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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已经过了二十七年。对于有着漫长生命的血族而言,二十七年不过弹指一瞬。

在戒身为人类的十九年里,他每天所做的便是无止尽地学习,接受测试和考验,准备为帝国贡献一生。自从有记忆以来他就和许多像他一样的孩子们一起在那栋白色的建筑里接受种种教育,他知道人类是由男女结合繁衍出来的,却不知道在世间,孩子们由父母抚养长大才是正常的。直到他十六岁成年被送出那栋白色建筑去往普通的人间,准备接手这个帝国使长的职责。

在外面,他看到了在教廷和王的绝对权利下帝国人民的困苦,看到了上层社会所谓名流们的腐化堕落。于是他带着对帝国的质疑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向那些人报告他的思想。

他们给了他警告,他没有接受。他们让他回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已经被脱光了上衣固定在了一张床上,几个医生模样的人围着他,为他注射药物,记录反应。

一瞬间,他明白了。

从小到大,常常会有和他一起的孩子消失,再也不回去。留下来的孩子被禁止询问那些消失的人的去向,谁都不知道消失的人究竟是怎么了。原来,淘汰者和叛逆者们都被送来了这里,被用来作药物试验。

这算是废物利用?他这么想。

那些医生模样的人或平静或兴奋地观察、记录着他的痛苦反应。到最后,他想:“我要死了罢。”那些人都变得失望。依稀能够听见那当中有人说:“真遗憾,到最后还是失败了。看来这个实验体也无法承受药物反应。”另有一个以悲悯人类的口气说道:“难道人类就只能这样了吗?人类真的无法突破身体上的局限了吗?”

他能够感觉得到,意识开始涣散了,五感都在模糊。“会死的……很快了。”他想。

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迫压感袭来,床边的那些人纷纷不支倒地,一个黑眸长发的女子如神降临。

——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无忆。

这一天,他结束了作为人类的生命。

后来,云错告诉他,他的最先所在叫做王立教廷11课,后来的地方则是13课。13课选择优秀的精子和卵子创造出被选择了的他们,然后他们被送往11课以帝国精英为目标被培养,其中的“劣质品”和叛逆者被淘汰出来送回13课作为医用试验体被用来研究人类身体极限。

虽然在帝国里教会与王并没有谁隶属于谁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此二者甚至是相互独立的,但是在利益相同的方面,王和教会也会相互合作。

云错和那犽“大闹王立教廷某课”,这让包括戒在内的三人一夜之间成了一级重大罪犯。通缉令被迅速在帝国范围内发布,众人对这件事的猜测和谈论一时间喧嚣不已。

然而就在教会和王下武装全力搜捕三名犯下了弥天大罪的重犯的时候,云错他们正在边境一个王权和教会不屑顾及的小村庄里过着悠然的日子。

那以后的二十七年来,戒和云错还有那犽一起换了三处住处。血族戒律之一为避世,他们只能隐藏在人群中,但是因为不老的容颜和强大的能力,他们不可以在一处久留。这是血族的悲哀,云错问过变成了吸血鬼的戒,她问他时候后悔,他微笑着看着她说从来没有。

云错却只是说:“也许将来你会改变态度。”

他问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不是命运吗?”

“命运?”云错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只不过是想跟你道谢,同时道歉罢了——把你的风衣弄坏了,很抱歉。”她这么对他说。戒这才突然想起来,云错就是那个在大雨中赤着脚走路的女子。那个时候他惊艳地看到她,却因为有要事在身只能把自己用来挡雨的风衣给她。

自从成为血族一员之后,戒就如同管家一样照料着那犽和云错的生活,在王立教廷11课学到的东西倒也并非无用功。即使住不了太久就会离开,戒也总是要把住的地方精心收拾装扮一番。

因为得到了云错特殊的血液,那犽和戒都不惧怕日光,这样对他们的活动来说方便了许多,那犽又是个喜欢热闹的家伙,虽然一直都不曾改变过夜间活动的习性,但是刚换了地方的前几天,他总是会跟着戒一起出门采购。

白天活动的人类们在日光下把这个世界改造得缤纷喧闹。

“听说了吗?城外面那栋城堡里有新的主人了。”

“诶?是吗?听说自从上一位主人死掉以后就成了鬼堡了,连留下的看守城堡的人都搬走了,是什么人敢住进那种地方?”

“好像是一对夫妇呢,带着个孩子。啧啧,你没见过罢,那一家人真是……简直太美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人呢。”

“对对,我也见过。”一个正在买菜的妇女也插话进来,“那位夫人啊,简直不像是人间的人儿,黑色头发和黑色的眼睛,我从来没想到过能够使人看起来那么高贵。”

“啊,那是……”商店的老板娘指了指外面,正在谈话的人们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位有着墨绿色短发的男子身边跟着一金发少年朝这边走来。

金发少年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篮屉里的红苹果,快跑了两步上前去抱起一个在怀里,回头笑眯眯地看着后面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的戒。

“呐,戒,苹果。”那犽手里的苹果透着光泽,色艳,个大,形状匀称好看,那犽笑得见牙不见眼。

戒走上前来,扫了一样所有的苹果,就属那犽手中拿的那个最好看。

爱美成癖的那犽……不得不承认,那犽在这方面存在着常人难比的天赋。

眨眼工夫水果摊前已经围了一群人,都艳羡地看着这一对“父子”。

那犽双手捧着他的苹果靠着戒站着,看他挑选苹果,“诶——”那犽一歪头,耳上铃铛发出一声轻响,“戒总是挑一些很丑的苹果。”语气之中很是不满。

戒笑而不语,那犽接着不在乎地说:“嘛,反正做出来的派好吃就行了。”卖水果的大婶笑着解释说:“小弟弟啊,受过伤的苹果才格外香甜呢。还是你爸爸懂得多啊。”

一句话说得戒和那犽都极为尴尬。

戒的生命是停留在十九岁的,虽然他的持重沉稳让他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但那犽可是几百年的吸血鬼,说他是那犽的父亲?这未免太……

那犽偷看了一眼戒,发现他那素来优雅温和的脸上纠结的表情,一时忘记了被人叫“小弟弟”的不悦,恶劣地愉悦起来。那犽仰起脸对卖水果的大婶笑得春华绚烂,大婶被惊艳到,乐不可支地拿了好几个橘子塞给那犽。

那犽抱着几个装着水果的纸袋跟在戒身后往城堡走,耳上的铃铛发出细小的清脆的声响,身后的妇女们还围在一起用无不羡慕地语气感叹着:“真是好美啊……那对父子。”

当戒和那犽回到城堡的时候,发现家里正好有访客在。

云错坐在沙发里,左手的手背轻支着下颚,修长干净的手指优雅地伸展在脸颊旁边,修狭的眼微微眯着,散漫而苍漠的眼神,唇畔慵懒淡薄的笑意,云错就那样不语地望着对面沙发上笔直地坐着的访客。

访客有着深蓝色的眼眸,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像其他吸血鬼一样,这只也有着苍白的皮肤,但是他看起来更有一种明显的阴柔。这个血族的装扮极为华丽,衣服饰物的用料和做工均为上等,不可否认地,他很美,阴柔的美。

他注意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抱着装满了水果的纸袋的戒和那犽,眼睛一亮,但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倨傲。

戒和那犽是从外面回来的,而外面正是晴天,阳光明好,他们两个的身上都没有遮光液的刺鼻味道。难道……

沙发上坐着的吸血鬼流露出思索的样子。

“追求完美的……劣质品吗?真是悲哀的存在呢。”云错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显然是接着之前的话题来的。

访客闻言变色,那份阴柔的气质突然间变成了邪佞和残暴——这才是吸血鬼的真实本性,虽然有着人类的样貌,说到底也还是野兽。

对方突然露出獠牙来,在那一瞬之间他所挥出的利刃朝着云错的方向极快地飞去,挥手飞刃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几乎让人看不到。但是那犽看到了,他看到了,只是没有反应。

因为那样的攻击对云错来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血刃在云错面前片雪入汤般地消失,而坐在那里的云错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切发生得太不可思议,他在被戳到痛处的情况下全力挥出的血刃居然就这样被对面那个女人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简直让他怀疑刚才他是否真的挥出了血刃。

“你,是长老级别的吗?”已经把水果放到了厨房里的戒突然出声问那位访客。

和这位访客一样,戒在进门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个吸血鬼身上也没有遮光液的刺鼻味道。他们出去了大约一个小时,这位客人应该就是在他们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到来的,外面是晴天,要进到城堡里必然会受到日光照射。只有涂抹遮光液才能避免被阳光灼烧成灰,或者——就是长老级别。

遮光液只能维持一个小时,就算他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到来的,那么也应该有遮光液的气味残留才对。但是城堡里并没有一丝遮光液的气味,那么,解释只有一个了:这位访客是能够在日光下短暂活动的长老级吸血鬼。

戒的问话成功掉转了访客的注意力,他回转过头来,“为什么这么问?”他问。

“你身上没有遮光液的味道。”

就是这句!他想要的。

在他的脸上一瞬间就不见了方才的那种杀气,只见他高傲地扬起下巴,神态倨傲,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仆人一样,“果然是乡野之地的吸血鬼,真是孤陋寡闻。”说着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只晶莹小巧的瓶子来,“难道你们没有见过无刺鼻味道的遮光液吗?嘛,也不怪你们,毕竟你们是无法享用到这种上层……”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停止了炫耀,微微皱了皱眉,问:“你们身上没有涂遮光液?”

沙发上坐着的云错眯了眯眼。

“因为我们都是长老级别的。”戒微笑着撒谎,自然而坦诚。

戒那温柔友好的笑容,给人一种亲近感却同时在无形中和他人保持着距离,创造出一种不可近身的高估的疏离感,戒在与他人相处时总是有着这样的习惯。

只是那只吸血鬼的脸色在听到戒的回答之后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之前的倨傲此刻都成了对他自己的嘲笑,而他又不肯承认自己的丢脸,于是认定了是戒邪恶地诱导了他,故意设置了这样的圈套让他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云错待人一向冷漠疏远,甚至带有她的任性,访客都在沙发上坐下了,面前的茶几上却仍然是空空的,连杯水都没有。戒端上一杯红茶放在来访者面前的茶几上,微笑着在一旁坐下来,“在下名戒,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泽鲁*沃特*华兹华斯。”

“泽鲁。”戒用他独有的温和沉静的声音念出他的名字,而后笑了笑,问道:“不知阁下造访所为何事。”

泽鲁是个极为爱美的人,对于美好事物的喜欢程度甚至远超过了那犽,面对戒这样同时融合了犀利和温柔,让人感到舒服的男子,泽鲁很愉快地回答了他,虽然还是不改倨傲地态度,但是戒已经明白了。

因为吸血鬼的避世原则,泽鲁也是才离开了原来的所在而来到了这个地方,正当他寻找与自己的高贵优雅相匹配的住处的时候看中了这座城堡,可是戒却在他之前找到了城堡的所属人并买下了这座城堡。

“虽然你们的美貌只是略逊于我,可是品行实在是难以让人恭维。”——此泽鲁阁下原话。戒客观地把它理解为泽鲁对他们的容貌的嫉妒和没能够先于他们买下这栋城堡的不甘。

“也就是说,阁下也不想放弃这座城堡?”戒微笑着。

“嘛……也可以这么理解,以尔等的水平而言。”

“这下难办了呢。”戒依旧维持着彬彬有礼的笑容,“我们也是不能放弃的。”最妥善的方法就是合住,可是面对高傲自大的泽鲁,戒是不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的,所以他要“请”泽鲁自己提出来。

坐在沙发里一直不语地云错依然知晓了戒的心思,眉头一蹙,站起来。墨色长发如水般流泻,长长的风衣抖起利落的风。云错一挥手,坐着的泽鲁阁下仿佛被什么给拎了起来一般被扔了出去。

泽鲁灰头土脸地站起来,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又暗自庆幸——遮光液的时效已经过了,幸好没有被扔到日光底下。

泽鲁纠结而哀怨地站在城堡入口的影子里,紧抿着唇,原本就柔弱的他看起来越发楚楚可怜。

那犽幸灾乐祸,阴险地朝他笑了笑,跳到云错身边,小狗一样地腻着她说:“云错……我想吃草莓穆斯。”

“戒在那里。”完全不同于那犽对甜食的嗜爱,云错是不喜甜的,以往那犽的甜食大都是从外面买回去的,偶尔云错会尝试自己做,至于尝试过程中的摸索和改进,则一直都是以摧残那犽的味觉为代价的,她甚至连尝都不尝,只是以那犽的描述为依据进行改进。

幸而戒对料理也极有天赋,云错这才再也不去弄那种甜腻腻的东西了。

云错上楼去,戒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门口的泽鲁,彬彬有礼地微笑着朝他走去。

而上了楼的云错关上房门,出声问道:“天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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