低的楼层冲下去。
场面无比混乱,整座大厦都在颤抖,尘土和碎石不断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拥挤的人群填满了狭小的楼梯间,段默一边大吼着推开涌到自己身上的人,一边将和自己滚作一团、被压在自己身体下面的锦玉、柚子拽了起来。
段默使足了劲,憋的额头上青筋暴气,大喊道:“靠着墙角!!!!”
可锦玉和柚子什么也听不见。
连段默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周围人的哭喊声,楼顶碎石砸在地面的声音,人们在楼梯上狂奔的声音,交错成一首恢宏的交响乐,几乎撕破他的耳膜。
他只好死命的抓住锦玉的衣角,将她拖到楼梯拐角处的角落里,然后拼命将柚子和叶风拉扯过来。
紧接着,迎来了这首交响乐最波澜壮阔的一章。
顶层的那条巨龙,在暴雨中猛地一扭,收回被血液浸染的尾巴,朝着天空张开巨口,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长吟!!!!!
段默永远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这声音,滚滚而来的龙啸刺破一切,直达他的脑海,他甚至感觉到了身边墙壁里钢筋的断裂。
一股股热流从他的鼻孔,眼睛,耳朵中缓缓流淌出来。
鲜血的腥气瞬间弥漫在他的口腔里,天旋地转。
他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地,又立刻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接着,又一次摔倒。
也许是一个世纪之后,那音浪终于停止,但段默的大脑中依然嗡嗡作响。
叶风扑了过来,一把掰开他的下巴,将他的嘴撑开,可段默立刻吐出一口鲜血,全部洒在叶风的身上。
“哈……哈……”段默大口的喘着粗气,掌管身体平衡的耳朵在龙啸的冲击之下立刻瘫痪,眼前发黑,一阵阵眩晕感让他想把肠子都吐出来。
这时,手心突然传来了一阵暖流。
这道暖流飞快的游遍全身,将段默因痛苦而挛缩起来的身体渐渐抚平。
段默的眼睛稍微明亮了一些,脑海中几乎要撞碎他头颅的嗡嗡声也慢慢消去。
他睁大眼睛,努力对准焦距,终于看清了。
锦玉伏在段默身上,紧紧抓着他的手,在他们双手相接的地方,正微微泛着蓝光。
段默用力甩了甩头,清醒了一些。
他明白,这是锦玉在向自己输送灵力。
世界上只有这种力量,才能让他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行动的能力。
他看看四周,楼梯间里的人都连滚带爬逃向了楼下,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个。
叶风的鼻孔也在流着血,不过看样子不算严重。
柚子和锦玉面色惨白,两张小脸上沾满灰尘,但都比段默的状况好多了。
段默举起胳膊,将脸上的血迹擦在袖子上,又把喉咙里咸腥的血液吐了出来,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子。
地面已经不再颤抖,在毁天灭地的狂暴之后,一切都归于宁静。
楼梯间墙上巨大的标识上写着“18F”,一道道裂痕爬满了墙壁。
“那东西不动了?……”段默扯着嗓子喊着,可是这声音在他自己听来却无比遥远。
没有人回答。
段默挥了挥手,又大喊:“咱们先往下走!”
可能是他嘴部的动作太夸张,鼻腔里残留的鲜血倒灌进嗓子,呛的段默咳嗽了几声。
叶风赶紧过来扶住他,他推开叶风,示意让柚子和锦玉走在前面,叶风走中间,自己扶着楼梯慢慢下去。
锦玉和柚子也吓坏了,惊魂未定,手脚都有些颤抖,直到段默推了她们一把,这才反应过来,目光仍然有些呆滞的向楼下走去。
段默扶住楼梯的扶手,向上看了一眼,上面几层的灯都已经损坏,一片漆黑。
突然,一滴液体落下他的脸上。
段默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什么。
刚才顶层大厅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没能逃脱,那几百人都瞬间被碾进了碎石和碎玻璃之中,他们的鲜血,恐怕早已浸透了上面的楼层。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向下楼。
“不知道江天平有没有逃出来……”
段默这样想着,摇了摇头。
从他当时站的位置来看……恐怕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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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默下到第十六层时,追上了叶风三人。
他们三个站着楼梯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继续走啊!”段默走了过来,催促道。
楼梯间的灯光有些昏暗,段默从他们三人之间看过去,楼梯的台阶上趴着一个人。
段默疑惑的推开他们,走上前去,地上的那个人一动不动。
“喂,你还好么?”段默轻轻推了推他。
依然没有反应。
“该不会是死了吧?”段默看看叶风,招手示意他过来,两人将他翻了过来。
是一个女性。
她头发散乱着,被血污凝结在一起,嘴和鼻子都在缓缓淌出鲜血。
段默摸了摸她的脖子,颈动脉已经不再跳动了。
“她……应该是被踩死的……”锦玉转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她的声音里有些哭腔。
柚子抱住锦玉,叹了口气,指了指那女人衣服上,那里布满了踩踏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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