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徐徐,一群人围坐在沸腾的锅炉前,齐齐逼问裴木殷下午中军帐之事
“然后呢?”丁一忙追问
“然后?然后他就继续擦他的刀,我就回来了”裴木殷向天看了一眼,无力回道。
“小裴,勿要诓骗我等,你定有所隐瞒,将军无故喊你去中军帐,岂是让你看他擦刀的”这次连书呆子都不站在她这一边,为了抠她嘴里的料,反帮着丁一的腔,裴木殷把最后希望的眼神投给了吕胖子,眸光流转,可怜兮兮。
“裴老弟,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不是胖哥哥不帮着你,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信”胖子盘腿扎撒着手,跟尊弥勒佛似得,一摇头,两腮肉晃来晃去。
柳条串王八,都是一条枝上的货,裴木殷深深垂下脑袋,谁说女人才八卦,是谁说的!
“将军性情淡漠,这也确是他的行事风格”步戎衣自以为然的点点头,站在了裴木殷一边,站在了真相的一边。
相见恨晚啊!裴木殷猛然抬起头,迅速挤开坐在旁边的吕胖子,抱着碗筷,将位置挪到了步戎衣身边。
“不能啊,不能啊”
说话的是郭大勺,这次八卦研讨会,连他都来了,还特意带来了一碗肉汤和六个夹馍充当敲门砖,大伙商议后勉强让他参加。
“不能啥?”
“将军不能抛弃嵇先生啊!”他目露哀伤,浅浅的嘬了一口肉汤,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懂了!”崔真相帝表示想发言,众人刷一下安静下来,听他高见。
“依照千金所说,将军是看见南仲在场后,才让小裴前往中军帐内,可叫他前去却又无所表示,显然将军之意在‘叫’不在‘往’,形式而已”
“有理有理”丁一拍手第一个附和道:“那将军究竟是何意?”
“蠢死,这不明摆着么,好叫南仲心死啊,用书呆那话咋说的”
“引虎驱狼”崔阖之好心提醒。
胖子闻后,猛一拍大腿:“对!就是那个引虎驱狼!”
“可,裴兄弟不就是,先出狼窝又进虎穴么?”徐大鼎一锤定音,一颗光头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众人闻言无不当头水浇淋,皆重重一叹息。
“肉汤没了,我去盛”裴木殷听得耳朵发胀,脑子发昏,她实在很想说一句请他们不要再瞎操心了,断袖将军不会喜欢她,因为她是女的,是女的!这种焦躁烦闷的感觉,连她自己都不想深究来源于何处,似乎靳左喜欢男人,她很是失望一般,这帮损友还你来我往,讨论的好不激烈,这不是置她于油锅之中么?
在众人目送中,她一个人孤身往前走去,郭大勺似有不放心,也搁下碗筷,爬起来跟了上去“小裴等等,大叔跟你一块儿,你可晓得肉汤在哪儿?”
两只影子齐齐钻进漆黑之中,月光浮起,一轮圆月从云后跳出,当空悬起,光影九州四方。
灶房里,昏灯下
郭大勺挽起袖口,披甲上系着一块沾满油污的白色麻布,正掂着大勺子往大碗里倒肉汤。而裴木殷却立在一边,捉摸着嵇宋的衣服是不是也是拿灶房的围布裁做的,不然怎么脏到一块儿去了?
“小裴啊,上竹柜里拿些盐巴给我,太淡,没味儿”
“哦”她回过神,应了一句,扭身往后头的竹子柜走去,吱呀一声,拉开柜门,里头放了几个黑色的坛子,踮起脚尖,伸手掰上一个坛子的边沿,往下一拉,瞧见里头是一些盐块便出声道:“郭大叔,是左手边第一个么?”
“是也是也,捡一块来就够”
“好”裴木殷闷声应答,伸长了胳膊,在里头掏了掏,用两根手指夹出一块小盐巴来,正要关上柜门,余光处瞥见了一个红色的长盒漆盘,上有饭菜馒头,一碟花生米另还有一壶酒,她伸手触了触碗壁,饭菜已凉,也是,现在早过了晚饭的点,可这又是谁的饭菜?
“郭大叔,柜子里怎么还有饭菜?”
“呀!呀呀呀,忘了忘了,快,快把它端出来”
郭大勺闻言一拍脑门,他竟然把将军的晚饭给忘到脑后去了。将军对食向来要求无多,说句难听点的,真是给他吃啥就是啥,不挑不拣,从无牢骚话,最让人叹气的是,你若不给他送,他也不会来催,真不知是铁打的胃,还是生性竟凉薄如此。
今日送饭的伙食兵怎么没有来端走,将军的饭菜竟也敢如此偷懒?郭大勺气不过,脱下围裙布,放下袖口走到门边,大声唤喊道:
“毛豆子!毛豆子,人呢!”
外头无人应答,只有风声呼呼,夜凉如水。
“兔崽子,回来非剥了他的皮不可!”郭大勺气得直跺脚,手里还抄着大勺子,咣当当地敲着门框木桩,勺子上的肉渣飞溅,一滴飞到他的嘴边,伸舌头一卷,竟还浪费可耻的将肉末重新吃进嘴里。
“哎……”重重一叹,他重新走近灶房,见裴木殷已经打好了肉汤,端着准备回厢兵营帐去,匆忙拦住了他:“小裴啊,大叔待你如何?是不是打饭给你满碗,馒头给你最软,半夜肚子饿了,还能给你吃顿夜宵?”
“大叔是想让我去送饭?”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从郭大勺这捞了不少油水,不过跑腿一趟,裴木殷自然不会拒绝。她也借口不推脱,而是直接扭过了身,把手里肉汤重新搁下,转而端起了拿个红色漆案,无奈一声:“说吧,送去哪儿?”
郭大勺露出一笑,八颗大牙精光一闪:
“中军帐”
“不去!”
顾不上了,裴木殷脸一黑,低手就准备放下漆盘,不料郭大勺老虽老矣,行动起来还是异常灵活,他一闪身,人就到了裴木殷的眼前,手往漆盘下一托,施加了几分力道,有些讨好道:“我还不知道情势么,好歹是一军掌粮官儿,也不好亲自去送饭吧?”
“因人而异,给将军送饭,不会丢脸,大叔饭后散个步,长命百岁没问题”。
“小裴啊,大叔跟你保证没有问题,你只要送到门口,把饭菜交给哨兵即可,连面都不用见着”。
“……”
“算大叔求你啦”
“……真的只要交在外头就成了?”稍稍软了口气
“大叔啥时候骗过你,我保证!”见裴木殷松了口,郭大勺眉开眼笑,连哄了几句,趁热打铁,又在舀了勺肉汤放在漆盘上,笑呵呵道:
“这个你留着路上喝,快去吧”
裴木殷瞥了一眼肉汤,认命地垂了垂脑袋,鸟为食亡,我为肉屈,真是太有出息了。也不多说啥,端着漆盘阔步迈出了灶房门坎儿,在外头辨明了方向,往中军帐而去。
郭大勺笑着靠在门框上,心生感慨:多乖的小子,既能替自个儿拿捏酸臂,又能偶尔替自己跑个腿,干脆认他做干儿子好了。
月圆十分,乡情更切,摸了一把老泪,想起自个儿漂泊半生,无妻无儿,不禁悲从心生。
抬头望着那一轮满月,月影婆娑,分外清丽,想上个月十五的月亮,还没有今个这么圆,这么快又到了月中了,哎
不对,月中!十五!他终于知道为啥毛豆子不肯去送饭了!
急忙跑出灶房去追裴木殷,可惜哪里还有人影!完了两个大字,如电闪雷鸣般击中郭大勺的脑门,他傻愣愣的呆在原地,手中的大勺子“咚”一声,掉在里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